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

在這等近身相搏之中,沉重、長大的亮銀棍,已然失去制敵作用,蕭翎鬆去手中兵刃,反有手腳靈活之感,右腕一挫,避開扇勢,左掌疾快拍出一掌。

馬文飛右臂仍有着麻木之感,運劍不便,單以左掌摺扇和蕭翎搶攻。

蕭翎一掌拍出,領動了連環閃電掌法,一招快過一招,連環七掌,已把馬文飛的摺扇逼住,再也施展不開。

場中觀戰三人,大都是馬文飛的屬下,他們一向只看到馬文飛決鬥強敵取勝的神氣,心目中已把這位總瓢把子敬若天人,從未見過他和蕭翎搏鬥的這般吃力。

蕭翎以連環快速的掌法,控制了局勢之後,攻勢更見凌厲,馬文飛手中空有着長劍、摺扇,卻無法施展得開。

馬文飛雖目中涌現一片殺機,暗中旋動摺扇柄處的機簧。

但他究是成名武林的人物,一方霸主之才,施展暗算,心中又有些慚愧之感,矛盾難決,竟然無法下手。

正自猶豫之間,蕭翎突然一收掌勢,飄逸五丈,說道:“總瓢把子武功高強,咱們再鬥上百來招,只怕也是難分勝敗,機會難得,咱們等一會再打吧!”

返身一縱,直向那茅屋奔去,馬文飛暗暗叫了一聲:慚愧!

雖是蕭翎說的客氣,但他自己心中明白,以蕭翎那愈打愈快的連環掌法,絕難再擋十招。

擡頭看去;只見那茅屋之前,人影閃動,刀光如雪,打的激烈無比。

錢大娘一條柺杖,有如水中游龍一般,縱送橫擊,獨擋了七八個人的圍攻。

但仍有着囚個人,繞過了錢大娘,向那茅屋中奔去。

蕭翎看得心中大急,一提真氣,全力向前奔去。

迅快得有如流矢,像一道輕煙般,從那錢大娘身側掠過,隨手一揮發出了修羅指力,點倒了一個大漢。

錢大娘駭然一震,暗道:好快速的手法。

精神一振,柺杖連環三招,擊傷了一個敵人。

圍攻錢大娘的七八個武林高手,眼見那蕭翎輕描淡寫,回手一擊,便傷了同伴,不由得心中震動不已,鬥志大減。

錢大娘雌威大發、柺杖招術一緊,迫的圍攻羣豪連連倒退。

蕭翎以絕世無倫的快速身法,衝近了茅舍,大聲喝道:“站住,強入者死。”

四個大漢早已逼近茅舍,但卻被金蘭連發的暗器所阻。

四人略一怔神;蕭翎已疾奔而到。

四個大漢,兩個施用單刀,一個施用軟鞭,另一個施用一把虎叉,聽得蕭翎大喝一聲,突然一齊停了下來。

回頭望去,只見蕭翎抱劍而立,星目中神光閃動,掃掠了四人一眼,冷冷道:“在下不願傷人,並非是不敢傷人,如若諸位硬要向茅屋中闖,莫怪在下手下狠毒了!”

那施軟鞭的大漢怒聲喝道:“你是什麼人,出言如此狂傲!”

蕭翎冷冷地接道:“在下蕭翎,諸位有什麼事,儘管找我蕭翎說話,如是諸位擅自入那茅舍,那是自尋死亡。”

施軟鞭的大漢,似是四人中的首腦,厲聲喝道:“有這等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蕭翎道:“你如不信,何妨一試!”

那施用軟鞭的大漢,右手一揮,低聲對兩個施用單刀的大漢說道:“貴昆仲一齊出手對付這等萬惡之徒,不用講什麼武林規矩江湖道義。”

兩個用刀大漢應了一聲,一字排開,攔住了蕭翎的去路。

那施用軟鞭的大漢,回顧了那用虎叉的大漢一眼,道:“咱們闖入茅舍。”

蕭翎劍眉聳動,俊目放光,怒聲喝道:“如若諸位不聽在下警告之言,那可是自討苦吃。”

這四人適才精神集中在對付金蘭發出的暗器之上,聽得蕭翎的呼喝之言,等回過頭來,未見到蕭翎奔來時的快速身法,如是幾人瞧清楚了,必將相信蕭翎警告之言。

但見那手執虎叉的大漢,抖動着手中的虎叉,一陣嗆嗆亂響,疾向那茅舍衝了過去。

蕭翎怒叱一聲,一振手中長劍,白芒閃動,連人帶劍,疾向前面衝去。

兩個手執單刀的大漢,眼看蕭翎人劍合一的威猛來勢,不禁一呆,心中念頭還未轉完,蕭翎已由兩人身前疾衝而過。

兩人但覺白光二閃,劍氣撲面生寒,手中單刀還未遞出,蕭翎人已衝到。

但見那手執虎叉大漢衝近茅舍的身子陡然飛了起來,摔出去四五丈遠。

凝目望去,只見蕭翎手執長劍,擋在茅舍門口,冷冷說道:

“哪一位有膽子,再過來試上一試?”

這快如閃電的驚人一擊,使得在場中人個個心生寒意。

轉頭望見,只見那手執虎叉的大漢,側身臥在地上,雙目圓睜,張着嘴巴,但卻講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他被蕭翎一腳踢中穴道,身子飛摔了出去,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只聽一個沉重的聲音說道:“你們不是他一人之敵,快退下來!”

那手執軟鞭的大漢,聽到那說話聲音,已知來人是誰,垂首說道:“屬下等替總瓢把子丟人,願領責罰。”

來人正是那豫、鄂、湘、贛四省總瓢把子馬文飛,只見他急行兩步,一腳踢在那施用虎叉的大漢身上,說道:“不是你們不行,而是人家武功太高了。”

但見那施用虎又的大漢,打了兩個翻滾,突然挺身而起,伸手抓起虎叉,猛向蕭翎撲去。

馬文飛大聲喝道:“回來!”

那大漢應聲倒躍而退,望着馬文飛,滿臉不服之色,道:

“總瓢把子,何以喚回我不許出手?”

馬文飛一皺眉頭,道:“你們四個人合起來,都打不過人家,你一個人豈不是白白的送命嗎?”

那使虎叉的大漢道:“剛纔屬下未曾防到,被他踢了一腳,那如何算得落敗。”

原來此人有着三分運氣,只被蕭翎一腳踢中穴道,翻了兩個跟斗,但總覺那不是由一刀一槍的被打敗,心中大不服氣。

馬文飛臉色微變,道:“還不快退下去。”

那大漢雖然不服蕭翎,但對馬文飛卻是十分畏懼,急急退了下去。

那馬文飛回目一掠身後惡鬥之局,錢大娘似已控制全局,攻多守少,心中暗暗忖道:

看來今日之戰,已難單憑我馬文飛和幾個隨行屬下出手,能夠勝得此陣了……

心念轉動間,突然探手入懷,摸出一個流星火炮,右手一抖,投向高空。

只聽砰的一聲,流星火炮在空中爆裂出一團火花。

蕭翎冷冷說道:“馬文飛,你可是在招請幫手麼?”

