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
不聽到還好,聽到了這三個字從朝臣口中說出來,皇帝當時就爆發了。
“他是哪門子的攝政王!天地玄黃,千秋萬載,從來沒有聽說過扶立攝政王不經過天子同意的!朕允許他當攝政王了嗎,還不是你們這羣忘恩負義的奴才胡亂起鬨,將他硬生生頂上來的!想我夏侯氏先祖,開疆拓土,帶着你們封疆列侯,你們現在卻反過來恩將仇報,要將朕這個真命天子逼到絕路!”
“皇上息怒!”
“朕息個什麼怒,朕看你們恨不得立刻將朕氣死纔好,好讓你們追捧的攝政王上位!可是你們也別打錯了主意,呵呵,誰說他坐上龍椅就一定會對你們好?他兇殘嗜殺,天性暴戾,到時候把你們一個個滿門抄斬,你們才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有多愚蠢,多麼可笑!”
“陛下,您這樣發脾氣也是無濟於事,罪己詔還是要發下去通告天下的。您與其失了體統胡亂咆哮,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將詔書蓋了印,臣等也好早點退去,讓您早些休息。”
朝臣們說話非常不客氣。
蓋因皇帝最近鬧得太不像話,已經成了朝堂和民間的笑柄,連街上牽着孩子的老太太都這麼嚇唬孩子……不許再哭了,再哭,老太師帶兵來包圍你啦,讓你再也見不到爹爹孃親!
所以,這些做臣子的,已經不將皇帝放在眼裡了。
皇帝臉色鐵青,一聲接一聲地冷笑,“朕不會蓋玉璽的,你們休想得逞。朕,絕對,絕對,不會答應你們!”
“皇上您最好弄清楚局面,現在,不是您答應不答應的問題。臣等不過看在先皇的面子上,特意來通知您一聲罷了。你就是不答應,這罪已詔明天一早,照樣會下發到全國的個個官署衙門,全楚國子民都會看到您認錯。”
“你……你敢!”
皇帝把已經撕得粉碎的詔書,又上前踩了兩腳。
可是朝臣從懷裡又掏出一份詔書,一模一樣。
“皇上撕碎一份,臣這裡還有。這份撕了,臣還有。您趕快拿了玉璽和私章蓋印吧,臣等還有事,不能在此多做耽擱。而且這裡的氣味太難聞,屍首放久了發臭,就是用冰塊鎮着也無濟於事。”
皇帝氣個半死。
“滾,都給朕滾出去!朕絕對不會下詔罪己,你們休想得逞。”
雖然口中這樣說着,但是他心裡已經知道,這件事肯定是會辦下去了。
他再如何聲嘶力竭的叫喊,不過是無濟於事,惹人笑話罷了。
果然,幾個朝臣聯袂逼上前來。
“既然陛下不肯配合,那麼臣等,只好失禮了!”
幾人竟然上前直接動手,扯住皇帝,在他衣襟裡亂掏亂摸。
楚國的規矩,皇帝下詔書除了要蓋玉璽,還會蓋上自己個人的私章。玉璽在御書房放着,現在蔡太師控制着宮廷,朝臣們過去就能拿到。但是皇帝的私章帶在他自己身上,所以他們纔會這樣做。
皇帝氣得險些暈過去。
動手了!
竟然真的動手了!
他這還算什麼皇帝!
讓一羣奴才在自己身上亂摸。
祖宗的臉面全都丟光了。
“畜生,一羣畜生……”他在幾個朝臣的按壓之下,徒勞掙扎,徒勞地罵着。
很快就被朝臣把私章搜走了。
“陛下若是主動配合一點,何至於如此狼狽。斯文掃地,臣等也是無奈之舉。您怪罪也好,不怪罪也罷,總之是臣等爲了我大楚的江山社稷着想,若是先皇地下有知,也會體諒臣等苦心。”
“混賬!你們都是混賬!夏侯夜更是混賬!”皇帝口不擇言地罵人。
朝臣臉色沉下去,說:“陛下還是謹言慎行的好。罪己詔一發,日後您若是再有不妥之處,那龍椅,直接就不是您的了。”
另一個人說:“臣等前來找陛下要玉璽私章,並不是徵求您同意的。只是知會您一聲罷了。陛下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您今日丟盡了皇家的臉,也只是您一個人的事情,和旁人無關。”
幾個人撂下話之後,不等皇帝所有反應,就草草行了個禮,揚長而去。
皇帝險些氣死。
呆呆坐在地上良久,一直從天亮坐到天黑。
內殿臥房裡一陣一陣臭味散發出來。
冰塊融化成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在寂靜的,空蕩蕩的大殿裡,這聲響顯得有些陰森,有些詭異。
皇帝終於在深夜的時候結束了枯坐,拖着僵直麻木的身體,一點一點爬回內殿裡去。
一跨進臥房的房門,臭味就更刺鼻了。
但是皇帝渾然不覺。
他一路爬到了月香的屍體旁邊。
雖然有冰塊鎮着,但是月香的身體已經浮腫得不成樣子。這是人死了之後,天氣熱導致的體內菌羣繁殖,產生出大量的氣體排不出來,將皮肉撐起來的緣故。
她露在外面的皮肉,也已經遍佈屍斑。
殿內沒有點燈,星月的淺淡光芒從窗外透進來,將殿內映得灰濛濛的。
於是月香就顯得更加可怖。
可是皇帝卻像平日一樣,湊上前,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華貴妃,你還沒睡醒嗎?朕想和你說說話。”
他將臉貼在月香的臉上。
像對方還活着一樣,他親暱地輕輕蹭着,好像情人之間的耳鬢廝磨。
“朕現在只有你陪着,他們一個個的,全都背叛了朕。昨天還有兩個太監在朕跟前,哈哈,可是今天他們不知道去哪裡了。想必是看朕落魄,全都跑掉了吧!哈哈哈,真是好笑,朕登基一年多而已,就落到了這步田地。你說,是不是當初,皇爺爺根本不該立朕爲皇儲?他是害了朕,害了朕!”
