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南衣是陰驛梅的兒子……”婦人喑啞地開口說道。
她話音將落,似是聽到一聲長長的吁氣聲,那少年明顯似是鬆了一口氣。
也不怨他的反應,他生怕一個不小心聽到她說他和南衣不是陰家骨血……
“你什麼時候將我哥哥抱到靳家的?又是什麼時候頂替了鄭裕安?”寡月的鳳眸變得幽冷,他凝着鄭裕安冷聲問道。
那婦人大笑了幾聲,卻不再答話了,雙眼空靈,如同無了知覺一般。
寡月鳳目中血絲漸漸浮上來,他氣息不穩的上前一步道:“是鄭氏與靳老夫人來長安的時候?我聽鍾翁說那一夜鄭氏與老夫人走散了!”
“是不是?”寡月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道。
在哪婦人笑聲頓止,眼裡是心思被人猜中,秘密被發現的驚慌失措。
面對少年的逼問,她顫抖着後退一步又一步。
“是你抱走了我哥哥是不是?!或者那個時候你正巧逢上我母親生子,難不成當初給我母親接生的人是你?!你住在平安村附近對嗎?”陰寡月厲聲相逼,說着顧九完全聽得一頭霧水的話。
鄭氏脣角揚起,她是該說着少年太聰明瞭?還是說他連假設也讓她刮目相看?
他那時候還在他孃親的肚子裡頭,又如何得知當初的事情?沒有想到他即便是猜測也猜測的讓她心驚膽戰!
爲什麼這麼優秀的孩子,卻不是她的骨血……他是靳雲漪與陰驛梅的兒子……
就因爲她是庶出子的女兒,所以便不及靳雲漪身份尊貴了嗎?若不然以她同尺素少年相識,到頭來爲何陰驛梅卻選了靳雲漪,而不是她呢?
她不甘心……爲何靳雲漪可以同驛梅娶妻生子,而她卻一生坎坷,一無所有。
的確,他說得沒錯她傾慕陰驛梅。
若不是因爲傾慕,她不會因卿夜闕三言兩語就去陰氏府宅,給陰家人通風報信,也正因如此中了卿夜闕的奸計!
那賊子竟然要將她也設計殺死,卻不料那夜五百八十多人唯她一人從大火中逃了出來!
她怎能不恨?那一夜的大火毀她容顏,那一夜之後她傾慕的人也死在了大牢之中!
那個清風皓月的陌上公子,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死在了骯髒的地牢裡……從此聲名盡毀,他陰驛梅一生磊落,卻在死時身敗名裂!
“你哥哥是我抱走的!你娘救不活他,他一生下來你娘救以爲他死了?我抱走了他,救活了他,我何罪之有?靳南衣的命是我給的!”婦人大吼道。
“你……”陰寡月咬牙切齒,“你設計讓我和南衣分別了十六年,你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他紅着眼,心中酸澀,胸腔裡卻燃着一簇火,燃燒着,就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掉了。
“寡月……”見他搖搖晃晃的,似站不穩的樣子顧九忙上前去扶。
寡月輕緩的避開顧九伸過來的手,遞給顧九一個放心的眼神,他似是整理一下情緒,復凝着鄭裕安又是一副皺着眉頭的沉鬱神色。他做不到不去恨,他本來是有親人的,卻被眼前這個女人分開了十六年之久,那短短的一個月的相處,終究是太短了,太短了……
他不甘心,至少孤蘇鬱和他的姐姐生活了六年,而且孤蘇鬱一直都知道他的姐姐的存在,可以滿世界的尋找……
而他呢?小時候,殷叔告訴他,先他而來的哥哥已經死了……他娘說他剋夫克母,還害死了他的哥哥,所以給他名中添個“寡”字……
便是因爲長兄死了,所以他沒有在意,然而,沒有在意的哥哥,卻在一個他全然不知的城池裡生活了十幾載……
一旁站着的衛箕都忍不住了,一把上前去,跪在了婦人面前,哭着道:“姨娘,您就說了吧,公子他苦,主子他更苦,您何苦要這麼折騰他們?衛箕給您磕頭了……”
衛箕已泣不成聲,早就猜測主子同公子是親兄弟,沒有想到真的是這樣……
如今只是怨恨鄭姨娘爲何要拆散他們的公子同主子,如今還不肯說出實情來……
“姨娘,看在公子的份上您說出實情吧。公子泉下有知不會怪罪您的……”說着衛箕就要伸手去抓婦人的衣裙。
那婦人竟是一腳踹開擋在她身前的衛箕,衛箕吃痛倒在地上。
“衛箕!”顧九和衛簿忙上前去扶他。
“沒事吧?”顧九心疼地望着衛箕,擔憂地問道,她理解衛箕心知寡月做不出什麼逼迫這婦人的行爲來,於是才這般央求的……
可憐小衛箕身子骨本來就差。
衛箕揉着被婦人踢得生痛的肩膀,好半天覺得那受傷的手臂擡不起來,他眼裡隱隱閃着淚光,緊咬着薄脣不語。
寡月見這女人踢了衛箕,咬牙切齒,他一如既往的認爲這個女人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婦人,虧得南衣遺信讓他原諒她的過錯,即便是她真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也不忘報答她養育之恩!