馬文飛臉上一熱,道,“不錯,今日來此之人,原非馬某一人,只因在下敬重那錢老前輩的爲人,曾經力勸羣豪,等候片刻,先讓在下和錢老前輩談談,如是錢老前輩給在下一個薄面,那是最好不過。否則……”

蕭翎接道:“可惜她未給你總瓢把子面子。”

馬文飛道:“在下既是無能說服那錢老前輩,只有據實相告今日來此羣豪,以作公決,是戰是和,也非我馬某能作決定。”

蕭翎冷笑一聲,道:“爲着我蕭某一人,居然勞動中原羣豪,和馬總瓢把子的大駕,當真是抱歉的很!”

馬文飛臉上赤紅,輕輕咳了一聲道:“今日之戰,非是江湖上一般名利之爭,事關武林劫運、自非個人的顏面、勝負,可以影響大局。”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道:“馬兄倒不失磊落胸懷,英雄氣度,咱們適才之戰,你並沒有敗,不用如此謙遜……”

馬文飛道:“也許是三莊主手下留情,馬某雖未敗在當場,但在下實已自知如是再打下去,馬某必敗無疑……”

他輕輕嘆息一聲,又道:“在下久聞蕭兄的大名了!亦曾快馬追尋,兩日夜兼程三千里,但卻緣慳一面,始終未能見得蕭兄,想不到初次一見,竟成生死對頭。”

蕭翎突然覺着這馬文飛有着異於常人的氣度,心中暗暗生出了敬佩之感,搖頭嘆息一聲,說道:“馬兄追的那位蕭翎,恐非在下……”

馬文飛怔了一怔,道:“這世間有幾個蕭翎?”

蕭翎道:“兩個……”

馬文飛接道:“這倒是聞所未聞的事了,世界不乏同名同姓之人,但如說兩位蕭翎,都是身負絕技的武林高手,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此人智慧過人,似是不信蕭翎之言。

蕭翎嘆道:“不錯,世間很難有這般巧事,但如有一人,假冒蕭翎之名,那就不足爲奇了。”

馬文飛道:“是了,兩位蕭翎之中,有一人是冒名頂替的。”

蕭翎道:“正是如此。”

馬文飛道:“恕在下問一句不當之言,三莊主這蕭翎之名,是真是假?”

蕭翎道:“真假有何緊要……”

馬文飛接道:“不然,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真假蕭翎,既都是身負絕技的高手,恐都不會默默無聞的虛度此生,這百年之後的是非功過,豈能混淆不清。”

蕭翎擡頭一瞥,道:“馬兄的幫手來了!”

馬文飛頭也不回他說道:“他們並非是幫我馬某。”

蕭翎道,“非是馬兄助力,難道是來幫我蕭翎的嗎?”

馬文飛道:“他們是來找那百花山莊的三莊主,如何是助我馬某……”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這些人事先並未有人邀約,一個個自動而來……”

蕭翎接道:“我蕭翎出道江湖不久,有什麼大罪大惡,惹得這麼多武林高手追殺於我?”

馬文飛道:“蕭兄氣度不凡,確非爲惡之相,只是因爲你投效了百花山莊,所以才成爲武林中的公敵。”

說話之間,數匹快馬,已然疾衝而至。

錢大娘手中柺杖,急攻三招,盪開了圍攻之人,飛身一躍,衝近茅屋。

馬文飛也不攔阻,身子一閃,讓開了去路。

錢大娘衝近蕭翎,突然一挺身,收住急衝之勢,和蕭翎並肩而立,道:“來人過多,咱們並肩一起拒敵,免得顧此失彼。”

蕭翎看那急奔而來的羣豪,身份十分複雜,肥瘦高矮,不下數十人。

當先一人身高八尺,臉色赤紅,手中提着一柄軟索銀錘,背上背弓,腰間插箭,神態威猛,氣勢懾人。

錢大娘低聲說道:“那當先而來的紅臉大漢,就是神箭鎮乾坤唐元奇了,其人天生臂力驚人,不可和他硬拼勁力。”

蕭翎點點頭,道:“其人一派英雄氣度……”

餘音未絕,那唐元奇已然衝到。高聲喝道:“哪一個是百花山莊的蕭翎?”

蕭翎一皺眉頭,道:“在下便是,有何見教?”

唐元奇冷冷接道:“好,吃我一錘。”

右手一抖,手中的巨大銀錘,直飛過去,點向蕭翎前胸。

蕭翎暗中運氣,右手挺劍陡然點出,心中卻暗暗忖道:此人長相,氣度,威猛驚人,但不知內力如何?

只聽錢大娘急聲說道:“不可接他的銀錘!”

手中柺杖一伸,點了過去。

她出言招呼,爲時已晚,蕭翎長劍已然點在了唐元奇的銀錘之上。

只覺那點來銀錘力道奇大,震得手臂一麻,但那銀錘仍然被蕭翎的劍勢點開。

唐元奇怔了一怔,道:“好小子,可敢再接我一錘試試。”

手腕一振,銀錘又點過來。

蕭翎冷冷說道:“好!我就再接你一錘。”行氣似珠,運勁若鋼,力道直貫劍身,又向銀錘上點了過去。

這次唐元奇又加了幾成力道,來勢較那第一錘猛了許多。

劍錘一觸之下,立時分開,未發出一點聲息,蕭翎站立不動,銀錘卻被盪開。

唐元奇呆了一呆,道:“果然不錯。”

錢大娘擔心蕭翎接不下唐元奇的錘勢,伸出柺杖,準備隨時救援,卻不料蕭翎連接兩錘,竟是若無其事,暗暗讚道:這娃兒功力精深,似已到爐火純青之境。她緩緩收回柺杖,退而觀戰。

銀錘帶起一陣呼嘯風聲,有如泰山壓頂一般,當頭劈落下來。

蕭翎雖然心性高做,但見唐元奇這一錘來勢的威猛,也不敢揮劍硬接,當下一提真氣,不退反進,直向唐元奇懷中欺去。

唐元奇大喝一聲,道:“好啊!可敢再接我一錘。”

掄動銀錘,呼的一聲,當頭劈了下去。

這蕭翎的輕功,得自天下輕功第一的柳仙子所傳授,進攻之勢,快速絕倫,身影一閃時,人已逼近唐元奇的身前,左掌一揮,劈向前胸,右手長劍卻逼住唐元奇的擊錘軟索。

這等欺身搶攻,看上去,十分兇險,其實這等以攻還攻的手法,正是制服唐元奇巨錘厲攻的良策。

唐元奇看上去身材高大,但舉動卻是靈活異常,雙肩微晃,人已退出了五六尺外,平腕一挫,收回銀錘。

蕭翎搶得先機,那還容他緩開手腳搶攻,長劍疾揮,唰唰唰,連攻三劍,左掌配合着右手劍勢拍出了四掌。

這一陣劍中掌的猛攻,迫的唐元奇連連後退,反擊無力,幾乎傷在蕭翎劍下。

只聽錢大娘高聲叫道:“三莊主,快退回來。”

原來蕭翎緊追着唐元奇,追出了兩丈多遠。

回目一瞥,只見錢大娘手橫柺杖,擋在那茅舍門口,環伺茅舍兩側的武林高手,都已亮出兵刃,形勢已然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蕭翎右腕微挫,收回劍勢,翻身二躍,退到茅舍門口,在這段距離中,雖然有人可出手阻攔於他,但卻都站着未動。

錢大娘低聲說道:“那馬文飛左面一位中年人,乃青城派中三大名劍之首的印月道長,此人劍術精絕,已得青城派中劍道神髓,不可輕視。”

蕭翎道:“多承指教。”

錢大娘道:“馬文飛右邊那位全身紅衣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玩火高手,三陽神彈陸魁章,他和毒火井伽,在江湖上並稱爲正邪二火,此人一身是火,和他動手更要特別小心。”

蕭翎目光一轉,掃掠了全場一眼,除了馬文飛、印月道長和三陽神彈、唐元奇之外,四周高矮肥瘦,爲數二十以上,看上去,都不是平庸之輩。

心中暗暗想道:那沈木風剛剛重出,便立刻鬨動了江湖,九大門派、黑白兩道,似是都和他有着無與倫比的深仇大恨,必殺之而後快……

只聽馬文飛高聲說道:“三莊主的武功,在下適才已經領教,那確實高明的很。”

蕭翎道:“好說,好說,總瓢把子過獎了!”

