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着清君側的旗號逼宮政變,江遠那一聲大吼宛如驚雷滾滾,絲毫不加以掩飾,震得無數人驚駭欲絕頭皮發麻。
原本這種事情越隱秘越好,否則變數太多,稍有差池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可他們又不得不這樣做,因爲若是連一個敷衍的藉口都沒有就強攻皇宮,那就是無故公然造反,大義站不住腳,沒有人會站在他們那邊的,舉世皆敵,註定不會成功。
所以不管再怎麼蹩腳的理由,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們的目的,但只要把口號喊出來了,那就能堵住悠悠衆口,畢竟最終是勝利者書寫的。
在江遠喊出那番冠冕堂皇的話帶兵直逼皇宮之時,兵部尚書肖央正在兵部衙門處理公務。
年底了,各地方上的公文宛如雪花般送來,要錢要糧要物資,各種大點的軍事調動也得呈報兵部審覈,加之周邊三國都不太平,兵部可謂最忙的時候。
實際上這個時期各個衙門都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老皇帝的操作之下官員調整太大,還在磨合期,有時候還沒磨合兩天,新來的官員就下獄或者調走了……
剛剛批閱完一份南方上千人的軍事調動奏摺,肖央在猶豫要不要明天在大朝會上拿出來討論一下,原本這點小事兒是沒必要拿到那種場合說的,可誰讓這段時間老皇帝殺伐太重呢,小心駛得萬年船吶。
正在考慮的他剛剛喝了一口茶,就聽到了江遠的那一聲大吼,那口茶就沒逃過噴出來的定律。
聽到那番話,肖央驚得頭皮發麻面無血色,整個人都下意識顫抖一下站了起來,只覺天塌了,要完兩個字不停在腦海迴盪。
江遠發動政變了,肖央瞬間就意識到了這點,能坐到他這個位置,每根頭髮絲都是空的,纔不相信那些哄鬼的屁話。
他江遠怎麼敢的啊,是誰給他的膽量?太子不可能,慶王還在南方邊關坐鎮呢,無召不得回京,其餘皇子泛泛之輩,那麼就只剩下江王一人了。
所以周老三總算是坐不住了嗎?然而你他……別搞我啊,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管結果如何,自己這個兵部尚書肯定是坐不住了,搞不好還會死!
哪怕江王成功了,他會留着自己繼續做這個位置嗎?如果失敗,自己作爲兵部尚書,居然有武將發動暴亂,那是嚴重的失職失察,認真起來抄家都不爲過!
我他媽招誰惹誰了我?
肖央心頭破口大罵,這時說什麼都晚了,儘量做好本質工作看看能否彌補吧。
能坐到兵部尚書位置,肖央自然不是簡單角色,突聞大逆不道之舉,驚而不慌,慌而不亂,兩個呼吸間就在腦袋裡面閃過無數念頭,當即沉聲道:“傳本官命令,命城衛軍無論如何都要攔住他們,另着各司捕快衙役武侯積極配合,禁武司……禁武司算了,他們要監察江湖人士,很有可能那幫不法之徒趁機作亂,不可擅動,再令宮庭禁軍全部取消休沐,全部着兵甲拱衛皇宮,最後,命京營入宮勤王,不可怠慢,違令者斬,事急從權,來不及呈報陛下了,一切後果本官承擔,左右何在,取本官兵甲入宮救駕!”
事情來得太過倉促,肖央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對策,只能調動一切能夠調動的力量平息事端,自己也親自披掛上陣前去救駕。
然而不論如何,他都知道自己完蛋了,有人暴亂啊,江王也好,衛國大將軍江遠也罷,作爲兵部尚書,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哪怕他背後站着肖家這個世家都保不住他,只希望能保下家小吧。
明明不關他的事兒,也不是他乾的,憑什麼他倒黴?就憑他是兵部尚書,有人造反他就要擔責任,誰讓他掌管軍事呢。
當然,那是他想到的最壞結果,下場如何,說白了也就某些人的一句話而已。
豔陽高照,寒風刺骨,皇宮之中,奉天殿外的廣場,尚玄帝一身金色龍袍,頭戴平天冠,龍行虎步,不怒自威,身後跟着太子周塵,以及禮部尚書在內的一些官員。
明天就是大朝會了,將要在這裡舉行祭天大典,然後纔是大朝會,這會兒其實是在排練。
原本排練這種事情並不需要老皇帝親自來一趟,可他知道,這已經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次祭天大典了,所以前來親自過問。
江遠那一聲冠冕堂皇的話他老人家也聽到了,但也只是臉色微微一沉,依舊平靜,似乎並不感到意外,彷彿早有預料,亦或者他老人家早就喜怒不形於色。
如果這會兒陳宣在這裡的話,就會發現,他老人家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和失望的矛盾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欣慰失望什麼。
此時此刻,除了老皇帝外,周圍的所有人都驚得臉色大變,禮部尚書高呼救駕,他是真的驚了,並不是裝着表忠心。
老皇帝一展袖袍淡淡道:“一個個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朕還沒死呢,天塌不下來!”
