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的地方有一段距離,陳宣也看不真切具體,只見那個方向夕陽隱有下刀光劍影在閃爍,至少有十幾個人在廝殺,是圍毆還是混戰就不得而知了。
收回視線,再度看向小島方向,此行的目的是白雲木,那邊的打鬥暫時不必理會。
思索了下,陳宣試探性的朝着小島靠近,想要嘗試能否與仙鶴溝通獲取白雲木,能不起衝突是最好的,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若是和它打起來,萬一受傷那得多疼?
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隨着陳宣的靠近,大概相距四五里的時候,白雲木上蟠踞的仙鶴這才懶洋洋的朝他看了過來。
這樣的距離,對陳宣而言當然算不得什麼,可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那麼遠的地方。
意識到再前進很可能就是它排斥的範圍了,陳宣停下腳步,周圍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乾脆宛如沒有重量般輕飄飄站在水面上。
儘管猜到它大概率是通人性的,可陳宣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怎麼稱呼?
看情況它年齡絕對比陳宣大得多,但它畢竟只是一隻靈禽,叫前輩就算了,然後叫什麼?叫小鳥似乎又有些不夠尊重。
別說,在那隻仙鶴的注視下,陳宣居然還感覺到了絲絲不適,在他的感官中,彷彿被一把鋒銳無匹的利劍隔空指着,饒是他都感到絲絲割裂般的寒意。
他都尚且如此,換個宗師之下的人來就可想而知,恐怕僅僅只是隔空對視就要被嚇破膽,猶如螻蟻面對猛獸。
正當他猶豫如何開口打招呼的時候,未曾想那隻白鶴率先發出聲音了。
“人,作甚?沒事兒滾,別話沒說兩句又掉水裡去了,打擾我休息”
聲音輕靈,並不是很清晰,但的確是一句完整的話,猶如某些小地方的方言,陳宣卻是聽懂了。
那‘語氣’,怎麼說呢,百無聊賴中似乎帶着點好奇,又有些期待,但脾氣似乎挺不好的。
關鍵是它真的會說話,饒是陳宣有所預料都有些意外。
但很快就釋然了,這個層次的異獸智力不低,模擬發出人類說話的聲音並非什麼難事兒,能夠理解人類的意思,相處教導下來是能夠做到正常交流的。
就像一些小狗一樣,時間久了能夠聽懂主人的一些簡單指令,所以這隻仙鶴能夠說話交流也就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然而讓陳宣微微挑眉的是,它的聲音隔空傳來,居然無聲無息間帶着縹緲靈動的劍意!
那種劍意怎麼說呢,宛如天上的白雲,靈動飄逸,隱於無形之間,讓人防不勝防。
也虧得陳宣大宗師修爲,否則換個任何先天修爲的人來,僅僅它發出的那句話,就被那無聲無息的劍意傷了心神,必將命不久矣一命嗚呼。
‘我並未在它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排斥拒絕乃是漠然的殺意,更多的是百無聊賴,哪怕讓我滾,彷彿更多的則是好奇我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對方給他的感覺就很奇怪,就像一個無聊太久的人總算遇到點有趣的事情一樣。
所以它開口的聲音裡面無聲無息的蘊含傷人無形的劍意,到底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考慮到它畢竟是獸類,再怎麼通人性,估計也不會像真的人類一樣收斂留意這些小細節,一舉一動發自本能,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想到這裡陳宣頓時就不糾結了,就像考慮一條狗叫聲會不會嚇哭小孩一樣沒意義。
此時陳宣又想到了凌雲口中的老友,那個人會不會就是現在這樣,遠遠聽到了仙鶴的一句話,被無形的劍意傷了心神,然後嚇破膽,強撐着離去沒多久就一命嗚呼?
估計還真是,畢竟仙鶴沒有那樣的想法,但架不住差距太大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啊,通人性也不等於知道輕重這點細節。
心念閃爍間,它既然通人性,能溝通,應該有過與人不少的相處時間,陳宣沒把它當單純的野獸,便向對人一樣拱手禮貌道:“你好”
既然怎麼稱呼都不合適,乾脆就這樣最簡單的開場白迴應好了。
聽到他這兩個字,把白雲樹冠當鳥窩的白鶴尖尖的腦袋歪了歪,目視陳宣似乎有些驚訝,再次發出聲音說:“人,你不怕我?”
