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靠山
這種事海礁倒是見怪不怪。他兩世爲人，上輩子在京城沒少聽說這方面的八卦傳聞，甚至有好幾回打探消息，都是通過僞裝成權貴有乾股的店鋪夥計進行的。
不過，他在回答金嘉樹之前，得先探明對方的真實心意：“這事兒你跟我小妹提過麼？她怎麼說？”
金嘉樹道：“我跟海妹妹提過一句，不過那時候事情還沒個定論，只是麻嬤嬤略提了一嘴，還不曾明說箇中細則，因此我說得不是很清楚。海妹妹的意思是無妨，說吉園那邊大約只是想找個靠山而已。既然麻嬤嬤以後很可能會留在吉園養老，哪怕另外置宅，也會與吉園常來常往，那我只當看在麻嬤嬤的面上，幫吉園一個忙就是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海妹妹的想法是好的，我也相信麻嬤嬤不會害我。我只是覺得……這麼簡單就能每季得到一筆銀子，心中不安，又怕吉園那邊萬一出了什麼變故，會給太后娘娘帶來麻煩……”
海礁心裡倒是有數。他曾經跟小妹海棠談過吉園。根據他上輩子的記憶，吉園直至解散，都不曾出過什麼大岔子。只要今生沒有金家二房冒出來強取豪奪，以吉園主人的小心謹慎，他們的生意不可能出什麼大變故。等吉園有了金嘉樹這位當朝太后的親外甥做股東兼靠山，就連原本可能會被權貴盯上的風險都沒有了。
只要皇位上坐的還是如今這位新君，一般人都不會爲了吉園的產業而得罪許太后的。
吉園主人吉公公的義子義女們固然是做了許多生意，涉及到多個行當，收入也頗豐厚，但在京城還數不上號，既沒有特別突出的獨家產品，也不涉及暴利行業，無論店鋪是哪個行當的，都只是中不溜兒的規模。京中商界同行中，比他們強得至少有七八家。而他們平日裡做買賣，更多的是靠着殷勤周到的服務態度，走薄利多銷的路線。在那些權貴看來，這種程度的產業，還不夠格讓他們去冒得罪太后與新君的風險。有那個功夫，他們還不如盯上其他來錢更快更多的商號呢！
吉園系的商鋪一向穩定經營，很多時候都會放棄更大的訂單或更富貴的客戶，就爲了不引起旁人的覬覦或記恨。而且在經營的過程中，他們也會謹守國法，從不做違規犯律之事，寧可吃虧，也不能讓人抓住把柄。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吉園的人心裡很清楚，他們的靠山不太穩當。從前他們背後靠着慈寧宮和承恩侯府，其餘宮中人脈也算是個添頭，可那時孫家勢大，周家反倒備受打壓，他們怎敢出頭露臉，引起權臣注意？更別說是違反律法，將現成的把柄往別人手上遞了。
可小馮掌櫃他們都是能耐人，明明有能力把生意做大，卻總是要將好處拱手讓給同行，心裡怎會甘願？如今孫家倒臺，周家再度揚眉吐氣了，可太皇太后畢竟年紀大了……爲了長遠起見，他們會盯上金嘉樹這個太后外甥，再正常不過了。
海礁知道，小妹海棠是相信自己的記憶，纔會認爲吉園系的產業不會出問題，因此勸金嘉樹同意麻尚儀的提議。他自己也覺得金嘉樹可以接受吉園的示好，反正有麻尚儀在，金嘉樹與吉園本就應該會越走越近的。
他對金嘉樹道：“這種事在京中確實很常見，在長安其實也不少。你在長安住了那麼多年，想來也曾聽說過，城中大商號每年都會給鎮國公府還有唐家等大將軍府送禮，送得還挺豐厚的。那份禮其實就是對長安城中權貴的孝敬了，好換取他們的庇護，以保這些大商號在長安正常經營時，不會受到官面上的爲難。倘若有人故意與他們過不去，他們也能去求鎮國公府與幾家將軍府出面主持公道。”
金嘉樹對此倒是有所瞭解：“我也聽說過的。海奶奶還告訴我過，從前你們家在瓜州住的時候，每個月都會給駐軍送錢糧……”
海礁笑着點頭：“那是同樣的意思。那時候我爺爺並無官職在身，身在邊城，自然是有駐軍庇護，心裡才能更加安穩。”
當然，京城的情況與西北邊城又有些不同。京城這邊的商鋪給權貴送禮，又或是給權貴送乾股分紅，更多的是想借他們的名頭來自保，免得有其他權貴盯上他們的生意，尋了藉口強取豪奪。吉園的主人吉公公身份敏感，在京城找不到厲害的靠山，因此他的義子義女們明明有本事將生意做大，卻還是要強行約束自己，免得引起他人注意。倘若他們有一位身份足夠唬人的靠山在，他們興許就不需要這般憋屈了，光是正常經營買賣，都能賺到更多的錢，建立更大的事業。
海礁把個中關竅給金嘉樹解釋清楚，又再舉了一個例子：“我爺爺去年在長安買的長隨邱樹根，他們一家先前的主人就是京城的皇商，那家生意做得很大，但背後的主子其實是張家。不過他家祖上從前是張家放良的僕從，這跟吉園與你之間的關係又不一樣。吉園不是你的僕從，你也不需要過問他們是怎麼經營買賣的。若是擔心他們會犯事牽連到你，就提前警告他們要奉公守法。如有權貴盯上他們，他們可以打你的旗號將人嚇跑；但若是他們作奸犯科，你絕不會出面保人。如此這般提前做好君子協定，你也就不必擔心他們敢犯事了。”
至於連累太后……哪個商號能有這等本事？又不是犯了謀逆大罪。
金嘉樹聽明白了，心裡也安穩許多：“原來這種事在京城常見麼？我倒是沒怎麼聽人提起……”
海礁笑道：“從前你以爲你娘葬在京城的時候，不是見過那位守墳的樸公公麼？他應該也有經營一點產業吧？聽說他就是幹清宮出來的，背後還有慈寧宮做靠山，因此不會有人爲了他那點小產業，去打宮裡貴人的臉，哪怕是孫家也不會。這便是有靠山的好處了。吉園主人在這上頭吃了許久的虧，如今想要借一借你的名頭，將生意做大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金嘉樹點頭道：“既如此，我便與吉園的人當面說清楚，只要他們不作奸犯科，看在麻嬤嬤的面上，我不介意他們借用我的名頭，去震懾那些貪婪的權貴。我也不貪心，隨他們給我多少分紅都行，反正我手中有莊子有田地，每年的入息就足夠我生活了。”
海礁笑笑，心知金嘉樹對這分紅的數目沒什麼概念，也不打算現在就提醒他，只道：“你手裡銀子多些，也不是壞事，好歹能早些將別院建起來。日後表叔公他們搬家開學堂了，你也能早日搬過去與他們做鄰居，彼此有個照應。”
說起這事兒，金嘉樹倒想起了一個熟人：“吳珂如今怎樣了？他好像很久沒去見老師們了，不是說將來還要與老師們做鄰居的麼？我正要從他那兒買地，又聽說他要重建吳府，但怎的好像沒有後續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