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牀帳頂部的血污了嗎?看那形狀,兇手很有可能將這豬皮人臉貼在了牀帳頂上。
死者躺到牀榻上後仰面正對上人臉,夜間光線昏暗,且牀帳有一定的高度,死者難以分辨,勢必受到極大驚嚇。”
周昭仰頭看着牀帳頂上的那一團血污,視線緩緩下移。
“當時你們沒有聽到尖叫聲麼?”
周昭朝着門口朗聲問道。
門口傳來了一個抽泣的女聲,“聽到過一回,當時我立即推門進來了,姑娘說她描眉的時候瞧見銅鏡裡有一張人臉,對着她詭異地笑,嚇了她一大跳。
但因爲她喜歡聽鬼話,看志怪異聞,便與我說是太累了產生了幻覺。
當時我們粗粗瞧了,屋子裡沒有藏人。嗚嗚嗚,當時姑娘還好好活着,早知道我仔細搜查一番,或者帶着姑娘換一間屋子就好了。”
“後來沒有聽到第二聲尖叫麼?還有奇怪的聲音?”周昭再次問道。
那女婢聲音愈發哽咽,“後來沒有,我就住在外間。每天夜裡都會起來三回給姑娘蓋被,我一進來就瞧見……就瞧見……姑娘鮮血淋漓的躺在牀榻上,便立即跑出去喚醒主君同夫人了。”
一旁的閔藏枝聽着,忍不住出聲問道,“兇手爲何要故意嚇唬死者?還不是一次,而是兩次。”
他用迷藥,是採花賊的江湖做派。
卻又要在用迷藥之前,裝神弄鬼的嚇唬死者。
更不用說,還將死者破肚,往裡頭塞進去一隻活的麻雀……
簡直無法理解。
周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蹲下身朝着牀底看了過去,“人受到驚嚇的時候,通常都會大聲尖叫。就算因爲過於懼怕而失語,待反應過來,亦是會呼叫救助。
女婢就在外間沒有聽到響動,且死者沒有抵禦性傷痕,屋中沒有打鬥痕跡,可見死者在女婢離開之後,走到牀榻上躺下,因爲仰面正對上了豬皮人面,在她發出大叫之前,兇手用迷藥捂住了她的口鼻。
死者第一次受到驚嚇的時候,應該的確是在鏡中看見了兇手。兇手沒有離開,就藏在屋中。”
周昭的話,讓屋裡屋外的人不寒而慄。
“看不到,又離牀榻最近的地方,是牀底。死者上牀榻的時候,兇手就藏在牀底伺機而動。”
他像是一個獵人,在玩弄自己的獵物。
周昭感覺身邊一熱,蘇長纓已經蹲在了她的身邊,將燈盞放到了牀邊的地面上。
“牀底很大,完全可以藏一個人,小周大人料事如神,你看牀底掛着有青色的絲線……”
周昭聽得蘇長纓的誇獎,白了他一眼,自從知曉他同韓新程之間的勾當,她總覺得長纓平平無奇的話裡都帶了鉤子,就等着她這條魚一口咬上來。
“嗯,有人藏在牀底,衣衫被掛了紗……蘇將軍將燈盞往裡頭挪一挪……”
一旁的閔藏枝聽到蘇長纓同周昭一口一個小周大人,一口一個蘇將軍,鄙視地嘖嘖了兩聲。
他不敢嘲諷出聲,怕周昭翻臉,讓楚柚嫁他之事橫生波瀾。可他能在心裡默默嘲諷啊!裝不熟,你們也忒不要臉!
周昭哪裡聽得到閔藏枝的腹誹,那燈盞往裡頭一挪動,照亮的範圍便更深了一些,“你看那是什麼?”
蘇長纓順着周昭手指的地方,用長劍輕輕一撥弄,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赤玉滾了出來。
“這赤雲色澤濃郁,帶着通透光澤,看上去頗爲貴重……”
周昭說着,走到了小姑娘的梳妝匣子前,輕輕打開來看,匣子中放着不少珠玉首飾,最多的是綠松石同珍珠,還有一些顏色較爲淡雅地玉飾,鑲嵌的金屬沒有用金銅之物,反倒多用的銀。
她眸光一動,走到門前,朝着紅着眼睛的謝家人問道,“你家姑娘……”
“謝允娘,小女名喚謝允娘。”
周昭點了點頭,“謝允娘可有赤雲?曾經有過,然後弄丟了也可以。”
說話的是一箇中年美婦,周昭一眼便瞧見了她的手腕上掛着的一串首飾,那是一串赤玉珠,看上去美是美,但遠不如她方纔從牀底取出來那一塊來得瑰麗。
“沒有,允娘素雅,平日裡最是喜歡綠松石與珍珠,她的衣裙也多是綠白二色。她平日裡最是乖巧無比,連門都很少出,怎會無緣無故招惹到這般禍事?”
周昭說着,攤開了自己手心,將那尋到的赤雲遞到了謝允娘身邊伺候的女婢面前,“可認得這個?”
女婢腫着眼睛一瞧,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沒有見過,平日裡姑娘的屋子都是我打掃的,我沒有見過這個,應該不是我家姑娘的。而且這赤雲一看就很值錢,我家姑娘沒有這樣的首飾。”
周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的赤玉石,“那就有可能是兇手之物。”
“謝允娘可有什麼仇家?亦或者是最近在外認識了什麼公子?”
周昭的話音一落,先前那美婦人聲音立即尖利起來,“沒有!我女兒最是聽話,她年紀小,根本就不通男女之事,又豈會認識什麼不三不四的公子?
小周也是女子,我女兒慘死也就罷了,你們找不到兇手,就想要將髒水往她身上潑,說兇手是她自己招蜂引蝶招來的麼?我不同意。我們允娘清清白白的!”
周昭蹙了蹙眉頭,她淡淡地看向了眼前的婦人。
“沒有人徵得你的同意,你在同意什麼?
也沒有人說到清白上去,在我這裡,她只有一個身份,是受害者。而廷尉寺要做的,就是找出有罪的兇手。
我們需要查清楚死者身邊的人,因爲通常兇手都是認識的人。”
周昭說着,看向了謝允孃的貼身女婢。
那女婢嘴脣動了動,偷偷地看了美婦人一眼,小聲說道,“有。姑娘這一陣子,認識了一個小郎君,他名叫宋玉,是個書生。姑娘喜歡看奇聞異事,他家中有好些藏書。
姑娘時常會去他那裡看書……姑娘姑娘……”
女婢說着,縮了縮脖子,聲若蚊蠅,“姑娘姑娘喜歡宋玉,管他叫玉郎,昨夜黃昏他們還一起遊了東水。姑娘回來的路上說個不停,還說玉郎誇了她的眉……”
“不可能,我家允娘同我最是親近,她平日裡乖巧懂事,怎會怎麼……”婦人不敢置信的咆哮出聲。
周昭瞧着,心中嘆息。
這就是爲何,她不問謝母,卻是問女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