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昌盛有那麼一瞬間懷疑,周昭先前在蹴鞠場上踢掉的不是他的頭髮,而是他的耳朵。
要不然的話,他怎麼半分都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我家小弟怎麼可能是殺死鄔恆的兇手?他同鄔恆乃是至交好友,當年神霄若不是有我阿弟,根本不可能成爲長安城第一。我小弟他是鄔恆的伯樂!”
他說着,朝着戴昌明看了過去,卻見戴昌明的神色格外難看。
戴昌盛心中一凜,還是看向了周昭,“小周大人,廷尉寺抓人,也必須要有證據。”
周昭走到了戴昌明身邊,一把抓了他的胳膊,看着他手臂上那留下的疤痕。
雖然這疤痕已經變得很淺淡了,但因爲他皮膚黝黑的緣故,看上去還十分顯眼,一縷一縷。
“這是抓傷,鄔恆在被你殺死之前,同你發生了搏鬥,他用指甲死死的掐進了你的手臂裡,剮下了你的血肉。”
戴昌明想要縮回手去,可週昭那修長的手指看着軟弱無力的,卻像是鐵鉗一般,死死的箍住了他的手。任由他怎麼用力,都根本動彈不了分毫。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戴昌明憤怒地看着周昭,一臉的茫然。
周昭將那紅繩穿着的買命錢在戴昌明的鼻尖晃了晃,“方纔你哥哥可是親口證實,你私自鑄幣,用活人殉葬,還膽大包天的用這私幣做人買命錢!”
戴昌盛腦子一嗡,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周昭。
“什麼活人殉葬,什麼買命錢?你方纔可沒有說這個。我只說當年我父親陪葬之事,是我小弟辦的。昌明?”
戴昌明注意到戴昌盛的眼神,立即掙扎起來,“兄長救我,別聽這姓周的胡謅,什麼活人殉葬,什麼買命錢,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我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周昭挑了挑眉,“看來,我當真要去掘你家祖墳了。有沒有活人殉葬,挖出來看一看不就知曉了麼?”
戴家兄弟二人身子皆是一僵,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周昭,“什麼?”
周昭冷冷的看着二人,“扯上了人命官司,廷尉寺自是可以下墓。”
戴昌盛這會兒已經怒髮衝冠,“周昭,老子要去陛下那裡告你!你要是敢動我家祖墳……”
周昭打斷了戴昌盛的話,“你儘管去。我看是你先見到陛下,還是我先掘開大墓。到時候找到了殉葬的屍體,我被陛下訓斥,而你們嘖嘖……也討不到好果子吃。”
戴昌盛只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裂開來,他擡手指着周昭,手不停的顫抖起來。
“周昭!你這個滾刀肉!李有刀那個蠻子,教出個什麼東西!”
周昭不以爲然,她靜靜地看着被蘇長纓抓住了的戴昌明。
“當年你年少輕狂,看着朝廷混亂,匠人親眷礙着行規不會聲張,便拿了私幣做買命錢。如今這便是鐵證如山。大墓之中有什麼,你心知肚明,無從抵賴。”
周昭說着,走到了那戴昌明近前,“而且就算我不開大墓,在那大墓之外,還有一個活生生的人證。鄔恆是怎麼被分屍,又是怎麼被塞進那六顆球中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那動手的匠人亦是知。”
戴昌明的瞳孔猛的一縮,死死地盯着周昭的眼睛,他的神色變得格外的詭異,那眼神裡的兇意幾乎要將人吞沒。
“神霄解散之後,六個球落入了當時蹴鞠隊成員手中。鄔恆去世之後,誰去多寶閣求了六球,是說我若是去查,會聽到誰的名字?你做夢都沒有想到吧!三年之後,還會有季雲這樣的傻子,花重金求球。
且他不像某些人,將球放在架子當做寶貝供起來,那麼貴重的東西,他是當真會上腳踢!
誰也想不到,他選得那麼巧,就選到了鄔恆的頭顱,更沒有人能想到,會有我這樣的一個人,將頭踢破了去!”
戴昌明瘋狂的掙扎了起來,蘇長纓用力一按,他的臉中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瞬間被壓變了形。
“什麼大墓之外活生生的人證?若是有這麼一個人,你倒是找出來讓我看看,讓他來指認我是殺人兇手呀!你找不出來,因爲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戴昌明忍着劇烈的疼痛,惡狠狠的盯着周昭。
周昭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戴昌明,“當然有這個人,而且我知道他在哪裡,鄔恆還在那裡斷了腿,不是麼?”
周昭突然湊了過去,對着戴昌明輕笑出聲。
“鑄過一次私幣,怎麼會忍得住不鑄第二次。你留着一個那麼厲害的人皮匠人,藏着他十餘年,也不可能只用那麼一次。這是爲什麼呢?當然是因爲狗改不了吃屎。”
周昭說着,站直了身子,冷冷地說道,“戴昌明涉嫌殺死鄔恆,現在我要將他帶回廷尉寺。蘇將軍你帶着鞠娘去一趟京郊,讓她去神霄訓練的莊子裡,讓她認人。
這會兒功夫,鄔恆的妻子王氏同多寶閣的佘掌櫃應該都已經到了,待人到齊,便是真相大白之時。”
周昭說着,伸手要去抓戴昌明,一旁的景邑突然開口道,“讓我來吧。”
周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景邑從蘇長纓手中抓過戴昌明,看向了戴昌盛,“戴大人亦需要去一趟廷尉寺,補錄一份口供。景某便不抓你了,想必你也不會逃走。”
周昭同蘇長纓交換了眼神,腳步輕點朝着廷尉寺的方向而去。
……
北軍的動作很快,還沒有到用午食的時候,蘇長纓便領着哭紅了眼的鞠娘走了進來。
在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滿臉絡腮鬍的中年男子,因爲多年不見天日,他看上去皮膚有些蒼白,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着,根根分明。
審訊室裡這一回站滿了人,同本案相關的所有人,都在屋中了。
那絡腮鬍男子一進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衝着周昭拱了拱手,“小人陳濤,見過廷尉寺諸位大人。大人,我可以作證,是戴昌明殺死了鄔恆。並且,是他指使我將其分屍,並且藏在了球中。在此之前,他還殺死了另外三人,屍體都放進爐中燒燬了。
不過人皮還在,都被我以竹爲骨,做成了人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