“南衣一生爲他人着想,他這一生又何嘗有人爲他想過?你對得起他喚你一聲‘娘’嗎?”寡月不甚哀痛的說道,懸在空中的手不由的捏握成拳。
“他死時十六歲不到……十六歲不到……還有兩個月就要滿十六了,他都沒有撐到……”說着寡月已微紅了眼眶,“他死的時候吐了足足一盆子的血水,我忘不了,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婦人陡然用手捂住嘴巴,發出一陣痛苦的嗚咽聲來。即便是利用,她也是想過將南衣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我從那場大火中逃出來後,一直住在平安村,一個靠接生爲生計的阿婆見我可憐收留了我,我那時容貌已毀不得見人,只好一方面聯繫當初的好友胭脂夫人,一方面在那裡度日避開官兵衙役,那一夜恰逢我庶妹鄭裕安來長安遇上劫匪流落平安村,她臨時產子……那夜我聽人來喚阿婆說陰家的婦人也要生了孩子,於是我放着昏迷的庶妹,偷偷隨着阿婆去了,折騰了很久,我聽到房裡傳來阿婆的聲音,說大的也許保不住了,只能活一個,我當下心一緊……”
衆人都豎起耳朵聽這婦人講着當夜的事情。
後來這女人拿着鄭裕安誕下的死嬰換走了寡月的哥哥南衣,靳雲漪也就是寡月的生母在誕下寡月後就魂斷了。
“別怨我,你母親靳雲漪生下你後,殷離人趕到時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她照顧不了你們兩兄弟,殷離人更加照顧不了……所以我將南衣給鄭裕安帶走,她生過孩子,有母乳餵養十月,反而是救了他,你知道嗎?!”女人大吼着,“後來鄭裕安被謝珍趕出汾陽靳公府,她福薄命薄死在了路上,被我有機可乘了,也正是時隔三年之後我的頭髮長好,我的好友將我的容貌也恢復了一大半……在鄭裕安從汾陽出來的時候我就一直跟着她,在到洛陽的時候她就認出了我,我同她講了前因後果,後來她留在了洛陽,我帶着南衣南下,也是後來來報一行人離開洛陽當夜她就病發死了……”她說着低下頭去,脣瓣顫抖着,目光也不知落在何處。
“你來軒城,一方面答應鄭裕安的遺言,定讓她再入靳氏宗祠,死後入葬靳氏,當然還爲了讓南衣入長安,入翰林,甚至將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助你殺掉卿夜闕?”寡月鳳目陰鷙,凝着眼前女人。
女人擡起頭來,“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你有沒有考慮過南衣的感受?他只想寄情山水,瀟灑恣意的走完一生,他不想在權利的深渦中此起彼伏!你在乎過他的感受嗎?他本來可以不必活得那麼累……卻在不堪重荷的勞累之中早夭……他本來也可以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那少年字字鏗鏘,陰鷙的鳳目眼圈發紅,隱隱的有淚光。
一旁的衛箕已是嗚咽間痛哭出聲來。未見公子娶妻生子,兒孫滿堂,這無疑是衛箕他們一生的痛處,他只能將這個美好的願望寄予在主子身上了。
婦人後退一步坐在了木椅上,她雙目空洞,對於南衣,她不是沒有哀痛與惋惜的,那個孩子明媚的如同春光一般,那兩眉間的胭脂痣與他姑姑尺素的如出一轍,他那時那麼小,那麼可愛,粉糰子似的人兒,跟在她身後濡濡的喚着“阿孃”……這麼純潔的孩子,死在了秋風肆虐的日子,未曾娶妻生子,便夭折了……
“南衣……”她喉間發出痛苦的嗚咽,清淚終是止不住的滑落了。
是她對不起他,對不起他……
陰寡月眉眼已是氤氳了,他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上水汽漂浮,卻沒有讓珠點滑落下來。
“這事情到此爲止……”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氣說出這麼一句來,“你走吧。”他不想再見到她了。
鄭裕秋愕然睜大雙眸,不解地望着陰寡月。
他說到此爲止,便是不打算將這些事情告知靳公府?
