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一點了，到蚊子的手術了。
手術室門口，蚊子昏迷着躺在手術車上，李城皓站在他旁邊握住他的手，他突然很害怕，腦子裡不斷告訴自己，蚊子會好的，可還是控制不住地擔心。
蚊子要被推進去了，他放開手，站在那裡，看着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就空了……
姜鑫毅一手按在他的肩上，“先過來。”
一個護士從手術室出來說：“估計需要三四個小時。”
三個人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沒有說，醫生說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他們心裡都無比害怕。
李城皓坐了一會兒又起身默默地去樓梯口站着，又回來坐下。
姜鑫毅出去買了一盒泡麪和幾個饅頭回來，他們三個都從早上就沒吃過東西了。
端着一碗泡麪，三個人一人一口。吃了幾口，想起了高三那年，在姜鑫毅家煮了泡麪，五個人圍着一個鍋，一人一口，說說笑笑，五個人在一起即使是泡麪也能吃得那麼香。後來幾他們躺在牀上，一人一根菸，抽着煙聊天，談着未來……
“畢業以後想幹什麼？”
“以前想當飛行員，不過現在，沒理想了。”
“我以後就是世界首富，帶你們混。”
“我沒那麼大理想，我是全國首富就成了。”
“爸爸想創業，以後帶你們享福。”
“慫兒子別給我們拖後腿就好。”
“我想當兵。”
“當完呢？”
“當完回來咱一起打天下。”
“哥幾個一起創業。”
“開個遊戲公司。”
“我看行，酒吧也成。”
“開了酒吧，酒全讓你給喝了。”
“現在遊戲這麼火，咱可以設計遊戲，再請些女明星來代言一下。”
“請誰？”
“高圓圓，我的女神。”
“高圓圓太純了，要請就請蒼井空。”
“我靠，就你能。”
“我們以後在一個城市生活。”
“當然了，你還想自己跑。”
“一起打拼，一起成家立業。”
“只要兄弟們在，沒啥困難過不去的。”
“那說好了，以後就一起幹。”
“必須的。”
“畢業兩年內就買車……”
“啥車啊……”
“你先買個摩托車開……”
聊了很久，聊地累了，說不動了，嘴還在動，意識卻已經模糊，不記得最後都說了什麼，只知道最後五個人都是微微笑着睡着的……
如今，他們曾經的夢想都沒有實現，幾個人都在現實中摸爬滾打，艱辛地爲生活奔波，高中的他們一定不會想到他們那時候渴望的未來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現在張濤犯了事逃出去不敢回來，蚊子的命還懸在手術室裡……
李城皓吃了兩口就沒再吃，過去站在樓梯口，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中有些隱約的燈光，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坐在椅子上，李城皓看了看錶，兩點半了，手術馬上就要結束了。他的心又提了起來，他盯着手術室的門，希望它快點開，又希望它不要開，等了這麼長時間馬上就有結果了，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對。
凌晨兩點四十，“叭“”地一聲手術室門開了，椅子上坐着的他們三個立馬站了起來，姜鑫毅和趙立偉趕緊往門那邊走過去，李城皓站在原地沒有過去，看着他們兩個過去了，看着醫生出來了，他還站在那裡。
“我們，盡力了。”
姜鑫毅和趙立偉愣了一下，趙立偉有些失控地喊了一句：“什麼意思！盡力了是什麼意思？”
李城皓站在這裡，頓時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已經聽不見那邊的聲音，他站着的雙腿好像失去了知覺，他感覺到全身都麻木了，眼前一片模糊，腦子裡什麼也想不出來，如同做夢一樣，想醒卻怎麼也醒不來，或着，又不想醒，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他的眼睛盯着對面牆上的一個點，靜靜地站着，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手術車推出來了，蚊子被蓋上了白布，從他眼前路過，他緩緩往前走了兩步站在手術車旁邊，一手放在白布上猶豫了一下，揭開白布，看着蚊子慘白的臉，那一瞬間他好像突然醒了，眼裡的眼淚模糊了眼睛，逐漸看不清蚊子的臉了。
護士推着蚊子慢慢往前走，他們三個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城皓往後退了兩步緩緩坐回椅子上，他垂着頭，雙手抱在頭上，眼淚默默地掉了下來，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三個人都呆呆地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半晌，姜鑫毅回過神來，跟着推着蚊子的護士去了太平間。
過了很久很久，李城皓還垂着頭坐在椅子上。
“家屬過來一下。”護士喊了一聲。
趙立偉在臉上抹了一把，跟着她去辦手續。
過了一會兒，姜鑫毅過來輕輕拍了拍李城皓的背。
“先回去吧。”
李城皓沒有擡頭，姜鑫毅和趙立偉也在他旁邊坐下來。
李城皓聲音有些沙啞，低聲說：“你們先走，我有些累，在這兒休息會兒。”
“你……”
“去吧。”
趙立偉一手按了按他的肩，和姜鑫毅朝樓梯口過去了。
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李城皓擡起頭靠着椅背閉上眼睛，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沒有力氣思考，沒有力氣活動，甚至連睜眼的力氣也不夠了，他閉着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下着雪，地上一片潔白無瑕，還有陽光照在雪地上，晶瑩剔透。
蚊子，張濤，姜鑫毅，趙立偉都在，五個人在雪地裡撒歡，一手捏一個雪球互打，打的雪沫滿天飛。
蚊子打了姜鑫毅一雪球，姜鑫毅從後邊跑過來，蚊子一跑就自己滑倒了。
“慫貨，報應。”
他看着張濤跑過來了。
“來兒子，爸爸給你個好東西。”
張濤說着就把一個雪球塞進他脖子裡。
“靠，敢整爸爸了，你是不想活了。”
他抓住前胸的衣服就往出抖。
張濤大笑着跑了，過去就把趙立偉絆了一腳，趙立偉一下子滑倒了。
他跑過來抓住張濤，喊着：“哎趕緊來，把我兒子埋了。”
趙立偉也站起來把張濤按住。
“把濤堆成雪人！”
張濤喊着：“兒子們都反了！”
夢裡，五個人都大笑着大喊着……
接着他們把雪堆起來，堆成了一個雪人，出現了兩個女孩兒，她們用石子給雪人安上了眼睛鼻子，又插了樹枝當胳膊，他看到一個女孩子把圍巾給雪人圍上了，一個又呆又可愛的雪人堆好了，他看不清她的臉，那個女孩喊着。
“李城皓！李城皓！”
畫面又轉到了晚上，他蹲下身捏了一個小雪球，起身給了旁邊的女孩，她接過雪球看到裡面的戒指的時候，他看到了她眼裡的眼淚，他拉着她的手給她戴上。
“嫁給我吧。”
他感覺到女孩的一滴淚掉在了他的手上，他擡頭，看清了，那是程初，她含着眼淚對着他笑了，溫暖直觸到他的心裡去……
夢到這裡，他突然醒了，眼前還有程初含着眼淚對他微笑的樣子。
他有些分不清剛剛夢到的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隻是虛幻的夢。
天已經亮了，他回到家，程初已經去上班了。他平躺在牀上，覺得很冷很冷，蓋了兩層被子，睡過去了。
過了兩天，蚊子的事處理完了。
李城皓也完全沒有錢了，現在還欠了十幾萬，他知道這不是幾年就能解決的問題，他肩負着沉重的壓力，這些他都不怕，他怕的是程初跟着他受苦，他坐在臺階上吸了一口煙，一隻眼睛微微閉了閉，一個人坐了很久，地上散落着好多抽過的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