馬文飛淡淡一笑,道:“這位印月道長,乃當代青城掌門人首座弟子,劍術精絕,名震一時,聽得兄弟誇說三莊主的武功,心中羨慕不已,想領教一下蕭兄的劍術。”

馬文飛似是已看出了蕭翎心中爲難之意,接道:“在印月道長和蕭兄未分勝負之前,咱們絕不妄進尺寸……”

回目對四周羣豪說道:“諸位請退後一丈,觀賞印月道長和百花山莊三莊主比劍。”

這馬文飛在江湖的聲望,果然非同小可,四周羣豪未必都是他的屬下,但卻都依言向後退出一丈。

蕭翎轉頭對錢大娘道:“老婆婆請替在下掠陣。”

錢大娘口齒啓動,欲言又止。

蕭翎庸灑的行前五尺,抱拳而立,欠身說道:“青城名劍,天下知聞,蕭翎有幸一會道長。”

印月道長一翻右腕,唰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說道:“蕭大俠少年英雄,貧道心慕不已。”

持劍而行,距蕭翎五尺左右時停了下來,亮開門戶,道:

“蕭大俠請!”

蕭翎心中忖道:“看來這四周羣雄,當以馬文飛、陸魁章、唐元奇和印月道長爲首,如能挫敗這四人,其他的人想必會知難而退……”

心念一轉,彈劍說道:“道長名門大派中人,想必不願搶佔先機出手,在下先出招了。”

印月道長道:“蕭大俠請!”

蕭翎長劍一探,點了出去,劍尖三顫,閃起三朵劍花。

這一劍名時“鳳凰三點頭”,隱隱間含有客套之意。

印月道長長劍劃出,閃起一道白芒,封住了蕭翎劍勢。

這一招全是守勢,也含着客氣之情。

蕭翎劍勢一翻,振起兩朵劍花刺去。

這一劍卻是攻勢凌厲,劍帶疾風。

印月道長長劍“劃分陰陽”,噹的一聲震開了蕭翎的長劍。

他聽馬文飛盛讚蕭翎劍招內力,有心要硬接他一劍試試。

蕭翎劍轉“迴風弱柳”,不容印月道長還擊,又是一劍掃出。

印月道長擋開蕭翎一劍,手腕微微一麻,心頭微生懍駭,忖道:此人果然是名不虛傳!眼看劍勢回掃過來,不再硬接,振腕一劍,刺向蕭翎右腕。

蕭翎腕勢一沉,避開一劍,印月道長就在這一瞬之間,搶去了先機,長劍連環刺出,一口氣攻出了五劍。

這五劍猛惡快速,迫得蕭翎無法還手,連退五步。

蕭翎暗暗讚道:青城派稱爲武林四大劍派之首,出手的劍式,果非凡響。

印月道長一連攻出了八劍之後,勢道才微微一緩,蕭翎卻借他劍勢一緩間,展開了反擊。

兩劍並舉,展開了一揚兇惡的搏鬥。

一抹落日餘暉,透過了老榕樹,照射下來。

日光映射着劍鋒,幻起了一陣流動的劍氣,閃閃生光。

不大工夫,兩人已鬥了百招以上,落日餘暉,天色暗了下來。

一縷朦朧的夜色,籠罩大地,天邊升起幾顆疏落的星星。

長劍在夜色中,閃起一串串的寒芒,雙方的惡鬥,已漸入緊要關頭。

馬文飛目力過人,也站的最近,迷朦的夜色中,清晰的看到印且道長的汗水,珍珠般一顆接一顆滾了下來。

蕭翎卻似是愈戰愈勇,劍招也愈見凌厲,印月道長已無反擊之能,落敗不過是轉眼間事……

忖思之間,突見蕭翎的劍勢一發,幻起了重重劍氣、銀芒,波涌而到。

雙劍相觸,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劍氣斂消,人影重現。

只見蕭翎抱劍而立,印月道長手中的長劍,卻已跌落在地上。

印月道長緩緩舉起衣袖,擦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黯然說道:

“三莊主劍術高強,在下不是敵手。”

蕭翎道。“承讓,承讓。”

印月道長緩緩撿起地上長劍,還入鞘中,道:“貧道雖然敗在三莊主的手中,但武林中無數高手,將繼貧道之後面來,三莊主能夠勝過貧道,但卻未必能勝得天下英雄。”

突然轉過身子疾奔而去。

蕭翎望着印月道長去如驚鴻的背影,消失不見,亦不禁長長嘆一口氣。

忽見那全身紅衣的大漢閃身而出,取下背上的火龍棒,冷冷說道:“在下陸魁章,領教三莊主的絕學。”

蕭翎劍眉一聳道:“當得奉陪。”

錢大娘突然接口叫道:“當心他手中兵刃,和滿身火氣。”

陸魁章冷笑一聲道:“想不到名震中原的錢大娘,竟然也投身在百花山莊。”

錢大娘怒聲接道:“胡說八道,誰說老身投入百花山莊了?”

陸魁章道:“衆目睽睽之下,你爲何爲百花山莊賣命,難道還會錯了不成?”

錢大娘道:“老身只爲了和蕭翎之約,助他私人一陣,與百花山莊何干?”

馬文飛道:“這蕭翎乃百花山莊中的三莊主,老前輩想已知道了!”

錢大娘道:“自然知道了……”

馬文飛接道:“既爲蕭翎助陣,豈不是要和天下英雄爲敵,道理十分明顯,老前輩如是百花山莊中人那還罷了,如非百花山莊中人,又何苦趟此混水,今日一戰過後,不論勝負如何,老前輩恐是難洗清白了!”

錢大娘道:“老身的事,不用你總瓢把子費心!”

馬文飛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氣,淡淡一笑,不再接言。

陸魁章卻冷笑一聲,道:“在下已久聞錢大娘之名,待收拾了蕭翎之後再行領教。”

蕭翎怒道:“你可料定手中火龍棍就能勝定了我蕭翎嗎?”