“我沒有我哥大度,這些最後的施捨都是你處處利用的靳南衣留給你的!”
那少年似乎是揚了揚手,一封泛黃的書信就從他手中飛到鄭裕秋懷中。
那婦人顫抖着拿起,展開來匆匆閱畢,不禁聲淚俱下。
“你養育了他,我代他給你一個晚年棲息之地,靳公府上下依然將你看做鄭姨娘,事情便到此爲止!明日之事,你只消同靳公說鄭裕安那孩子在出生後就已經死了,而你抱走了我哥!……”寡月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完了後半句。
鄭裕秋垂着頭,手裡緊握着那封書信,耳聽着陰寡月的話,心裡百感交集……若是同靳公說她只是因孩子死了抱來了南衣,也頂多只責罰不會被趕出府去。何況靳南衣與陰寡月都是靳雲漪的孩子,算來是靳公爺哥哥的獨生女兒的孩子,與靳雲湛也算是堂侄。
事到如今,鄭裕秋也只能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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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靳公是被鍾翁攙扶着去見聖駕的,沒有想到這事情會驚動皇上,靳家所有人都前來迎駕。
也不奇怪,陰寡月與皇上是表兄弟關係,這陰家子又頂替了他家少爺這些年。
卿夜闌與寡月在靳公書房裡閉門而談好久,遠遠地靳公府各個圓子裡頭的人都巴望着,想得到最新的消息。畢竟,如今困惑的人不在少數,陰寡月與他們家少爺靳南衣是什麼關係?
沒一會兒,似乎從鬆景樓的書房處傳來哀嚎與驚呼聲,接着就見鍾翁急急忙忙地被喚了進去。
等鍾翁再出來的時候,是臉色煞白,而後鍾翁慌慌張張地去命人喚鄭姨娘去了!
各個園子的婆子都翹首張望着,只道如今都去喚了鄭姨娘,自是不必說了,這南衣少爺不是靳家人了,看來長安傳聞的靳南衣與陰寡月是雙生兄弟不會有假了……
二房園子的婆子丫鬟們心裡歡喜,這靳公之位只能是她們的小少爺的了。
什麼謝珍,什麼鄭姨娘,爭來爭去都是爭了個空!倒頭來靳公爺只剩下靳素熙一個嫡親的孫子了!
