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養了兩個星期後,樑柔實在沒辦法繼續下去,猶自離開家,去了醫院上班。到了醫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樑辛。
兩週,樑辛身上的傷已經恢復了很多,他原本受的就是皮外傷,比上關墨的槍傷,要好治癒的多。見到弟弟,樑柔心裡說不出的感覺,那種想哭又想笑的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
樑辛倒是很好,這次老城被抓獲,樑辛算是立了大功。當然關墨立了功,但關墨不是警察系統裡面的人,而且關家目前的這個情況,就算是立了功,也不能大肆宣揚,還是要保持低調,所以這次的頭功就都算在了樑辛身上。
於是,樑辛最近受到了來自各方的關注,就連媒體都來了好幾家,不過鑑於樑辛的職業特殊性,並沒有直接露面,就算是出現影像也都是打了馬賽克的。樑柔進病房的時候,樑辛臉上的躊躇滿志,喜氣洋洋還沒有散,見到姐姐,樑辛很高興,“姐,你怎麼來了,姐夫不是說你懷”原本是打算說‘懷孕’兩個字的,可看樑柔的臉上不對,樑辛生生忍住了,到底是姐弟,就算樑辛對從前的一切失憶了,但是起碼的心有靈犀還在。
“姐?”也就是短短的時間,樑辛臉上的喜氣消失的一乾二淨。
樑柔點點頭又搖搖頭,最終也只能嘆息着說一句,“沒有了。”孩子沒有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樑柔已經沒有淚水,失去孩子的那一夜,她哭的肝腸寸斷,好似不知疲倦。是真的難以接受,捨不得孩子,也疼惜自己,這麼多年,她一直很努力的想讓自己活的好一點,眼看着幸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結果卻再一次落空。
說不難過,那是騙人的。但流產後的這兩週,聶焱乾脆連聶家的大宅都沒有回過,聶子談回來說聶焱是岀差了。只是聶子談畢竟是小叔子,樑柔在臥室裡休養,聶子談能進到臥室裡說這麼一句,已經是極限,多的話,都沒有說。樑柔也只能拜託聶子談照顧一下安安,關於聶焱,樑柔比聶子談知道的更多。
孩子沒了,聶焱心裡不舒服,乾脆直接出去岀差,眼不見爲淨。
樑柔能理解聶焱的心情,卻接受不了。大概人都是這樣的吧,很脆弱傷心的時候,希望愛的人陪在自己身邊,哪怕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說,就只是陪着她,也好啊。但聶焱顯然沒有這個心情,大少爺發起脾氣來,哪裡會考慮別人的心境。
在家裡休養了兩個星期,樑柔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那種感覺太壓抑,而且,人在這種時候,就容易胡思亂想。雖然醫生沒有明說,但是樑柔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可能已經是習慣性流產了,一般人怎麼可能這麼連續的流產。
樑柔當年懷安安的時候,那是一點事情都沒有,那時候年紀還小,根本沒有現在這麼仔細,糊里糊塗的就生下來了,孩子還什麼都好,胖乎乎的健康的不得了。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命運不斷的對她開玩笑,不可能再有孩子樑柔在讓自己去接受這個事實,而這個事實背後,就是她跟聶焱的婚姻。聶焱是不可能不要繼承人的,現在社會也不是沒有丁克家庭,但多的是男方不能生。正好這兩天有新聞,說香港的著名導演,當初對外宣稱自己跟妻子要做丁克,後來等年紀大了,就婚內出軌,離婚後跟小三生了孩子。並且對孩子寵愛有加,在媒體上大加誇耀。
曾經臺灣的著名導演,也是如此。
無論男女,都是很容易改變的。年輕的時候信誓旦旦要丁克,等歲數大了,就又想要孩子了。唯一的區別,就是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就是到了五十幾歲,找個二十幾歲的女人依舊能生。但女人不一樣,過了年紀,就是沒辦法了。這還是在婚姻裡男人口口聲聲不要孩子要做丁克的家庭,切身到樑柔身上,聶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做丁克。他的身份地位,繼承人是必須要有的配備。其實很多事情,樑柔心裡清楚的很,但又亂的很。
人要是真的像機器一樣一是一二是二的子醜寅卯關斷分明,那還算是什麼感情動物。
樑柔臉上的失落不是假的,她這段時間其實是胖了的,從懷孕後,方方面面的給補身體,就算是流產都沒能把身上養出來的富貴肉給消下去。睫毛低垂,看着十足就是一個滿臉清愁的貴婦。
樑辛想法不同,他輕聲問,“什麼時候的事?”他記得自己入院的當晚,聶焱來看過他,當時還說樑柔懷孕,狀態不好在家裡休息,沒來。
當時樑辛真的很開心,他失憶回來之後,其實記憶最深刻的除了關雙,就是樑柔聶焱,聶焱教會他怎麼坦然的面對往後的人生,樑柔則是溫情的姐姐。聶焱曾經爲了樑柔對着樑辛發怒,滿心爲樑柔打抱不平。這個姐姐爲了他付出很多,樑辛知道的。
樑柔對着弟弟笑笑,大概也只有跟弟弟,她才能說出這件事,是真的,能從嘴裡說出來,對樑柔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她說:“就是你回來臨海市的那晚,我大概是高興過頭了。”
除了那晚,她有情緒起伏之外,樑柔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哎,醫生也說,因爲一點點情緒起伏就保不住的孩子,就算勉強生下來,怕是也問題很大。
樑辛眉頭往下沉,他沒有說出來,但心裡還是有一種深深的自責感,他覺得是因爲他,姐姐纔會情緒激動,纔會因此流產。男人尤其是樑辛這種毫無經驗的男人,對懷孕流產這些事情的認知都是很片面化的。
心思轉了轉,樑辛問說:“那姐夫呢?”