陸魁章道:“如是你三莊主不信,只有試試瞧了。”

火龍棍一揮,迎頭劈下。

蕭翎已得錢大娘的警告,說他火龍棍暗藏古怪,也不敢揮劍接架,縱身一躍,讓避開去,手中長劍寒芒一閃,刺向了陸魁章的右腕。

陸魁章一沉手腕,避開劍勢,火龍棒正待攔腰掃去,忽覺眼前劍花錯落,分向左右雙腕掃了過來,不禁心頭一震,暗道:好快的劍勢,霍然後退兩步。

蕭翎長嘯一聲,劍掌並出,展開了快攻,着着指襲向陸魁章雙腕脈門,迫使他的火龍棒無法施展。

這等單打一點的攻勢,十分不易,但蕭翎用來卻是瀟灑自如,毫無牽強之感。

神箭鎮乾坤唐元奇取下背上硬弓,抽出長劍,搭在弦上,覷個空隙,唆的一箭,射了出去。

那支強弓長箭,威力絕大,離弦的箭勢,早已算準了蕭翎移動的方位。

長箭射到,蕭翎剛好碰上。

匆忙之間,蕭翎已無暇多想,長劍一起“陰雲蔽日”,閃動起一團劍氣封住門戶。

只聽呼的一聲輕響,劍箭接觸。

長箭勁道奇猛,蕭翎劍勢只不過把長箭約略震偏,箭勢掠着身側而過,嗤的一聲,帶走了蕭翎肩上一片衣服,毫釐之差,就要箭中肩頭。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好凶猛的一箭……

心中念轉,驚魂未定,手中劍勢一緩。

陸魁章火龍棍趁勢扳回了先機,呼呼幾棒,迫退了蕭翎。

錢大娘揮動柺杖,大聲喝道:“好啊!你們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居然要羣打羣攻。”

那神箭震乾坤唐元奇,已然另取出一支長箭,搭在弦上,聽得錢大娘喝叱之言,又將長箭收入袋中。

蕭翎已然分心於唐元奇長箭之上,暗中留神他的舉動,眼看他突然收回長箭,心中憂慮頓減,精神一振,長劍連出三絕招,又把陸魁章迫落下風。

三陽神彈陸魁章冷笑一聲,道:“三莊主的武功果然高強,當心我要施展火器了。”

蕭翎長長吸一口氣,運足乾清氣功,護身罡氣滿布,道:

“儘管出手。”口中說話,手中的劍勢,卻是絲毫未緩。

他亦知陸魁章出手的火器,必然是極爲歹毒,如能迫使他無法施展,那當然是最好不過。

但見陸魁章忽然向後一躍,退開八尺,脫出了蕭翎劍勢威力圈外,一揚手中的火龍棒,亮光一閃,一道火舌,疾噴過來。

那火勢見風暴長,噴到蕭翎身前已然擴大成三尺見方的一團火焰。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果然厲害!一提氣,飛躍而起。

一團火焰,掠着雙足噴過。

陸魁章一擊之後,似是料到蕭翎必將縱身凌空而起,手中的火龍棒早已舉了起來,一按機簧,又是一道火舌噴射出來。

蕭翎懸空一收雙腿,半空中忽然打了一個翻身,橫行飄開了四五尺,又險險讓過了疾涌而至的一團火焰。

陸魁章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此人之能,果然不可輕視。舉着手中火龍棒,不敢再輕易出手。

原來他這火龍棒中,藏有三道機關,動手對敵之時,可以噴出三次毒火,眼下他已用了兩道機關,尚餘最後一道,如再噴射出來,這條火龍棒就成了普通兵刃,必得再費上許久時間,重新裝過火藥,纔可應用。

蕭翎雖然避開兩次毒火噴燒,但想到那火勢的猛惡快速,亦不由暗暗驚心,暗打主意道:他這兵刃如此惡毒,怎生想個法子把它毀去纔好。

兩人心中各有所想,各有所懼,誰也不敢再輕舉妄動,相對而立,全心戒備。

錢大娘突然冷笑一聲,道:“陸魁章,老身常聽人談,你這支火龍棒,每次對敵,只可噴出三次毒火,不知是真是假?”

言下之意,無疑是告訴蕭翎,他那火龍棒還可噴出一次火來,一次之後,就完全失了作用。

陸魁章冷冷說道:“不錯,我這條火龍棒還可噴射一次,但此事並非傳聞,傷在我第三次噴出毒火的武林高手,爲數並非太少,三莊主要小心了。”

蕭翎對他火龍棒也確有幾分忌憚,長劍護住前胸,不敢相距過近。

錢大娘道:“武林中人,應講求光明磊落,施展暗器,已非光明手段,但如比起你這火器,那又是稍勝一籌了,縱然你揚名天下,也算不得英雄人物。”

陸魁章怒道:“天下英雄,有誰不知陸魁章施用火器,還要你這老乞婆講嗎?”

他在激憤之下,口不擇言,竟然連老乞婆也罵了出來。

錢大娘生性本很暴急,只聽得無名火起,厲聲喝道:“別人怕火器,我錢大娘卻是不怕,三莊主請暫退下來,老身會他一陣。”

蕭翎道:“我們還未分出勝敗,如何罷手?”話聲未落,陡然欺身而上,劍走中宮,直刺陸魁章的前心。

陸魁章一抖手中火龍棒,又是一道火舌,電射而出。

這是那火龍棒暗藏三道毒火中最後的一道,火焰猛烈,尤過前面二道。

蕭翎輕身急進,就是要誘他施放出最後一道火焰,眼看火焰噴來,仰身向後倒去,容得背脊捱上地面,陡然一個大旋身,避開毒火,挺身而起。

那陸魁章乃久經大敵之人,看蕭翎仰身而臥,施展出險招,避開毒火,必然是有所謀圖,立時提高了警覺。

看蕭翎旋身欺來,火龍棒搶先出手、一招“金針定海”,點了過去。

蕭翎正待挺起身子時,那火龍棒已到前胸,匆忙間,長劍向外一推,“閉門推月”,封住了大開的門戶。

劍棒相觸,砰的一聲輕震,蕭翎借長劍一展之力,站了起來。

陸魁章火龍棒招術疾變,倏忽間連攻了三棒。

蕭翎劍勢護身,全採守勢,硬封硬架的把三棒全都震開。

陸魁章右手火龍棒不停搶攻,左手卻已探入懷中,摸出了兩粒三陽烈火彈。

錢大娘知他一身火器,惡毒無比,眼看他左手探向懷中,立時大聲叫道:“三莊主,留心他左手火器。”

蕭翎心頭大駭,暗道:在這近距離之內,他如再施展惡毒火器,如何能閃避得開。

其實,他心念未轉之際,左掌已勢在意先的劈了出去。

一股暗勁,疾急涌出。

陸魁章剛剛摸出三陽烈火彈,蕭翎的掌力,已然劈到,正劈在陸魁章左手之上。

陸魁章手中扣着暗器,不敢硬接蕭翎掌力,手掌一鬆,烈火彈脫手而出,飛落到四五尺外,摔落地上。

只聽兩聲波波輕響,兩團綠色的火焰,熊熊在地上燃燒起來。

蕭翎看的暗暗嘆道:如果這火彈打到了人的身上,爆烈燃燒起來,那還得了,此人的暗器,件件如此惡毒,再也不能讓他施展出手。長劍一振,攻了上去。

他心中有了警覺,哪裡還會讓陸魁章有着緩開手腳的機會,劍勢綿綿不絕,有如波涌浪翻,把陸魁章圈入了一片劍影之中。

全場觀戰之人,眼看神箭鎮乾坤唐元奇敗在了蕭翎手中,青城三大名劍之首的印月道長,也敗在蕭翎手中,這三陽神彈陸魁章,雖然還未落敗,但看情形已然是早晚間事,這三人不論是武功聲望均爲一流人物。

三人如若都敗下來,唯一能和蕭翎對手的只有一個馬文飛了。

且說錢大娘目睹蕭翎連勝數陣,勇猛異常,心中亦是震動不已,又是喜歡,又是妒忌。

陸魁章又勉強支撐下十幾回合,突聽蕭翎大聲喝道:“撒手!”

