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神情哀傷的從天牢裡出來,手上提着食盒。每次只要是自己來送食物,謝聿楨就會吃的乾乾淨淨。若是自己不來,他很少用飯,連水都不怎麼喝。因此,瀲灩知曉此事之後,每日必做的事,就是來天牢爲謝聿楨送一頓飯,也幸虧有夭紅的幫忙,瀲灩才能如此接近謝聿楨。
“出來啦?”門口有人說話的聲音。
瀲灩擡起眼睛看了看,迴廊下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正看着瀲灩,關切的詢問。
“亥先生!”瀲灩喃喃地出聲道。
“我向紅公子借了腰牌進來的,今日雨急風大,怕你着涼帶了件袍子過來。”亥勍說着將手上用油紙包着的外袍抖開,爲瀲灩披上。
瀲灩感激地笑了笑。亥勍又爲瀲灩披起蓑衣,戴好斗笠,將瀲灩遮蔽的嚴嚴實實之後,才接過瀲灩手上的食盒說道,“走吧!慢着點!”
瀲灩點了點頭,跟在亥勍的身後走着。走了一段之後,亥勍向後看了看他,發現瀲灩低着頭,踩着自己的腳步,一臉認真的模樣。
亥勍笑了笑,停下腳步,伸手捉住瀲灩藏在蓑衣下面的右手。“一同走!”
瀲灩低着頭,感覺得出亥勍大手傳遞過來的暖意。瀲灩偷偷地擡了頭去看身旁的亥勍,亥勍的臉很堅毅,尤其是下巴的線條。以往亥勍總是蓄着胡茬子,現下剃盡之後,覺得人都精神了許多,也帥氣了許多。
“謝聿楨如何了?”亥勍與瀲灩並肩走着,突然開口道。
“嗯!還好!”瀲灩細聲回答道。
亥勍又捏緊了瀲灩的手,“你的臉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淋了雨了?”亥勍說着,就伸手去探瀲灩的額頭。瀲灩睜大了眼睛仰頭看着亥勍,“沒沒有!”他有些僵硬的避開亥勍的手掌。
亥勍愣了一下。他自然地將手掌再次探向瀲灩的額頭,並且不容許瀲灩躲閃。
“嗯!是無礙!”亥勍說道。“瀲灩,你有心事?”
瀲灩“啊?”了一聲,飛快地低了頭。他,總是想着謝聿楨落寞孤獨的眼神,還有他懇求的話語,心裡又愧疚又難過。
亥勍瞭然地笑了笑,“你不說我也知曉。瀲灩是爲謝聿楨傷心難過吧!”
瀲灩渾身一顫,隨即一臉愧疚地看向了亥勍。
亥勍也不多言,只是將瀲灩往自己身邊拉進了一些。“兩個月以前,我就說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開你,所以,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選擇權在你手上,你可以選擇任何人,但不論你最終選擇了誰,我都會等着你!”
瀲灩失神地看着亥勍。“亥先生!我我不知曉,不知曉該如何做!”他在心裡是喜歡亥勍的,可是,對於鶴聲與謝聿楨,他又不知該如何啓齒。而且,對於與亥勍的未來,他的心裡也是惴惴不安,總覺得這只是一場虛化了的美夢。
“那就慢慢感覺!不急我們從現下開始,一切從頭來過!就從稱呼上開始改過如何?你可以叫我亥或者亥勍,就是不要再叫亥先生了,如何?”
瀲灩的臉面一下子染上了一層薄紅。好半天,他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了一個字,“亥!”
亥勍滿意地笑了,他拉起瀲灩的手,緊緊地握着。兩人一同向宮門口走去。
出了宮門,就見那等在宮牆角下的小轎旁赫然站着一身白袍的鶴聲。鶴聲撐着一把泛黃的油傘,靜靜地在雨中佇立着,在看到瀲灩的身影時,鶴聲揚眉淺笑。
瀲灩無措地看着鶴聲。心中又開始掙扎起來。
“我又回來了!”鶴聲撐着傘走到了瀲灩的身旁,將手上的油傘遮擋在瀲灩的頭上。
瀲灩見鶴聲一直盯着自己與亥勍相握的手,心中一陣慌張。
鶴聲主動上前一把抱住瀲灩,嘴上親熱地說道,“讓瀲灩久等了!說好一月即返的,未料出了些紕漏多耽擱了一月!不過正好將舊事一同解決了。”
瀲灩被鶴聲抱的死緊,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另一頭,一直攥着他手的亥勍也死死地不鬆手,只是將眼睛直視前方。
“舊事?”瀲灩努力的從鶴聲的懷裡探出頭來詢問道。
鶴聲輕鬆一笑,“呵呵!如今,我可是被逐出了‘驚鶴城’了呢!連下等平民的資格都沒有了,只能離開昭國,四處爲家了。不過瀲灩放心,就算一切從頭開始,鶴聲也不會委屈瀲灩的!”