“陛下,那江遠大逆不道,注意龍體啊,請求陛下移駕安全之處”,禮部尚書跪地請求道。
揮揮手,老皇帝轉身走向奉天殿道:“爾等退下吧,想來朕的衛國大將軍不會爲難爾等的”
“請恕微臣難以從命,今日那江遠若是想傷害陛下,得從我屍體上踏過去”,禮部尚書視死如歸道,明明是個文官,但卻絲毫不退縮。
趁此機會表忠心是一回事,然而他也明白,這個時候其實待在皇帝身邊才最安全。
其餘人也是一樣的說辭,不管再怕死,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表忠心,哪怕死了也不算白死。
老皇帝並沒有管他們,徑直走向奉天殿。
此時宮裡已經騷亂起來了,宮廷禁衛朝着老皇帝方向匯聚,太監宮女慌慌張張。
太子周塵眼中也閃過一抹驚色,但很快就冷靜下來,跟在老皇帝身後,掃視周圍冷聲道:“賊子猖狂,欲行謀逆之舉,值此之際,誰敢禍亂宮廷擾亂人心,殺無赦!”
老皇帝聞言臉上依舊看不到絲毫情緒波動,卻在心頭暗暗點頭,自己悉心培養多年的太子,此時還能慌而不亂,已經有自己三分氣魄了。
片刻老皇帝已經來到了奉天殿,大殿周圍已經被宮廷禁軍和一些會武功的宮女太監牢牢保護起來,然而誰都知道,僅憑這些人肯定是攔不住江遠他們的,就看外面能不能及時救駕了。
武狀元蕭然處於老皇帝身後,手心都是汗,才考上武狀元多久啊,就給我整這麼刺激的,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高坐龍椅,老皇帝目視大殿外一臉平靜,彷彿還在期待什麼,暗道就在這裡等着他們到來,只是他們能站着走到自己跟前嗎?
誰都心驚肉跳等待即將到來的血腥暴力,唯有老皇帝泰然自若。
視線微微偏移,老皇帝的目光看向了遠處小公主的那處浮島,眼中閃過一絲果不其然之餘,總算多了點失望和溫怒。
兒子大了,翅膀硬了,有想法有野心他都理解,可不計後果的亂來,這就觸及老人家底線了……
天街之上,兵貴神速,江遠手持長戟一馬當先,江王在一干先天高手的保護之下緊隨其後。
他們這一行三千多人衝擊皇宮方向,戰馬也就寥寥百十匹,畢竟若是提前準備太多戰馬,黒碟策也不是吃素的,還能等到他們發動之時?
可饒是如此,這一羣精兵悍將的速度也不慢,距離皇宮區區二十里不到,最多盞茶功夫即可到達。
“大將軍……江王殿下留步,你們這是在行謀逆之舉,趁着陛下還未發怒,還不快快下馬謝罪!”
一行人剛離開江王府,前方就出現了一二十個巡邏的衛兵,其中領頭人膽戰心驚大聲呵斥道,聽了那番話,明知站出來就是個死,可也由不得他們退縮啊,職責所在,逃避也是個死的下場!
“攔路者,死!”
一聲冷喝在長街炸響,都不需要江遠開口,他身邊一先天親衛開口之際,長刀出鞘,一抹刀光閃過,一二十個巡邏衛兵僅僅一個照面就被斬殺,血染長街,於天街之上留下一道數丈長的刀痕。
開玩笑,他們都逼宮政變了,豈會浪費口舌?