這一來,不知多少謝珊房裡的人暗自竊喜,只覺得如今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連說話都有底氣了。
鄭裕秋一進去朝卿夜闌行了宮禮,就轉身跪在歪躺在椅子的靳公爺面前。
“靳公爺,不是我想拿刀子戳您的心,只是南衣不是靳雲湛的兒子這是事實,所以陰大人也不是……”鄭裕秋沉聲說道。
“你們讓老夫怎麼活?雲湛我兒這一脈就這麼絕了,這麼絕了……”說着靳公爺又嗚咽起來,鍾翁亦是老淚橫流,連連抹淚安慰。
鄭裕秋深吸一口氣,胸前起伏着道:“當年我妹妹那孩子生下來就死了……”
婦人這麼一說,整個書房都安靜下來,寡月低垂的眉目頓然擡起,沒有失神多久又恢復了常態,他心裡也許懂了,鄭裕秋不想再隱瞞下去了,也不想再頂着鄭裕安的名字過下半輩子了……
“什麼?你什麼意思?”靳公突然坐正身子,想伸手去揪鄭裕秋的衣領。
鄭裕秋後退了幾步,沉聲道:“我是鄭裕安的姐姐鄭裕秋,當年文帝宮中六品尚儀。當年是我將靳雲漪的長子抱過來給了鄭裕安,之後鄭裕安把南衣當作自己死去的孩子養大,再我再找到她之前,她完全不知情……”
她話音將落,靳公和鍾翁臉上神情頓改,彷彿將要面臨一場驚天的陰謀。
鄭裕秋將當年她離宮、遇害、逃離、逢庶妹鄭裕安、又如何將南衣交到鄭裕安手中,三年過後,又如何代替鄭裕安去江南的事情都告知靳公爺。
這一切的事情鋪成開來,靳長儒悲慟欲絕,連連捶胸頓足。
“好你個婦人!竟然欺瞞本公爺這麼多年,本公爺不打死你!”靳長儒說着已神智失常,就要取他的柺杖去打鄭裕秋。
鍾翁猛地攔下靳長儒,“公爺,皇上,皇上在呢,您冷靜下,公爺!”
神智癲狂的靳長儒猛然意識到今聖還在這裡,回過神來,他放下柺杖,就要同卿夜闌磕頭謝罪。
卿夜闌搖搖手,他眼裡的悲慟不比他們來得少,南衣也算是他的表弟,若是還活着就同寡月一樣站在他面前喚着他表哥……
“既然事情已清楚了,便到此爲止吧……”卿夜闌皺着眉說道,聲音有些哽咽,他還記得軒城北路解元靳南衣的事情,那一年他的名號傳遍了江南,倒是那時他大意了,若是他能早些發現,事情也不至於發展成這個樣子。
可是,說來說去,那個清風皓月的溫潤少年,已化作一柸黃土,護了一野春花……
罷了罷了,那樣如江南煙雨一般的男子,總是如一場煙雨一般,不上眉,卻上了心,一世也不得遺忘。
這時靳長儒甩開鍾翁的手,朝卿夜闌深叩三個響頭。如此一來鍾翁也跟着靳公跪下。
靳長儒又跪着面向陰寡月道:“陰大人……”
“求陰大人容南衣入靳氏宗祠,就當是南衣過繼給靳雲湛的……當然以陰家那裡南衣的排位爲主……”
他說着又朝卿夜闌深叩首:“求聖上和陰大人成全……”
靳長儒的意思很簡單,南衣雖依舊是靳家的少爺,可南衣也是陰家的長子。
卿夜闌凝視一眼寡月,嘆息一聲道:“朕準了……”
“謝主隆恩……”靳公叩首再道。
此後,靳公命鍾翁派人去了一趟洛陽,將鄭裕安的墳冢遷至長安靳氏墓地,在祠堂之中立鄭裕安牌位。鄭裕秋要見廢帝的事情也被夜風駁回了,之後她離開了靳公府,倒是姜蘭芝念着主僕一場,死心塌地的跟着她離開了。靳公府上之事告一段落。
二月,又到杏花開滿園的時候了,這幾日春光明媚,盎然生機。
都道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小易一路騎馬從禮部趕着回來帶來了大好消息,禮部頒了最近的吉日:二月十四。
這一下滿府的人都高興壞了,衛箕衛簿寧遠大笑,這不就十幾天了,都得趕着準備了。
蕭肅因爲要訓練新來的家丁,所以是最晚知道的,聽到了只道了句:“好啊,二月好,喜事取雙日,好事。”末了,他撓撓頭又道,“看來我得加緊訓練那些武丁了。”
小易笑着又想到一事,忙道:“我剛從禮部回來,聽到幾個禮官在說二月初九,璃王冠禮,這事爺回來了,我還要同爺商量一下,大夥都去忙吧,我去爺書房收拾一下,衛箕大哥,這爺婚前府宅佈置就交給你了……”
衛箕輕嗤:“去就去吧,囉嗦什麼,那紅綢早些日子前我就準備好了,放在東城府宅,今日我便和我哥,小易他們取來,至於婚服,主子是找宮裡司衣舍的女官大人縫製的!”