陸魁章倒是聽話得很,應聲丟棄了手中的火龍棒。

蕭翎氣他暗器的歹毒,健腕一陣,手中劍鋒直逼在陸魁章的前胸之上。

那陸魁章倒也不失好漢氣度,冷冷說道:“在下技不如人,死而無憾,三莊主只管動手就是。”

蕭翎霍然收回逼在陸魁章前胸的長劍,道:“承讓!”

陸魁章垂手說道:“三莊主武功果然是高強的很。”

蕭翎道:“過獎,過獎……”目光一轉,掃掠了全場一眼,道:“哪位還要和我單打獨鬥,再比一陣。”

場中羣豪眼看蕭翎的武勇,劍招的精奇,哪裡還敢出手和他單打獨鬥,個個噤若寒蟬。

馬文飛輕輕咳了一聲,說道:“三莊主的武功,咱們是有目共睹,那是無怪被沈木風倚如左右手的了……”

蕭翎一皺眉頭,還未來及答話,馬文飛又接了下去,道:

“不過咱們今日之戰,不是武林中一般的比武爭名,三莊主雖然連勝數陣,只不過使咱們認識三莊主的武功高強,那也更堅定咱們除去三莊主的心意……”

錢大娘冷冷接道:“不用找藉口了,你們如是想一擁而上,儘管出手就是。”

蕭翎聽得錢大娘叫破,才恍然大悟馬文飛言中之意,長嘆一聲,說道:“不錯,我蕭翎眼下確是那百花山莊的三莊主,但我並未有什麼惡跡,諸位這般苦苦的相逼於我,實叫我有口難辯,兵刃無眼,諸位如是羣攻羣上,只怕要鬧出流血慘事……”

馬文飛道:“咱們在江湖上走動的人,生死何足掛齒,三莊主不用爲我們擔心了。”

蕭翎臉色一變,道:“諸位如是一定想打,那也是沒有法子。”突然凝神舉劍,兩道炯炯目光,直逼在馬文飛的臉上。

馬文飛見多識廣,一瞧蕭翎那舉劍神態,正是上乘劍道中的馭劍手法,不禁心頭駭然,心知他再一出手,定然有人要濺血劍下,當下轉動手中摺扇機簧,喝道:“各位都請退下,我要獨鬥三莊主。”

四周羣豪雖是心中奇怪,但都知馬文飛武功高強,依言退了下去。

蕭翎全身的功力,都凝聚在乎中長劍之上,靜立不動。

馬文飛手舉摺扇,對準蕭翎前胸,手控機簧,但卻不敢隨便出手。

只覺蕭翎那橫劍而立的姿勢,兼具了攻守兩訣,不論從任何方向,都無法找出他的破綻,馬文飛默查良久,仍是找不出下手的機會。

但見蕭翎身子搖了兩搖,突然長長吁一口氣,垂下手中長劍,揮手說道:“馬兄請回吧!來日方長,縱然是非得殺我蕭翎,也不急在今夜。”

馬文飛收了摺扇,低聲說道:“我接不下你這一劍。”

蕭翎道:“馬兄過謙了。”

馬文飛道:“兄弟觀察再三,蕭兄實不像百花山莊中人。”

蕭翎淡淡一笑,道:“但我確實是百花山莊中的三莊主。”

馬文飛道:“其間想來必有隱情,馬某願和蕭兄開誠一談。”

他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兄弟闖蕩江湖,走遍了大江南北,結交了無數少年英雄,但像蕭兄這等才慧、武功,還是初見……

江湖間殺機瀰漫,魔長道消,蕭兄乃少年英雄,正該是砥柱中流,衛道除魔,爲武林闢一條坦蕩之路,立百世不朽功業,何以竟委身魔窟,青鋒三尺,造孽人間?”

蕭翎拱手說道:“兄弟苦衷,一言難盡,明夜此刻,兄弟在此候駕,馬兄有暇,盼來一晤。”

馬文飛道:“好!明日三更,兄弟當盡我之所能,勸阻天下英雄,不得相犯。”回身率領羣豪疾奔而去。

蕭翎望着馬文飛消失的背影,心中泛起來無限相惜之情。

錢大娘一頓手中柺杖,道:“老身料想,今夜這老榕樹下,必將是血流成渠、屍骨堆積的局面,料不到竟是這樣一個善結的局面。”

蕭翎道:“那馬文飛的英雄氣度,果非凡庸……”

錢大娘道:“他如是平凡之人,那點年紀,豈能率領豫、鄂、湘、贛四省中武林人物。”

蕭翎仰面望天,長長吁一口氣,嘆道:“但願今宵再無相犯之人……”

只聽身後傳過來金蘭嬌柔的聲音,道:“三爺連番惡戰。也該休息一下了。”伸手接過蕭翎手中長劍,替他還入鞘中。

蕭翎轉向金蘭問道:“玉蘭和唐姑娘的毒傷如何了?”

金蘭道:“服過藥物之後,已然大見好轉,此刻正在密室調息,賤妾下去瞧瞧。”

轉身奔入室中。

錢大娘突然咯咯大笑一陣,道:“老身已數十年未和人動過手了,今日倒真是打的痛快,孩子,你累了嗎?”

蕭翎苦笑道:“在下還好,唉!爲我等使老婆婆親身臨敵,與人結仇,在下心中十分不安。”

錢大娘道:“咱們這是交換條件,我今日助你,你明日幫我,談不上什麼安與不安。”

蕭翎道:“明日老婆婆趕赴何人的約宴?可否先行告訴在下。”

錢大娘道:“明日你就知道了,何必急在上時呢?”

但聞一陣步履之聲,金蘭、玉蘭、唐三姑魚貫而出。

唐三姑和玉蘭受此折磨,顯得清瘦了甚多。

大概是金蘭早已把蕭翎相救兩人的經過,說了出來,是以兩人一見蕭翎,齊齊欠身作禮,拜謝救命之恩。

蕭翎還了一禮,道:“是那位錢老前輩相贈解藥所救,兩位應該謝她纔是。”

錢大娘冷冷說道:“咱們事先有約,我贈藥不過是交換條件,二位不用感謝老身了。”

唐三姑呆了一呆,低聲對蕭翎道:“你用什麼交換了她的解藥?”