開弓沒有回頭箭吶,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就是要死人的,而且註定要死很多人!
一刀劈死倒黴巡邏衛兵,眨眼間一羣虎狼之師踩着他們血肉直撲皇宮,天街驚叫四起,好在他們沒有對平民百姓下手屠殺。
然而雖不主動對平民動手,可若恰好擋在前方,那就只能自認倒黴了。面對這種事情,但凡朝廷中人都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周圍巡邏的士兵快速朝着這個方向靠攏,捕快衙役也在匯聚,攔不住也要攔,哪怕是死也要攔!
要不然能怎麼辦,發動暴亂啊,不攔事後追究下來肯定會死,攔了死去事後反而還能得到豐厚的撫卹,這是建立在江遠他們失敗的前提下,可哪怕他們成功了,自己若是失職的話,新帝上位豈會容許這種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的人?
左右都是個死,還不如死得有意義點。
區區不到二十里路,哪怕江王他們發動得再怎麼突然,這一路上註定伴隨着血雨腥風殺過去。
權利的爭奪,那是一定會有無數屍骨鋪路的,一將功成萬骨枯!
與此同時,小公主浮島之處,江王他們派去破壞的兩個先天高手沖天而起,僅憑他們兩個先天境界,短時間註定是無法破壞那好歹直徑百多米浮島的。
但他們早已準備了相應的手段,人在空中,其中一人毫不猶豫掏出一柄漆黑匕首,不知何種材質打造,裡面封印着一道江遠宗師強者的一擊,手持匕首的他運轉真氣催動。
就見那匕首綻放暗紅光芒,璀璨無比,映照一片天空,脫手而出化作一道百丈暗紅刀光斬向浮島,在那巨大的刀光面前,直徑百多米的浮島宛如大刀劈瓜。
這一擊若是劈實了,浮島絕對會瞬間分崩離析,而那僅僅只是相當於宗師強者的隨手一擊罷了。
然而就在那恐怖刀光發動之際,浮島邊緣卻是瞬間出現了一個身穿黑甲之人,臉上帶着黑色金屬無臉面具,看不清面容年齡男女,目光默然冰冷。
暗龍衛成員之一,他早已經等候在這裡了。
只有先天中上游修爲的他,面對那一道彷彿要斬破天空的恐怖刀光卻是沒有絲毫懼色,眼中閃過一絲肉疼,眨眼間他手中出現一枚灰撲撲的巴掌大小殘破鱗片,上面已經有了兩道裂痕了,彷彿隨時都要破碎開來。
若是有識貨之人就能看出,那殘破鱗片上有着蛟龍的氣息,明顯是經過特殊處理煉製過。
沒有猶豫的時間,他先天真氣催動,那鱗片閃耀耀眼的電光,樹杈狀的電流激盪蔓延,天地間彷彿有一道蒼涼霸道的龍吟之聲響起,激盪的電漿中一條五六十丈的雷龍衝出張牙舞爪撲向刀光。
嗡,頃刻之間,天宇轟鳴似要崩塌,電光蔓延刀光閃耀,空氣都變得扭曲,呈現一圈圈波紋狀氣浪蔓延輻射滾滾傳遞開去。
整個過程不過只持續了呼吸之間,那霸絕天地的雷龍崩潰消失不見,原本就殘破的鱗片也徹底崩碎,終是不敵那道沖天而起的刀光。
然而那刀光卻並未消失,只是暗淡了八分,威力依舊不容小覷,被阻擋片刻依舊朝着浮島斬去。
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暗龍衛彷彿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在催動那枚蛟龍鱗片之時就已經緊隨其後抽出墨黑長刀衝下。
他渾身真氣激盪,護體功法運轉,於體外形成一頭三丈土黃色玄龜光影,手中長刀綻放十丈雪亮刀光,毫不猶豫的朝着那霸道絕倫的刀光劈去。
眨眼間他一連闢出數十刀在那暗紅刀光之上,每一刀都能削弱一些那刀光的威力,畢竟不是真正的宗師出手,沒有那麼多變化,有跡可循,可頃刻間幾十刀已經是他的極限,最終那一刀還是臨身。
長刀綻放刀芒豎於身前,襲來刀光先是碾碎了他體外的玄龜身影,威力再減一分,緊接着他手中長刀刀光破碎,刀身折斷轟在胸膛,烏金打造的鎧甲瞬間傳出破碎之聲。
他整個人倒飛而回,轟然撞在了浮島側下方,嵌入其中撞出了十米大坑,亂石崩飛,好在這裡處於鏡湖上空,倒也不擔心亂石造成大量無辜傷亡。
經過他的全力對抗,連最大的底牌都用出來了,可終究沒能徹底擋住那一刀,那僅僅只是江遠封印堪比宗師的隨手一擊而已。
這樣一來,那一刀的威力也被削弱到了極致,然而再怎麼樣那也是宗師一擊啊。
轟~!