皇帝抱着月香,嗚嗚地哭了起來。
在這寂靜的夜裡,哭聲,顯得非常滲人。
更爲滲人的是,月香因爲天熱,皮肉已經鬆了,腐爛得基本脫離了骨架,不過是面上看着還將就罷了。
可是皇上在她臉上蹭來蹭去,就把她幾乎要脫落的皮肉蹭下來了。
一塊,一塊,星星點點的渣滓沾在了皇帝的臉上。
而她本就面目全非的臉,則變得缺一塊少一塊的,更加恐怖。
皇帝並未察覺,一直抱着她,跟她說話。
“呼……”
突然,月香喉嚨裡發出一陣幽
幽的嘆息。
“華貴妃,你醒了嗎?”皇帝立刻變得非常驚喜。
一股惡臭伴隨着這聲嘆息,直接撲到皇帝的臉上。
這下連他也有點受不住了,被薰得頭腦發暈。
月香卻一動不動,再也沒有動靜了。
皇帝盯了她半天,漸漸失望,“原來你還在睡。”
他將她重新放好在冰塊中間,貼着她,也躺在了地上。
“朕陪你一起睡。華貴妃,咱們在一起,哈哈哈,讓夏侯夜去死吧!”
皇帝閉上了眼睛。
月香的雙眼,卻是從死的時候就大睜着,直到現在依然睜着。
在光線幽暗的大殿,顯得詭異極了。
皇帝口中今天不見了的兩個太監,其實一直都在殿外守着。因爲皇帝被朝臣們欺負,他們不敢湊上前去當出氣筒,所以一直躲在外頭。
皇帝和華貴妃說話的時候,他們就在窗根底下聽着。既害怕,又不敢遠去,怕皇帝突然要找他們找不到,發狂賜死他們可就不得了了。皇帝再是階下囚,也是他們的主子,掌握着他們的生死。
所以兩個倒黴的傢伙只好縮在牆根,膽戰心驚地守着。
結果月香那一聲幽幽的嘆息,就準確無誤傳進了他們的耳朵。
“媽呀!詐屍了!”兩個人當時全都這樣想。
互相看看,一個賽着一個害怕。
滿身的冷汗,褲子都尿溼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那不過是屍體腐化過程之中,一種正常的現象罷了。體內聚集的廢氣太多,被人碰了屍身,若是恰好角度碰得對,廢氣就會從七竅排出。
並不是詐屍。
兩個太監不懂什麼科學道理啊,就以爲是華貴妃死得慘,魂靈來找人尋仇了。
“貴妃娘娘息怒,您死了可不關奴才們的事,您放過我們吧!”
“娘娘您走好,您去找皇上就行了,別過來啊別過來……”
一陣風吹過。
院子裡繁茂的花木嘩啦啦作響。
嚇死人啦!
兩個太監抱成一團,捂住嘴巴瑟瑟發抖。
第二天天一亮,倆人就有些精神失常,慘白着臉色去找外邊的禁衛,說是這裡鬧鬼,能不能放他們出去,或是多派些人進來壯膽。
於是,月香鬧鬼的消息不脛而走。
傳遍了後宮,以及宮外。
兩天後,連遠在北方樑國打仗的齊王都聽到這件事了。
是手下當做笑話隨着正經消息一起傳過來,專門給他解悶的。
齊王就把事情講給秦韶華聽。
秦韶華說:“我可不怕鬼,我自己就是一隻鬼。”
這些天楚國京城鬧得亂七八糟的時候,齊王的軍隊卻一路在樑國高歌猛進,鳳凰城守軍一直深入到了樑國腹地。
而齊王暗中調遣的其他軍隊,也相繼出發,一起往樑國的邊境線上壓。
戰事很順利,秦韶華看看這邊不需要自己幫忙,於是準備去剿殺林婆餘黨了。
臨行前,她刻意多陪陪齊王。
這晚閒來無事,就逗齊王說,“其實關於月香,有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