蕭翎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我只是答允和她同赴一個宴會。姑娘惡毒雖解,體能尚未全復,但咱們的處境,仍然是險惡至極,強敵環伺,隨時有受人侵襲之險……”

語音微頓,目光分由唐三姑娘和玉蘭臉上掃過,接道:“兩位姑娘如能多恢復一分體能,咱們就少了一分危險。”

錢大娘突然站了起來,望了金蘭等三人一眼,冷冰冰他說道:“三位不要再打擾他了,他連經數番惡戰,需得好好休息一下。”

三女果是聽話的很,齊齊應了一聲,退回內室。

蕭翎就在廳問,選了一處乾淨之地,盤坐調息。

錢大娘也在廳中選了一片地位,陪同蕭翎打坐,直待五更過後,天色大亮,蕭翎才由一場禪定中清醒過來,睏倦盡消。

錢大娘探頭室外,望了一眼,道:“太陽已經升起,你們也該梳洗一下,換換衣服了。”

蕭翎道:“不用老婆婆費心,現下時光還早。”

錢大娘臉上皺紋似是深了很多,眉宇間隱憂重重,不停地在室中來回走動。

半日時光,轉眼即過,剛到中午時分,果然有兩頂青色小轎,探奔而來。

錢大娘低聲對蕭翎說道:“孩子記着,從此刻,你暫時改名錢玉,你答應了老身,就該有始有終,不可露出馬腳……”

說話之間,那兩頂青色小轎,已然奔近茅舍。

錢大娘牽着蕭翎右手,步出茅舍,各登上一頂小轎。

蕭翎藉機打量四個擡轎子的大漢一眼,只見四人臉色都是白中透青,似是在冰雪之中凍了很久的人,只剩下一口氣沒有絕去。

但四人目中,卻又是神光炯炯,一望之下,即知是有着上乘內功的人。

兩人剛剛上得小轎坐好,四個大漢立時放下轎簾,擡起了轎子,疾奔而去。

蕭翎只覺那轎子愈跑愈快,有如快馬奔馳一般,不禁心中一動,暗道:看四人這擡轎疾奔的腳程,當可知輕功不弱。

大約奔行一個時辰之久,轎子陡然停了下來。

蕭翎心中暗覺好笑,忖道:想不到我蕭翎竟然也坐起轎子來了。

但見轎簾一啓,錢大娘當門而立,說道:“玉兒,下來吧!”

蕭翎望了錢大娘一眼,緩步下轎,心中卻是感慨萬端,忖道:別人冒用我蕭翎之名,鬧得江湖上真假難分,今日我蕭翎卻要甘冒別人姓名……

擡頭看去,只見一座佈設古雅的敞廳,大開着廳門,廳中煙霧繚繞,景物佈設都似在若隱若現之中。

兩頂小轎就停在敞廳前面。

四個擡轎子的大漢,肅然垂手,站在兩側。

蕭翎心頭納悶,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什麼所在?”

錢大娘道:“一座廣大的宅院,到處都有,遠在天之涯,近在目之前。”

蕭翎微微一笑,道:“明白了,多謝指教……”

錢大娘急急說道:“此刻咱們乃祖孫身份,豈可這般稱呼。”這幾句話,卻用的是“傳音入密”之術。

蕭翎點頭應道:“記下了……”

餘音未絕,突聽那煙霧鐐繞的敞廳中,傳出來一陣清冷的笑聲,道:“嫂夫人別來無恙,不知是否還記得北海舊友?”

錢大娘道,“冰宮一別,轉眼又十餘寒暑,無日不在念中,接得手示,雀躍不勝。”

敞廳中哈哈一陣大笑,道:“那位可是令孫兒嗎?”

錢大娘道:“冰宮往事,幼孫無知,恐他已不復記憶了!”

敞廳中笑聲復起,道:“但小女卻是難忘那一夕相處,終日纏鬧着老夫,要重見令孫一面,北海冰宮中,雖不乏奇珍異物,但卻很難解她鬱郁愁懷……老妻愛女情深,數度催老夫進入中原,但冰宮事繁,一直無暇爲小女奔忙,此次小女隨同老夫南來,意在一償她思念兒時伴侶心願。”

蕭翎心中暗道:這人把我們請來此地,怎的也不讓我們進入廳中小坐?

心念還未轉完,敞廳那鐐繞煙霧中,人影一閃,一個身着盤龍錦袍,胸垂雪白長髯的老者,陡然間出現在廳門前面。

五年前的往事,閃電般掠過了蕭翎的腦際,想起在武當山三元觀中,無爲道長那丹室中遇見的北天尊者。

錢大娘欠身一笑,道:“怎敢當尊者親迎。”

北天尊者拂髯一笑,道:“兩位請入廳中坐吧!”

錢大娘目光一轉,望了蕭翎一眼,道:“玉兒怎的如此不知禮數,見了前輩,竟然不知參拜。”

蕭翎只好一撩長衫,拜了下去道:“晚輩錢玉,叩見老前輩。”

北天尊者哈哈一笑,扶起了蕭翎道:“錢世兄快些請起。”

挽起蕭翎,直向廳中行去。

進得廳門,突覺一股寒意襲來,有如驟然間進入冰天雪地之中。

蕭翎心中大感奇怪,留神看去,只見敞廳兩側排列着一十六座巨缸,後壁間放着一座玉鼎,繚繞香菸,由鼎中冒出來,寒氣卻由那十六座巨缸內蒸蒸上騰。

香菸和寒氣,在敞廳內交混成一片繚繞的煙霧。

北天尊者牽着蕭翎左手,直行人廳中一張長形木桌邊,才放開蕭翎,笑道:“錢世兄請坐。”

蕭翎也不客氣,依言坐了下去。

北天尊者望了錢大娘一眼,笑道:“令孫人間祥麟,英俊非凡,嫂夫人有此佳孫,實乃可喜可賀之事,足慰錢兄在天之靈了”錢大娘道:“日後還望尊者多多提攜。”

北天尊者笑道:“老夫義不容辭……”

微微一頓,接道,“老夫由北海冰宮之中,帶來了幾件中原難得一嘗的美味,咱們暢飲幾杯!”舉起雙掌,互擊一響。

片刻工夫,繚繞的煙霧中,魚貫走出來四個白衣的少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隻木盤,盤上各放了一個緊扣的玉碗。

蕭翎暗暗忖道:他在這廳中放了這多寒氣,想來他那些美味,亦必是冷若寒冰的了。

只見最後一個行來的白衣少女手託的木盤上,除了一個緊扣的玉碗之外,還有三副杯筷,和一個玉瓶。

北天尊者取過玉瓶,拔開木塞笑道:“錢世兄的酒量如何?”

蕭翎道:“晚輩不善飲酒。”

北天尊者道:“好!那你就少喝一點吧!”

舉起玉瓶,在蕭翎的酒杯中滴下三滴。

蕭翎看那玉瓶,最多不過有六兩容量,暗肉忖道:我雖然不善飲,但喝個四兩半斤的酒,也不會醉,你在我杯中滴下三滴酒來,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只見北天尊者在錢大娘那小玉杯中加了半杯酒後,又在自己杯中加了半杯,才舉杯笑道:“試試老夫這雪香千日醉的味道如何。”

蕭翎舉起酒杯,原想一口吞下,但見那北天尊者,只輕輕吃了一滴,不禁心念一動,暗道:這酒名既叫雪香乾日醉,只怕是激烈異常,慢慢嘗試一下再說,輕輕吃了一滴。

酒入口中,立時有股奇烈的清香,直透入丹田之中。

北天尊者放下酒杯,笑道:“錢世兄如是力難勝酒,那就不要吃了,嚐嚐這幾道菜味如何?”伸手把木桌上緊扣在玉碗上的三個磁碗,取了下來。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第一隻玉碗一片雪白,有如冷冰在碗中的豬油一般,第二個碗中,放着三個淡紅色的圓球,除了顏色有點奇怪之外,像似炸丸子。

第三個玉碗中半碗濃湯,色呈青綠,看不出是何物做成。

北天尊者舉起筷子,笑道:“錢世兄,小女還在後廳中等候於你,快請嚐嚐這道佳餚……”當先舉起筷子,指着第一隻玉碗說道:“這是千年熊掌,錢世兄請啊!”