提起聶焱,樑柔就嘆氣,“他岀差了,我已經很久沒見他。”直白的說,就是自從她流產之後,聶焱根本就沒有出現過,說不心寒是假的。千錯萬錯,都是她的問題,可聶焱在這之後的表現,也有些過於的涼薄。
樑辛的腮幫子鼓了鼓,他很清楚聶焱的身份,孩子,對聶焱來說,不僅僅是‘孩子’那麼簡單,還是繼承人,還是一個企業的未來指標。
嫁入豪門哪裡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爲了子嗣,什麼幺蛾子,都能弄的出來。
樑辛提着勁兒說:“姐,你還有我。”
樑柔看着弟弟滿是堅定的眼睛,心裡終於找到了一些依靠的感覺,說出來有些虛僞,但現實就是這樣的,她再失去孩子後,是真的很害怕。傷心固然是傷心的,但是傷心過後,是恐懼,是害怕。她沒有孩子了,是不是聶焱也就不打算要她了。
曾經樑柔很灑脫的,聶焱說不要她了,那麼好,她帶着安安也能堅韌的過下去,畢竟當初跟唐欽離婚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這輩子都不找了,就她帶着安安好好的過。但,跟着聶焱這麼久,尤其是結婚之後,慢慢的骨氣也就被泡軟了,他那麼好,樑柔是真的貪戀,沒有了當年的乾脆利落,慢慢的開始妥協。他發脾氣,說難聽話,樑柔都能忍,現在流產了,其實最傷最痛的是她,但最擔驚害怕的也是她。
怕聶焱生氣,更怕聶焱不要她。
樑柔深呼吸,她很想找回從前自己跟聶焱在一起時的心境,能在一起就好好的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她也能帶着安安堅強的撐下去。對着弟弟,樑柔張嘴想說些心裡話,可誰知纔開口,就有人來了。
來人敲門推門是一起的動作,根本沒有給屋裡人留有餘地。
樑柔樑辛同時扭頭,就看到關雙提着大大的果籃站在門口。可能關雙也沒有想到樑柔在裡面,進門之後有些傻住。
樑辛當然生氣,病房裡要是沒有樑柔,關雙這樣也就算了,樑辛也不可能跟個女孩子一般見識,但明顯能感覺到樑柔有話說,被關雙這樣打斷,樑辛的心情可想而知。
樑辛在美國養病的時候,關雙一直都是如此,只是那時候樑辛跟她關係要比現在親密的多,那時候樑辛也很依賴她,所以也並不覺得突兀,現在換了時空,一切就都變得不同。
關雙自己也嚇出一手的冷汗,支支吾吾的說:“姐姐我不知道你在”
能說什麼呢?
樑柔真的很煩躁,原本還想跟弟弟說點心裡話,就當是勸勸自己,但是顯然,沒有這個機會了。關雙在這,無論如何,樑柔也不能沒眼色。
樑柔站起身,笑不出來,就扯扯嘴脣,“我沒什麼事了,這就走了。醫院還有事情要忙呢。”
樑辛拉住樑柔的袖口,“姐”
在這樣的時刻,姐弟倆都能感覺到一種無力。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但就是真實存在的。樑柔能跟覺到弟弟心中的擔憂,就拍拍他的手背,勉勵着說:“放心吧,你姐我撐得住,我還有你呢,不是嗎?”
樑辛急忙點頭,放開了樑柔。
樑柔離開病房,臨出來,就聽關雙興沖沖的問樑辛,“你姐怎麼了?看起來怎麼不太開心的模樣?”
樑辛沒回答,安靜了好一陣。
走過醫院長長的走廊,樑柔聽着自己的腳步聲,她完全明白剛纔那種無力感來自於什麼地方,她跟弟弟,其實是來自底層的兩個人,這些年靠打拼也好,靠運氣也罷,總之一路奮鬥,擠上了所謂上流圈子。
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幸運兒,得到了別人想要而得不到的一切。
但其實只有當事人心裡清楚,每一步都走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懷揣着心事,樑柔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關上辦公室的門,樑柔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大概是女人的天生第六感吧,總覺得空氣裡有陌生的味道。
樑柔腳步刻意的放輕,她的辦公室就是一間,並沒有什麼遮蔽,唯一的小隔間就是衛生間。
往衛生間的方向慢慢的挪動,快要到的時候,衛生間的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男人
樑柔大腦片刻的停頓之後,驚訝的叫出,“爸爸?”
可不就是,從衛生間裡走出的男人,正是樑柔那十多年前就因公殉職的父親,樑朝城。
樑柔之前曾經跟他打過照面,後來李秀麗來臨海市,也曾說見過他,所以此刻樑柔倒沒直接覺得他是鬼,可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還是讓樑柔非常的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