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撲朔迷離
這一瞬間,南容心底巨浪滔天。
很多早已認定的事實,忽然就天翻地覆,徹底崩裂。
明明是親眼看着死去的人,這會兒卻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如果弗洛朗還活着,那麼其他人呢?
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們,是不是也都仍在世間?
也許他們跟弗洛朗一樣,不再記得自己,也不記得曾經的那段經歷——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一想到,他們或許都還活着,能哭能笑,有血有肉地活着,正跟自己同處於一片星宇之中,難言的喜悅就從南容心底油然而生,迅速瀰漫到四肢百骸。
她整個人都似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笑容情不自禁在脣邊,面頰,眼角綻放開來。
弗洛朗淺灰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落在南容的面上,將她的每一個表情:初時的淡然到訝異,最終的歡喜與溫情,盡數收入眼底。
老師說得沒錯,這個“變數”果然對自己,存在着非同尋常的情感。
一個他毫無印象的女子,卻記得弗洛朗這個名字,看着自己的目光溫柔似水,還能是因爲什麼原因呢?
弗洛朗很清楚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他的身體、生命、靈魂,早都盡數交付給了平等事業,並不應該有任何類似於羞恥的無聊情緒。
只要照着老師安排好的路走下去,把這場戲演好演透,自然就可以得到那位平等之路的引領者,無所不能的偉大存在的認可。
老師甚至答應自己,事成之後將會親自帶他去覲見那位存在,親耳恭聆他的教誨,得到他的指引。
在今天之前,每當想到會有那麼一刻,弗洛朗心底都會熱得如通紅的炭團一般,興奮得不能自己。
然而不知道爲什麼,此刻在直視南容黑如點漆般的眼眸時,他的心底卻忽然生出了一絲莫名的悸動。
那悸動是突如其來的,也是無法控制的。
似乎想要提醒他,眼前這個叫南容的女孩,只能保護,不可傷害。
但這無疑是荒謬而可笑的。她是影響自由事業的阻礙與變數,是組織不共戴天的敵人,是必須不計代價消滅清洗的對象。
弗洛朗強行壓下了那絲悸動,努力地擠出了一絲笑容。
“他們發現我了.而我需要你的幫助。”他輕聲說道,望着南容的目光熱切而真摯。
就好像他與她,真的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然而自精神海中散發出的敵意與抗拒,卻第一時間被傳送到了南容的心底,令她瞬間清醒過來。
是了,在現在的弗洛朗眼中,她應該是敵人,是破壞了平等鬥士精心安排的計劃,摧毀了神器的敵人。
而他反覆接近自己,表現出與真實情感不符的親近,必定有着不可言說的目的。
但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弗洛朗。南容無法如對待真正的敵人一樣,用精神力挖掘出他大腦深處的記憶,因爲那會帶給對方莫大的傷害。
“所以,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她淡聲問道。
“只是應該做的事而已,可惜還沒成功就被察覺了。”弗洛朗說着,上前一步想要將她攬入懷中:“現在,能幫我的人只有你了。”
南容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僅憑這麼一個動作,她就可以確認,眼前這個弗洛朗,確實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否則他不會不知道,自己跟她就是純粹的戰友關係,並沒有任何多餘情感。 莫說是這樣親密的動作,他們之間連手都沒有碰過。
而且,弗洛朗也知道她與那個人相互傾慕,更曾與其他人一樣衷心祝福過。
所以他應該也還在吧?
數月以來第一次,南容不再逃避,放縱着自己想到了那個人。
因爲存了希望,所以念及他時,便也沒了那份痛徹心肺的絕望。
儘管她很清楚,以那個人的家世地位,只怕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不可能再見到他。
但在生死麪前,情愛小事並不重要。只要他還活着,哪怕永無再見之日,也並無所謂。
“南容?”弗洛朗直視着她的眼,沒有忽略掉她面上暈上的緋紅。
所以她這是在害羞嗎?
腳步聲就在此時忽然響起。
弗洛朗面色一變:“快走!”
他拉起了南容的手,但卻沒有扯動她的人。
“來不及了。”她說着,望向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特警們,以及遠遠而來的沈堯等人。
隔着數百米的距離,她都能看見沈堯鐵青的面色。
“不。”弗洛朗像受了驚的若比特獸一樣,迅速閃到了南容身後:“我不能落到他們手中。南容你會幫我的,對嗎?你跟我們是一樣的人,都在不公與壓迫中長大,但又心向自由.若是落到他們手中,我情願去死。”
“.我可以幫你求情。”南容說道:“不要輕易言死,因爲活着本身,就是世間最大的幸運與奇蹟。”
“不,你不懂。”弗洛朗突兀地笑了起來:“與其卑躬屈膝地活着,不如自由自在地死去。”
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利落地架在了自己的頸側,毫不猶豫地按了下去。
南容下意識地想要制止,但在即將動手之前,忽然心中一動,停了下來。
她冷冷地看着弗洛朗切開了頸側大動脈,眼看着大量的鮮血噴濺到自己身上,眼看着他的瞳仁由堅定變爲迷茫,最終擴散成大大的一團,眼看着那些特警飛快地衝上前來,將她按倒在地,反手戴上特製的禁能手銬與頭套,押到了某個房間中接受訊問。
發問的人不是沈堯,而是之前與他並肩而行的中年男子。
“你是在什麼時間加入的平等鬥士?”
“你跟弗瑞德是怎麼認識的?”
“對於他們的計劃你知道多少?”
“除了接應之外,他們還要你做什麼?”
南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而沈堯也同樣保持了沉默,完全沒有替她申辯的意思。
“看來是死硬分子了。”那名男子問得口乾舌燥,也沒有得到一句回答,有些無奈地道:“對於這種人來說,光問是沒用的,必須要上點措施。”
“但她還是個學生。”南容今晚第一次聽見了沈堯的聲音:“而且明天還要參加比賽。”
“比賽?”那個人冷笑出聲:“想都不要想,這樣的死硬分子,最好的下場就是去垃圾星服苦役。”
“我不去。”南容不知何時掙脫了腕銬,伸手摘下了面罩,淡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