蕭翎吃了一口,果是做的十分佳美,暗道:這北天尊者,倒是個會吃的人……

只見北天尊者指着第二隻玉碗中淡紅色的圓球,笑說道:

“這道是清蒸雪蓮子,錢世兄請嘗一顆吧。”

蕭翎舉筷夾了一個放人口中,還未嚥下,忽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轉頭望去,只見繚繞煙霧之中,緩步走過來一個白衣姑娘。

北天尊者冷冷說道:“香雪,你來此地作甚?”

香雪欠身道:“小婢奉命來請錢公子。”

北天尊者似是對女兒愛護無比,輕輕咳了一聲,對蕭翎說道:“小女那烹飪之術,尤強勝過冰宮名廚,想她定已爲錢世兄備了佳餚,勞駕一行如何?”

蕭翎緩緩嚥下口中的雪蓮子,回目望着錢大娘。

錢大娘微微一笑,道:“昔年和公主相見時,年紀大小,難得公主仍然對你念念不忘,還不快去見過公主,坐在這裡發什麼呆?”

蕭翎無可奈何的站了起來,隨同香雪而去。

出了那水霧瀰漫的大廳,穿過了二重廳院,到了一精雅小巧的廳堂中。

一個全身銀紅衫裙的少女,坐在廳中一張檀木椅上,垂首弄絹,似有着無限嬌羞,香雪帶蕭翎進入廳中,她連頭也未擡過一下。

香雪附在蕭翎的耳邊,輕聲說道:“那就是我們公主了,已在廳堂中等候了很久,請去見個禮。”

雅緻小巧的廳堂中,只剩下了蕭翎和紅衣少女兩個人,彼此枯坐,默默無言。

蕭翎雖然想打破這枯坐的沉寂,但他對錢玉與公主昔年之事,全不知曉,不知該如何開口才是。

沉默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還是紅衣少女先行開口,道,“錢相公別來可好?”

蕭翎道:“託天之福,公主安好。”

紅衣女道:“錢相公可曾記得昔年之事?”

蕭翎只聽得呆了一呆,茫然不知如何答話。

只聽那紅衣女接道:“錢相公爲何不言,可是忘懷了嗎?”

蕭翎舉手擦擦頭上的汗水,道:“公主深居冰宮,聲勢顯赫,嬌貴尊榮,在下只不過是一個孤苦流浪人……”

紅衣少女嗤的一聲,打斷了蕭翎之言,接道:“你原來是爲了門戶之見,我還道你早已忘去咱們許下的誓言了……”

蕭翎長長吁了一口氣,暗道,總算被我應付過去了!

只聽那紅衣少女接道:“那時,咱們雖然都還是未解人事的孩子,但我卻對那戲言往事念念不忘,隨着這與日俱增的年歲,記憶更是清新……”

她緩緩擡起頭來,望了蕭翎一眼,接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英俊些。”兩片紅暈,泛上雙頰,神態無限嬌羞。

蕭翎進得室中,一直未和那紅衣少女對面望過一眼,此刻四目交注,才發覺這位深居冰宮的少女,竟然是如此美豔。

只見她秀眉彎彎,秋波如水,瑤鼻櫻脣,明豔照人,不禁微微一呆。

那紅衣少女無限羞喜地笑道,“我屢次催促爹爹,要他帶你去北海冰宮,可是每次他都忘懷了,唉!我爲此大哭大鬧了數次,爹爹才肯帶我來中原找你。”

她似是陶醉在昔年的回憶中,偏頭想了一陣,又道:“記得昔年咱們在冰宮後面玩耍,你要我扮作新娘子,我一直不肯答應,後來你氣哭了,我才答應,這些往事雖然已十幾寒暑,但想來歷歷如繪,似如就在目前。”

這一下蕭翎只聽的膛目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昔年那兒時往事,在他是毫無所知,那紅衣女雖然說的優美清麗,如奏弦管,一副悠然神往的情態,但蕭翎卻是一片空白,茫無所知。

幸好那紅衣少女並未再等待他答覆,又自接了下去,道。

“不知何故,這些年來,我一直爲幾時那些美麗的往事索繞心頭,念念難忘,唉!

不知你是否和我一般的懷念着過去?”

蕭翎只覺腦際一片混亂,想不出一句措詞回答。

那紅衣女揚了揚秀眉兒,柔聲說道:“你爲什麼不說話呢?”

蕭翎輕咳了一聲,道:“公主……”

紅衣女搖首道:“別叫我公主好嗎?”

蕭翎道:“那要如何叫你?”

紅衣女道:“像咱們兒時一樣,我叫你玉兄弟,你該叫我什麼?”

蕭翎心中暗暗地摸索道:他叫我玉兄弟,那她顯然比錢玉大了,我該稱她姊姊纔是,可是什麼姊姊呢?何況我蕭翎和她是從不相識,豈可稱呼她爲姊姊……

這念頭風車般在心中連轉了千百次,仍是想不出適當的措詞。

那紅衣女眼睛眨了兩眨,幽幽說道,“怎麼啦?你可是忘了我的名字?”

蕭翎訕訕一笑,道:“不錯,在下一時忘了公主的名字。”

紅衣女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這些年來,從沒有想過我了?”

蕭翎心中暗道:錢大娘那失蹤的孫兒,是否還在想念着她,我如何能夠代人做主,這些話實叫人難答的很……

他心中念頭交織,不覺間形露於外,劍眉輕鎖,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憂苦。

那紅衣女冰冷的臉色上,又綻出哀怨的笑容,緩緩說道:

“這些年來,你可是又遇上了喜愛的女孩子嗎?”

蕭翎衝口答道:“沒有。”

這句話沒經忖思,本能的說了出來。

只見那紅衣女臉上愁苦一掃而光,嫣然一笑,道:“那你可仍是爲了我爹爹在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地位,有着門戶之見嗎?”

蕭翎道:“這個,這個……”

紅衣女笑道:“不用這個那個了,我娘最是疼我,爹爹以後聽孃的話,我回去冰宮之後,讓娘要爹爹把你接去冰宮,讓爹爹把他一身武功,盡傳給你,日後由你接掌冰宮門戶……”

蕭翎急急說道:“使不得……”

紅衣女道:“誰說使不得了,我一定給你辦到……”

微微一頓,不容蕭翎接口,又搶先說:“咱們不談這些事啦!

你瞧我比起小時候,是醜了,還是好看了?”

蕭翎道:“公主明豔照人,美麗絕倫……”

紅衣女道:“你又叫我公主了,不會叫我的名字嗎?”

www.ттκan.¢ Ο

蕭翎暗道:誰知道你的名字了,一時間瞠目不知所對。

那紅衣女黯然嘆息一聲,道:“王兄弟,你可是忘了我的名字嗎?”

蕭翎心中暗道:看來再談下去,非得露出來馬腳不可,不如早些藉故告別的好,正待開口,瞥見一個白衣小婢,手中捧着白玉茶盤,送上來兩杯香茗,只好忍了下去,正襟而坐。

白衣小婢放了茶盤,捧起了一杯茶,道:“錢相公請用茶。”

蕭翎接過杯子,放在桌上,欠身一禮。

那白衣小婢掩口一笑,道:“錢相公幾時學得這般拘謹了?”

