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鶴聲就帶了一對人馬,悄悄返回‘驚鶴城’去了。鶴聲臨去之時,仍然不放心地交待了虎懼,要加強對王子的‘保護’,另外還交待了虎懼一件事——找個外人看住‘賞菊樓’。虎懼不明白鶴聲的用意,連鶴聲自己都言語不清。可能是心頭作怪吧,他總覺得關乎自己命運的大事都或多或少與這‘賞菊樓’有着幾分聯繫,此舉不過以求心安罷了。再宅就是那日在‘賞菊樓’前見到鄞兒之時,心中隱隱難測的預感。
鶴聲走後第三日一大早,宮裡又來人宣召了。這次虎懼親自護送瀲灩前去,連身邊的護衛都多加了一倍。
入了宮,果不出意料,又是往集仙閣去的。上了閣,入了房之後,瀲灩環視一週,赫然發現莫一白與鄞兒正在夭紅的牀邊。鄞兒頭戴了小帽,臉上也稍作了些不明顯的手腳,此刻正手捧醫箱立在牀頭的下首,莫一白則是正坐在牀邊高椅上,伸了三根手指搭在夭紅的脈上,臉色嚴肅凝重。而牀尾處,側坐着皇帝燕崇北,皇帝左後方,則立着搭了拂塵的山羊鬍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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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第一個看見瀲灩的,只轉了下眼珠子,將視線給調向其他方向。
鄞兒也看見了瀲灩,只略看了一眼,就又垂下頭去。
莫一白根本就不知道有人進來,因此看都沒看瀲灩。
燕崇北眼裡只有昏迷不醒的夭紅,根本無暇顧及他人。
瀲灩走到山羊鬍道士的旁爆也只看着眼前的莫一白診脈。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莫一白收回了手指。又欲伸手去摸夭紅半黑半紅的頭髮。
燕崇北見狀,瞪了莫一白一眼,眉頭都擠在了一起。莫一白漆黑無神的眼珠向右暼了皇帝一眼,伸出去的手自然地搭在了夭紅的頭上,莫一白細細捏了捏那頭髮,又伸手到夭紅的眼睛處,掀開左右眼皮看了看,最後將手伸向了夭紅身上詭異的金紅羽毛。
燕崇北十分不滿夭紅被莫一白這樣摸來看去,但這個人據稱是天下第一‘藥手’,有起死回生的本領,況且行蹤飄忽、性格怪僻,十分難以琢磨,爲了夭紅的性命只能忍住自己滿心的不悅,任這個怪醫對夭紅上下其手。
待莫一白將夭紅全身上下都檢查了個透徹之後,燕崇北口氣不善地問到:“彤兒到底如何?”
莫一白沒有回話,忽然眯了眼睛盯向那山羊鬍道士。
道士感覺到莫一白目光中的審視,又晃腦地捏了三根手指搭在自己的山羊鬍上,微眯了眼睛,一派自然的模樣。
“試!”,莫一白簡短地一個字回答了燕崇北的問話。又看向一旁的鄞兒。
燕崇北也一臉不明地看向鄞兒的方向。
“莫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試一試!”鄞兒低了頭恭敬地解釋道:“此種毒藥,我家先生也從遇過,只能勉力一試,不知陛下可願公子以身犯險?”
燕崇北撫額思索了片刻,他看向一旁的山羊鬍道士:“雲爐道長?”
道士略略欠了欠身,“莫先生願意一試,三成機會已然在望,事到如今,陛下只有下定決心,賭上一把了!”
道士說完,看了看莫一白的方向。
“賭?又是賭!”皇帝自言自語地嘀咕着,似在回憶往事一般。
瀲灩看了看各人的表情,正欲開口勸說,皇帝突然就開了口了,口氣堅定不移,“好!這是最後一次,朕就再賭這最後一次!”
室內的氣氛有些壓抑,瀲灩覺得續都急劇了許多。就在此時,一直昏迷不醒的夭紅突然間張開了眼睛,他呆愣地看着頭頂上的虛空,忽然眉頭一蹙,整張臉立刻扭曲變形了起來,口裡也發出了了毫無意義的嚷叫,斷斷續續,緊接着整個人就開始在龍蚯蚓樣的拱動,下肢不能動,只有雙手不斷地撲騰着,划動着,一頭怪異的頭髮飄散了開來,不一會兒就被拱得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
“疼疼”他嚷叫了一會兒之後,衆人才慢慢聽清楚他口中到底是在嚷叫着什麼。
燕崇北連忙爬上龍牀想去按住還在不斷往牀裡面拱動的夭紅,聽到他不清不楚可憐兮兮地喊疼,帝王的喉嚨處一陣強烈的熱辣之氣,嗆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伸了手就要去抱夭紅。
瀲灩顧不得自己當下的身份,一把撥開擋在了身前的道士,三兩步奔至龍牀旁爆一下趴在了夭紅的另一側,整個人俯下身去講夭紅完全地抱住,口中不斷叫着“別碰他!別碰他!”他閉了眼睛,咬緊牙齒,一副誓不讓燕崇北碰夭紅一下的表情。
燕崇北見這個小王子豁了命的姿態,呆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僵在那裡。
“莫先生,快!快瞧瞧他!”瀲灩語帶哭意地將夭紅半拖半抱着往牀外拉。奈何那夭紅掙扎的厲害,瀲灩根本拉他不動。
立着的鄞兒也放下醫箱,趕上前去幫着瀲灩的忙。鄞兒原本一直抱着樂觀的想法看待夭紅這事的,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幾乎不敢相信。直到此時,他才瞭解瀲灩那麼急切要救出夭紅的原因。
莫一白一見鄞兒上去幫忙了,也不能不理,他也上前去協助瀲灩、鄞兒,廢了好半天的勁兒才把固執地鑽爬的夭紅給控制住。莫一白明顯感覺,夭紅的力氣比常人大了好多。思及此,莫一白心裡暗叫不妙。
高高在上的皇帝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那三個外人擋在事外,不知怎麼的,燕崇北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感覺不悅,反而內心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正在涌動。他僵硬在原處,看着眼前的這些人,思緒不知道飄到何處去了。夭紅還在哼哼唧唧,四下掙扎,亂舞着雙手。鄞兒不設防,一下被夭紅尖利的指甲給抓了胳膊,那處布料也被順勢給抓了下來,所幸鄞兒的胳膊上只留下了一道血痕。
莫一白一見鄞兒受傷,眉頭皺了皺。他按住夭紅的腹部不讓他亂動,探過頭去瞧鄞兒的手臂。
“還好!現在還無大礙,再過兩月,他渾身都是毒的時刻,萬萬不可被他所傷。”莫一白此刻又是無比流暢地說話了,他從懷裡迅速掏出一隻水晶瓶,用牙咬開瓶蓋之後,一股腦將那瓶中之物全部倒在自己的手上。
“要施針了!按緊他!”