無數人驚駭擡頭看天的注視下,恐怖的刀光從下方斬在了浮島之上,切進去了五分之一,亂石崩飛,一道恐怖的裂痕出現,最終卻是並沒有能毀掉浮島。
浮島保住了!
下一刻,大坑裡的暗龍衛衝出,他身上那烏金打造的鎧甲,胸口已經破碎,就連胸腹都塌陷下去,肋骨不知斷了多少根,面具下有鮮血流淌。
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他眼中依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不辱使命,他擋住了賊子欲要毀掉浮島的舉動。
只要還沒有死,他就還能戰鬥,身上穿着殘破的烏金鎧甲,手持斷刀,他依舊能壓着下方兩個先天賊子砍!
“殺!”
口中冰冷的吐出這個字,斷刀再度綻放璀璨刀光,身軀如幻影般消失,天空唯有一道道絢爛的刀光閃爍。
兩個前來欲要毀掉浮島的人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絕望,暗道完了,明明無比輕鬆的任務居然出了差錯,絕對會嚴重影響江王和大將軍那邊的結果。
可他們明明出其不意,還是隨機選取,誰知道這裡居然有個狠角色?還有那等底牌,不要命的擋住了一刀。
其實他們不知道,不管去任何浮島,都會遭遇暗龍衛成員阻止,這個還算弱的了。
當年導致玉山先生差點身死那條蛟龍被屠,其身軀九成都落入了皇室,皇室底蘊不是常人能夠想象的,那麼珍奇的材料下,不需要宗師出手,煉器造詣高超的人都能想辦法激發蛟龍餘威呈現恐怖一擊,但到底比不上真正宗師手段。
然而那霸道絕倫的一道終究在暗龍衛付出慘痛代價後削弱其威力,保住了浮島沒有被徹底破壞。
事不可爲,兩人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可跑得了嗎?哪怕受傷再重,如果他們跑了,暗龍衛也沒資格叫暗龍衛了……
另一邊,江離帶着小股精銳直取京師大營,作爲護衛京城的核心,中軍大帳並不在城外,若是在城外的話,發生點什麼事情哪兒能及時揮軍支援?進城調度之類的手續繁雜,一套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一羣人出其不意的殺進軍營,以江離爲首,猶如一把尖刀直插中軍大帳,毫無防備之下,軍營裡面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京師重地,主將不會擅離職守的,江離他們目標明確。
然而待他們殺到大帳外的時候,營帳被人從裡面打開,一身戎裝的威遠侯姜絕放下書卷擡頭好整以暇道:“少將軍,本侯恭候多時了!”
見此江離目光一凝,然而卻沒有絲毫退縮,手中戰刀凌厲直擊大帳從容不迫道:“姜帥,得罪了,或許你亦或者你們早有準備,但拖住你們一時三刻就足夠了!”
聞言姜絕眉毛一挑,饒是站在對立面,他看江離的目光都忍不住閃過一絲驚豔。
此子不愧是江遠最看重的兒子,年少英傑人中龍鳳,立下赫赫戰功封侯,哪怕知道形勢對自己不利,依舊瞬間調整心態,明確目的,不被形勢所迫。
換做其他人,此時恐怕已經六神無主了吧,可他卻能抓住重點,既然控制不了這裡,那就拖住這裡。
卿本良才,奈何爲寇?
可惜,你們千算萬算,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當七年前江王賴在京城不走的時候,陛下就在等着他的好大兒會玩兒什麼花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