瀲灩愣愣地望着鶴聲。鶴聲將一切說的輕鬆,可是瀲灩知曉,怕是鶴聲這兩月來不知受了多少罪了。仔細一看,果然鶴聲的面頰消瘦了許多。
鶴聲見瀲灩眼露不捨,又挨近了瀲灩一些。“瀲灩!我好想你!”說着,當着亥勍的面,鶴聲就在瀲灩的頸項邊偷了一個吻。
瀲灩大窘,慌忙推了鶴聲一把,又看了看亥勍。亥勍仍舊目視前方,只是這拉着瀲灩的手又輕輕地攥緊了一些。
後來瀲灩才知曉,鶴聲向昭國國主請求解甲歸田,國主用當朝駙馬的榮耀相留都挽不住他。國主大發雷霆,責令當廷杖刑一百,後又把鶴聲關押了一月,仍舊挽留鶴聲不得。本意欲處死鶴聲以絕後患,後來再虎俱等一干官員的上疏下,改判鶴聲剝奪昭國國籍,逐出國境,永不許踏入昭國半步,所有家產一律沒收,‘驚鶴城’由虎俱代管。鶴家百年基業,在鶴聲這一代算是正式終結了。
瀲灩被亥勍、鶴聲一同送回到賞菊樓,還未來得及休息,樓下就有人前來求見瀲灩的。瀲灩有些納悶地來到後門,看見一布衣女子抱着一三歲左右的男童正站在牆角處左顧右盼。女子見到瀲灩出來,將手上的男童遞與瀲灩,說道,“小女乃昔日謝府大丫鬟採菱,家主臨行前託付,若家主遭遇不幸,兩月之後就將小主人送與公子代爲撫養,如今正是兩月之期,還請公子好生照料小主子。”說完,那丫鬟頭也不回地甩手跑掉了。
瀲灩還在體味那女子所說的話,一閃神的功夫,人就跑了。瀲灩也來不及細問,只好抱着孩子一同回到樓上。他先前還想着派人去尋謝聿楨家人的下落,沒想到這麼快人家就找上門來了。看着懷裡男童的樣貌,分明就是謝聿楨的翻版,瀲灩一時傷感起來。
聽說瀲灩抱了個娃娃回來,鄞兒迫不及待地從自己房內跑到瀲灩屋內想看娃娃,就連夭紅也是有些好奇,讓人擡了他也來到瀲灩屋內。
瀲灩正抱着那娃娃坐在躺椅上出神,見鄞兒與夭紅來了,抱了娃娃給他倆看去。
“一看就是謝聿楨的種嘛!”鄞兒伸了指頭去逗娃娃胖呼呼的臉,嘴上說道。
“看來謝聿楨早就做好打算了,叫哥哥替他撫養兒子!”夭紅也伸過頭去。
“姓謝的真是聰明!”鄞兒只略略一想,就知曉謝聿楨是做何打算了。自己不在瀲灩身邊,也要將自己的兒子放在瀲灩身邊,如此,看到兒子就能想到老子,兒子在身旁,老子在心裡。真正的是個水滴石穿,日久生情的好法子啊!
“如何是好?我又不會養娃娃?”瀲灩有些手足無措了。他倒是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謝聿楨信任他纔將孩子託給他照料的。
“哥哥!這個娃娃已經過了吃的年紀了,不用吃的話,就好養多了。”
“不過真是可憐,才這麼小點,家人就不在了,他父親也不知曉還能活多久?將來也同我們一樣,是個孤兒吧!”夭紅沒心眼地說着。剛一說完,鄞兒就偷偷的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夭紅立刻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向瀲灩,只見瀲灩聽到夭紅的那句‘父親還不知曉能活多久’之時,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紅兒!你這話是何意?難道說,朝廷有何打算了嗎”瀲灩有些焦急地問道。
夭紅支吾了一陣,他向來沒說過謊話,最後還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輕聲說道,“我也是無意間聽到的,好像,這月月底就要就要”
瀲灩瞪大了眼睛,雖說他們所有人都做好了這個打算的。卻沒想到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瀲灩還是有些承受不住。“沒有,回寰的餘地了嗎?”瀲灩着嘴脣問到。
夭紅低下了頭。
瀲灩的眼角滲出了一滴淚水。他轉身偷偷抹掉之後,一臉溫柔地看向那睡的香甜的小娃娃。那一刻,他在心底發誓,一定不負謝聿楨所託,好生照顧這個娃娃!
鶴聲與亥勍晚間來看望瀲灩之時,一見瀲灩手上抱着的娃娃時,各自的眼底均閃過明瞭之意。鶴聲心底暗笑,這謝聿楨真不是簡單角色,連這一手都用上了。用孩子做聯繫,虧他想的出來。不過,倒真不失爲一個好法子!亥勍則是心中暗叫‘苦也’!誰都知曉瀲灩的心腸最軟,這孩子就是瀲灩的軟肋啊!他日就算謝聿楨真的死了,這孩子只要一日還在瀲灩身邊,瀲灩定不會忘記謝聿楨。亥勍看了看鶴聲,鶴聲也正看着他。他二人視線交錯,各自又調開眼神。
看來!有人用了非常手段了!他們也要各自使力了纔是。
第二日,瀲灩抱着娃娃一同去給謝聿楨送飯。那個娃娃倒真是與瀲灩有緣,一睜眼就抓着瀲灩的頭髮大叫“孃親!”,任瀲灩如何糾正他叫“叔叔”,他就是不聽,堅持自己的叫法就是不改口。這才一晚上,黏瀲灩的樣子就像只聞到骨頭香甩都甩不掉的小狗狗。弄得今日陪着瀲灩去送飯的孔豔是大大的吃醋,心裡不是滋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