鄞兒、瀲灩連忙全身並用,或抱或壓,死死地將激動不已的夭紅按住。
莫一白手上的全是些細入毛氈的小針,那些針根本看不清楚全身,只看到莫一白手上忽閃忽閃藍幽幽的一陣光。
燕崇北被莫一白的話語喚回了神智。定睛一看,莫一白正揚手拍打着夭紅全身不同的位。他不知其所爲,正要開口,一旁的雲爐道士連忙制止了他。
“皇上!莫先生正在施針,不可受擾!”
針?燕崇北疑惑地看了看道士。何處有針?
“此乃‘揚子林’的秘技,名曰‘花雨針’,細入毛氈,入體即沒,可全身百互相遊賺施針時,定要凝神定氣,一針入方可,若有半點差池,被救者當場即亡,無力迴天。”雲爐道士向皇帝解釋道。
燕崇北聽聞此針利害,沉默地點了點頭,從龍下來,坐在牀尾專心地看着莫一白施針。
一刻鐘後,夭紅扭曲的面孔總算是回覆了安寧,除了口裡還是不停地哼叫着“疼!疼!”之外,舉止也安靜了下來。鄞兒輕輕鬆了口氣,正要放鬆一下壓得麻木的雙手。莫一白“別!”了一聲,喝止了鄞兒的動作,鄞兒連忙又壓下去。
莫一白伸了手去敲了一下夭紅的下肢,誰知,夭紅竟然有感覺地大叫了一下。
這一下把燕崇北也嚇着了。他轉頭望了眼山羊鬍雲爐道士。不是已經被廢了腿了嗎,怎麼會有反應?
“應是毒素還未完全侵蝕,正在擴散的緣故罷。”雲爐欠了欠身說到。
燕崇北憤怒地瞪着道士。難道說,正是因爲腿上還未消散的劇痛讓彤兒如此痛苦不堪?
雲爐道士狀似慚愧地低下了頭,目光不經意中掃了莫一白一眼。只見莫一白又從懷裡掏出了一隻水晶瓶,如同方纔一般倒出了一些看不清的東西在手上,又接着往下施起針來。
如此又過了一刻鐘,莫一白最後一掌拍進了夭紅兩隻腳的腳底板涌泉之後,總算是吐了一口氣,放鬆了全身繃緊的肌肉。
鄞兒見莫一白松了氣,這纔將自己死死壓着夭紅的胳膊給擡了起來,他顧不上自己的手正麻酥酥的,從懷裡掏了錦帕就替莫一白擦了滿頭的汗珠。莫一白也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旋開蓋子摳了一些瓶裡的藥膏,拉過鄞兒的受傷的胳膊仔細爲他塗抹起來。
瀲灩趴在夭紅的腦袋旁爆看見夭紅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他一下子放鬆了身體倒在了長長地喘息,想到莫一白的勞累,他感激地望向了莫一白。恰在同時,燕崇北也正看向莫一白與鄞兒。看到他二人互相體貼的情景,瀲灩與燕崇北心中各有感慨,若有所思。
休息了片刻之後,莫一白到一旁的桌邊寫了密密麻麻一張藥方,交給太監去煎藥,自己則又把了夭紅的左手,探起脈象。
稍頃,夭紅漸漸清醒了。他慢慢睜開眼睛,發現瀲灩就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臉上艱難地笑了笑。
燕崇北一見夭紅醒來,心中納悶氣總算得以消散。他看了看正在收拾東西的莫一白,開口道:“莫先生不必收拾了,朕要請莫先生暫住這集仙閣,好方便時時刻刻察看彤兒的病情。宮裡藥材齊全,對莫先生配置解藥也十分便利。莫先生以爲如何?”燕崇北雖是詢問的語氣,但語調卻是十分篤定,且不許莫一白拒絕一樣的堅定。
鄞兒看了看莫一白一眼,莫一白當然知道鄞兒的心思。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稍稍點了一下頭表示首肯。
瀲灩心中暗喜,如此剛好!鄞兒在這宮裡,就更加方便往後的行事了。他安慰地拍撫着夭紅的肩膀,心裡巴不得快些到‘受禮節’。
紅兒!再忍耐些時日!大家都在爲你想盡辦法。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啊!瀲灩心中默默乞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