前一刻還叫陳宣滾,現在居然彷彿忘了這茬,似乎思維邏輯有些跳脫啊。
它智力高,但純粹是如小孩子心性般沒有連貫性?畢竟智力很多時候並不等於智商,就像很多人明明一肚子學問卻不懂人情世故一樣。
笑了笑,陳宣回答道:“你又沒有對我表現出惡意,我爲什麼要怕你?” “惡意?”它再次歪了歪頭,彷彿在理解這兩個字,旋即有些斷斷續續又開口道:“你說慢點,我有些聽不過來”
對此陳宣瞭然,儘管能溝通,但它並不能像人一樣正常交流,往往簡單的意思都需要思索才能理解,也可能是因爲它長時間沒有與人交流的緣故。
接着它又道:“人,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動手攻擊你,你纔不怕我對吧?”
動手?你應該說是動嘴動爪子動翅膀纔對吧,所以人與動物交流還是有障礙的,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點點頭,陳宣說:“對,我們可以交流,所以爲什麼要怕你?”
若是換個人的話,估計會來一句你怕不是以爲我脾氣好,可這隻仙鶴又不是人,就不能用正常人思維來看待。
它彷彿又忘了剛纔的對話一樣,就聽它古怪的嗓音略顯高興道:“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十九個,但卻是唯一一個不怕我,還敢留下來和我說話的”
“二十九個?”陳宣詫異,有這麼多人跑來這裡嗎,話說之前的二十八個怕不是要麼被你一句話說死,要麼見到你就嚇跑了。
人性化的點點頭,它說:“沒錯,你是我見過的第三十二個了,唯一不怕我的,我在這裡四十六年,湖面冰凍解封了五十三次,見過的十八個人,要麼是說句話他們就掉水裡洗澡去了再也沒起來,要麼就一臉驚恐的離去,讓我連說第二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你還是六十四年來第一個聽我說這麼多話的”
陳宣:“……”
它居然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可陳宣卻是越聽越迷糊,剛纔不還是二十八個嗎?怎麼三十二個十八個都整出來了,還有你在這裡四十六年,湖面冰凍了五十三次,後面又變成了六十四年。
轉念間陳宣就反應過來,它雖然智力挺高,但是個不識數的,對數字方面比較迷糊,以至於說出來的內容牛頭不對馬嘴。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它在這裡至少有幾十個年頭了,見過的人也有幾十個,一年當中有那個極個別的人誤闖這裡,頻率倒是正常。
反正聽它說的這些,它見過的那些人下場可想而知,這湖裡不知道葬身了多少,連聽它一句話的資格都沒有,凌雲老友還能堅持或者離去才死都算命大。
難怪之前凌雲顧左言他,不願提及白雲木,有這隻殺人於無形的仙鶴在,一般人簡直就是來送死啊。
關鍵是它並無善惡之分,死那麼多人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也虧得它一直都盤踞在這裡,要是以它這單純的性格,跑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心頭無語,陳宣糾結道:“那倒是我的榮幸”
“這話我愛聽”,它有些驕傲的揚起了脖子,居然聽懂了。
這等異獸,不懂善惡,猶如幼兒持槍纔是最可怕的,萬一它哪天興致一起跑外面去了呢?
有鑑於此,再加上陳宣並未忘了正事兒,像它一樣思維跳脫問:“你見過那麼多人,就沒想過離開這裡?”
它如果有離開的想法,這種單純又危險的存在,陳宣說不得要設法約束一下了,單純的不希望無辜性命生靈塗炭,再一個,也是在爲從它那裡得到白雲木作鋪墊,畢竟它有離開的想法,白雲木就不會看的那麼重要。
作爲一隻鳥,它哪兒懂人心的複雜。
它果斷搖頭說:“我不走,我老了,懶得動,要在這裡陪着白雲,他把我養大,現在睡着了,我要一直陪着他,有他在的地方,其他哪裡我也不去,況且我記得白雲說過讓我別亂跑,外面總有人想把我燉湯,我不太懂,但我聽他的,他還說等我有一天也睡着了,就可以再次和他說話玩耍了,我等着哪一天”
這番話的語氣天真又期待,居然能說出這麼多內容,着實難得。
陳宣從這些話裡面聽出了很多東西,它的確是被人圈養的,早已認主,動物一旦認主,就是永遠,所以它一直都待在這裡沒有離開,而它的主人,應該叫白雲,不知是名字還是稱號,但已經死在這裡了,它就一直守在此地,等着‘睡着’後和它主人再次玩耍的一天。
萬物有靈,它或許不太懂,但卻把故去的主人視作唯一,一句騙它的話,就永遠把步伐停留在了這裡。
與此同時,陳宣也留意到,它雖然通體雪白,但羽毛卻已經沒有了那種年輕健康的光澤,的確是已經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