小易將書房的書籍,筆墨紙硯都整理好後,就聽見院子裡的行禮作揖聲,他料到是主子回來了。
小易開門迎主,卻見自家主子神色鬱郁。
他不解地喚了聲:“爺?……”
寡月緊抿薄脣,邁過門楹。
“爺,出什麼事了嗎?”小易不禁再問道。
寡月坐在書案前,小易奉上茶水來。
“謝相辭官了……”寡月輕嘆了一聲。
小易心裡“咯噔”一跳,明白主子爲何事心煩了,這節骨眼上謝相辭官,不是好事,朝中相位空置,也不是好事。
小易明白身爲家僕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主子能同他談心是他的福氣,卻也明白得寸進尺不好。他笑了笑道:“爺,今日去禮部,得到消息了……”
果然寡月一聽“禮部”二字,鳳目以亮,端起茶水飲下,忙問道:“怎麼說?”他自是知曉去禮部當然是請旨的婚事。
“禮部判得二月十四,說雖不是最近的黃道吉日,但給爺時間準備,這日子宜嫁娶。”小易說道。
寡月點點頭,猶豫了會兒道:“你將這日子報給九兒,她若同意了就定在這天吧,若不行再去請。”
小易不置可否,主子連定個日子都要同媳婦商量,這叫他怎麼說呢?
小易想了想,又道:“爺,在禮部小易聽人說了兩件事,一件是二月初九璃王冠禮……所以小易來請示爺該送什麼禮。”
寡月頷首,沉思了片刻道:“禮品的事……我再同九兒商議一下……”
小易眼皮一翻想倒……
寡月俊臉一紅,意識到什麼,咳了兩聲,倒不是他何事都要同顧九商量,只是婚事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至於璃王,顧九也是認得的,他們也算是故人,沒道理不告訴顧九……
當然這些想法小易不知。
“對了,爺,小易聽說禮部的蕭大人,就是蕭楨蕭大人,調到都察院去了。”
寡月眉眼一垂,道:“嗯,這個我聽下頭人說了。”
“那爺,小易去準備晚膳了。”
“去吧。”寡月伸手去拿書案前的書冊,末了,擡頭望着剛走至房門前的小易填了一句,“要衛箕多放些醋。”小易臉一紅,心道衛箕那廝這幾天都沒捨得放醋嗎?還是主子這幾日口味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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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王冠禮那日,在皇族家廟舉行。
當顧九再次見到璃王的時候,他三千青絲已高高束起,白玉高冠映襯得他絕美溫潤。
他身着緇衣,硃色帛錦,陽光之下,輪椅之上,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顧九與寡月將手中的禮品遞與一旁的青衣。
東堂處,卿夜闌目光落在一旁的寧王身上,他眼裡淡淡溫和,沉聲道:“寧王朕有話同你說,雲羅你帶寧王去前堂候着。”
卿沂不解地凝視着卿夜闌,只知這帝王有意支開他,他拱手躬身,淡淡地道了一聲“是”,便隨雲羅而去。
“臣等恭送皇上。”衆人行揖禮恭送今聖。
整個東堂只剩下卿泓、寡月、顧九三人。
倒是卿泓同他二人笑了笑,示意他們坐下。
“王爺……你不問我們爲什麼嗎?”這樣的寧靜,顧九終於忍不住開口。
卿泓臉上依舊帶着淺淡的笑意,他低垂着眉目,沉默不語。
許久才道了一句:“都過去了……”
因爲過去,所以不想再提了。
顧九眼圈微有些發紅,她起身,在卿泓面前跪下,行肅拜之禮。
“王爺仁厚,顧九銘記當年王爺救命之恩,今,隱瞞王爺三載,是顧九的罪過,與陰寡月無關……”
“九兒……”一旁的素衣少年喉間一哽喚出聲來。
輪椅上的少年也震了一瞬,末了,他移動着輪椅,朝顧九駛去,他將顧九扶起,笑道:“顧九,卿夜闕是我父親,他對陰家做了不好的事,你我之間,陰寡月與我之間又何來你們虧欠於我一說?……倒是顧九,當年在江南,那日雪夜,救我的人可是你?……”
錯愕間顧九點點頭,她紅了眼眶,夜風和寡月,半路殺出,佔着也許本該屬於三皇子的東西,世間也唯有璃王,能以德報怨……
他的大度,讓顧九覺得心疼。
“算計成梏,匪君有意……”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末了,顧九捂着臉,淚水從指縫裡滑落,她不怨他,沒有怨恨了,往昔種種煙消雲散,璃王卿泓他本該得到幸福的……倒是年少時候,她一時偏執,竟將璃王想得通那些權貴一樣,在陪同陰寡月去嶺南之前也沒給他好臉色……