那紅衣女突然嘆息一聲,道:“當年在北海冰宮之時,他和咱們一起玩耍,總是叫我冰兒,或是冰姊姊,此刻相對,卻是一口一個公主,唉!好像是從不相識一般。”

蕭翎道:“當年你我都是不解人事的孩子,但此刻都已經長大成人,自然該避些男女之嫌纔是。”

那白衣婢女望了兩人一眼,微微一笑,又俏然退了下來。

紅衣女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怒容。

她似是愈想愈覺惱怒,委屈,突然抓起案上盛茶的玉杯摔在地上。

但聞砰的一聲,王杯片片粉碎,杯中茶水,濺了蕭翎一身。

蕭翎正待盤算着如何想出一個法子,告別而去,又不露一點痕跡、聞得玉杯着地之聲,不禁驚的一呆。

回目望去,只見那紅衣女眉宇間一片怒容,雙目厲芒隱現,大有立刻翻臉之勢,心頭微生震駭,忖道:那錢大娘爲我不惜和天下英雄結仇,要我假扮她孫兒錢玉赴此邀宴,料不到這中間竟然還牽扯了一段兒女私情的往事,但我既然承擔了下來,必得有始有終的把事情做好纔是,如是砸了鍋,鬧出不歡之局,豈不是有負那錢大娘嗎?

心念已軒,大覺坦然,回頭望着那紅衣女歉然一笑,道:

“冰兒,你生氣了嗎?”

紅衣女悶了一肚子委屈,怒聲喝道:“誰要你叫我冰兒,你是我什麼人?冰兒也是你叫的嗎?”

蕭翎被她一頓叱責,數說的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接口。

只聽那紅衣女接道:“我不要你來奉承我,看我生氣了,你心中害怕,纔來這般哄我?哼!你心中早就沒有我了,這些虛情假意的活,我不要聽。”

蕭翎只覺她講的十分正確,自己確實在虛於委蛇,不禁微微一嘆,道:“公主,請暫息怒火,聽在下一言如何?”

紅衣女尖聲叫道:“我不要聽了,你給我滾出去……”

蕭翎看她雙目中殺機泛動,大有立時出手之意,只好站起身來,抱拳一揖,道:

“公主既如此厭惡於我,在下這就別過。”

轉身向前行去,只聽身後傳過來紅衣少女的嬌喝道:“站住!”

蕭翎回過身子,抱拳說道:“公主有何見教?”

紅衣女道:“你剛纔說的什麼?”

蕭翎道:“在下並非錢玉,是以不知昔年的往事,致令公主痛心故人不念舊情……”

紅衣女愕然說道:“你不是錢玉是誰?”

蕭翎道:“在下蕭翎。”

紅衣女道:“蕭翎,蕭翎,蕭翎……”

蕭翎道:“不錯,在下受了錢大娘相助之恩,才答應假扮她失蹤的孫兒錢玉,來赴此約……”

他長長嘆息一聲,又道:“事先那錢大娘並未談起錢玉和公主的往事,如是在下早知有此牽扯,絕對不會答應……”

紅衣女突然插口接道:“爲什麼?”

蕭翎道:“一個人的情義,是何等重要,在下冒充錢玉之名,致使姑娘誤作故人,罪莫大焉,如再不挺身認罪,於心何安?”

紅衣女兩目掠過一抹殺機,冷冷說道:“你既然知罪了,可知該怎麼辦?”

蕭翎怔了怔,道:“姑娘之意呢?”

紅衣女道:“一個女孩的名譽、節操,其重尤過生死,你冒充那錢玉之名,害得我節操大損,日後你儘可向人誇耀,那北海冰宮公主,對我如何如何,那我有何顏面生於人世……”

蕭翎道:“如若我蕭某是那等卑下的小人,也不自甘承認是冒充頂替了。”

紅衣女道:“任你狡辯千端,我也不會相信,除非你立刻橫劍自絕一死!”

蕭翎向紅衣少女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大丈夫死而何懼,姑娘既覺受蕭翎屈辱,姑不論其錯如何,在下咎由自取,本該應命纔是。不過,此時此景中,我不能死!”

紅衣女道:“一個人最大的恨事,最大的痛苦,就是死亡,所謂千古艱難唯一死,既然你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事放不開呢?”

蕭翎道:“人死留名,雁過留聲,我蕭翎雖無流芳百世之心,但卻不能遺臭萬年,姑娘如肯信我蕭翎,請寬限我數年之期,待我洗刷了自身清白之後,自當負荊冰宮,聽候姑娘發落。”

紅衣女道:“你說的雖然動聽,但我卻無法相信。”

蕭翎劍眉聳動,俊目放光,肅然說道:“姑娘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在下就此別過!”轉過了身子,大步向前行去。

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八回 幾經風險脫困難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二十七回 骨肉思重情何堪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四十二回 惡敵拼鬥魔鬼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三十八回 輪轉陣前血雨飛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三十六回 起死回生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四十六回 破埋伏藥王降蛇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八回 幾經風險脫困難第三十七回 望花樓中耍陰謀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十六回 暗箭傷人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三十二回 化險爲夷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回十九回 四海君主第四回 萬里避追騎第一回 天涯飄來血舟第三十二回 化險爲夷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五十三回 弱女施妙着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九回 絕處又逢生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四十六回 破埋伏藥王降蛇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四十八回 齊力卻強敵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四十四回 視死如歸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十四回 落花流水空留恨第四十七回 三峽遇奇人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十九回 巧逢毒手藥王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二回 劍光挫兇徒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十回 深谷傳絕技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三十七回 望花樓中耍陰謀第四十二回 惡敵拼鬥魔鬼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第五十四回 絕技退神風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十八回 龍爭虎鬥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四回 萬里避追騎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第四十回 智勇救雙親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三十四回 異人卜算如神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四十回 智勇救雙親第五十三回 弱女施妙着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四十五回 深山覓良藥第回十九回 四海君主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
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八回 幾經風險脫困難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二十七回 骨肉思重情何堪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四十二回 惡敵拼鬥魔鬼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三十八回 輪轉陣前血雨飛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四十一回 羣豪浴血脫困第三十六回 起死回生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四十六回 破埋伏藥王降蛇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八回 幾經風險脫困難第三十七回 望花樓中耍陰謀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十六回 暗箭傷人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三十二回 化險爲夷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四十三回 捨身救母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回十九回 四海君主第四回 萬里避追騎第一回 天涯飄來血舟第三十二回 化險爲夷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五十三回 弱女施妙着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二十一回 施毒計顯殺機第九回 絕處又逢生第三十五回 除異己大宴羣豪第四十六回 破埋伏藥王降蛇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四十八回 齊力卻強敵第二十三回 百口難申辯第四十四回 視死如歸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十四回 落花流水空留恨第四十七回 三峽遇奇人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十九回 巧逢毒手藥王第三十九回 羣豪正義抗敵第二回 劍光挫兇徒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三十三回 藥王強索血第十回 深谷傳絕技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三十七回 望花樓中耍陰謀第四十二回 惡敵拼鬥魔鬼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第三回 雲鴿躡俠蹤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二十二回 沿途遭襲擊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第五十四回 絕技退神風第三十回 雙賈纏鬥金蛇第十八回 龍爭虎鬥第五十一回 雙雄爭霸業第二十五回 絕技論英雄第四回 萬里避追騎第十七回 各逞其能第四十回 智勇救雙親第十一回 揮淚別三聖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三十四回 異人卜算如神第二十回 別莊探雙親第七回 劍氣漫仙觀第四十回 智勇救雙親第五十三回 弱女施妙着第三十一回 忠義須當先第二十九回 喜見故人留書第四十五回 深山覓良藥第回十九回 四海君主第五十回 施巧計脫重圍第五十五回 戰尊者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