卿泓也紅了眼眶,卻是乾笑了笑道:“如今百廢待興,今聖必定會帶着大雍走向繁榮昌盛,望這九州宇內,海晏河清……”
寡月心中一震,不禁多看一眼卿泓,這個少年之心胸,世間少有,不禁讓他刮目相看了。
如果不晚,希望他們能成爲很好的朋友。還有很長的時間,他們可以同朝爲官,可以暢談共飲,希望還不晚……
對於卿泓,寡月心中,總有一個角落,飽含着薄薄的虧欠,這虧欠他不願向別人表明。這一世,卿泓也確實是他與顧九的貴人。
卿泓凝着顧九道:“你與陰大人的婚期就要到了,到時候我定去討一杯喜酒。”
顧九破涕爲笑,璃王卿泓,依舊是她當初認得的卿泓無疑……
“到時候,我和寡月一起給璃王敬酒。”顧九笑道,她用袖子將臉上的淚漬擦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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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堂出來,寡月同顧九二人神情各異。
少年步子一頓,凝着顧九道:“九兒,聽衛箕說你很喜歡二月十四?”他似是打趣的開口,然只有他知道他想分散顧九的注意力。
本是低頭走路的顧九,頓然擡起頭來,她撓了撓頭,羞赧的笑:“沒有啦,確實喜歡,因爲……因爲那是情人的節日……”
“情人的節日?”寡月狐疑道。
顧九吐舌道:“就是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日子!”
正聊着,寡月和顧九就聽到有人來報皇上臨時回宮的消息。
寡月不禁想出了什麼事了?
寡月喚來小易,“你送九兒回去,我進宮一趟。”
小易點點頭,領着顧九往外頭走。
顧九回頭擔憂地望寡月,寡月笑了笑道:“快回去吧,把小臉洗洗。”
顧九臉一紅,難道她哭花了妝容,現在難看無比?
這一想,顧九難免黑了臉,低着頭,貓着腰快步離開。
寡月瞅着顧九遠去的樣子,心頭不由樂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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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月至乾元殿的時候,正瞧見老公公捧着聖旨出來。
寡月目光落在那宮人手中的聖旨上,不由問了一句:“公公去哪裡?”
那老太監朝他行禮,“是聖上給璃王爺賜了婚,命奴才先拿去禮部,等三日後再送過去。”
寡月訝了一下,沒有問是哪家的女兒,心裡清楚是將謝光嬋許了過去,那日面見謝國公時,夜闌提過的。
“可知聖上怎麼樣?”
寡月將問着就見雲羅從殿內出來。
“陰大人。”雲羅同寡月抱拳行禮,“聖上不見任何人,大人請回吧。”
寡月心頭更加疑惑了,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雲羅自知這樣的理由搪塞朝中任何大人都可以,唯獨陰大人不行。
“大人,聖上要屬下問您,能否擔任丞相一職?”雲羅說着,他微低着頭,寡月沒有瞧見他目光有些閃爍。
少年緊皺着眉道:“昨日我同聖上提過,不是定由璃王擔任此職嗎?”
雲羅抿脣不語。
“聖上便是憂心這個?”寡月眉頭一挑道,“容我去見聖上。”
他身子一側,就要繞過雲羅入殿。
雲羅一展手臂,將寡月給攔下,他凝着眉,臉有些薄紅,有些不安緊張……
“大人此舉不妥,聖上如今不見人,大人不妨理好奏摺再、再呈來……”雲羅支吾地說道,額頭都滲出了冷汗來,心道:扯謊,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寡月眉頭一皺,心道雲羅說的不無道理。或許夜闌那裡無事,倒是他多心了,他同雲羅道:“好好照顧聖上。”
言畢,寡月凝視一眼乾元殿硃色正門,末了,白袖拂風,轉身離去。
------題外話------
我就不劇透明天是不是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