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這次沒有像我所擔心的那樣又會有什麼黴運降落到小許頭上。
大概是學校也覺得沒必要家醜外揚吧,畢竟是總政直屬,校裡的大頭頭不願意把事情整得太大,雖說系裡隊裡大會小會地捎帶着強調了好幾遍,但泄題風波到最後總算是不了了之。
因此一直到最後,小許的試題從何而來,對於我來說仍舊是一個秘密。那時候我還想過以此爲話題去找小許說說話,但看到他要麼每天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與世隔絕,要麼就呆在宿舍裡拒人於千里之外,自己就退縮了。心想去年兩人無話不說的時候問他這事尚且不說,這個時候他或許更是無可奉告了呢。我不想看到我和小許兩人之間出現無話可說,相互尷尬的狀態,與其這樣,倒不如彼此沉默着,這樣在心裡或許都還在保留着我們仍然可以無話不說仍然能夠親密無間的可能性,至少那個時候我是那樣安慰自己的。
人的生命是極其脆弱的,有時候一個生命的離去往往猝不及防。無論你怎麼覺得不可思議,一個生命消逝的消息就那樣無情地毫無原由地來到你的眼前。
小時候母親的離世對我來說可能只有痛哭,尚且體會不到生命的意義。而第一次對這些有一種特別深切特別難以言說的感觸,就在這一年冬天。
一個與我同齡的、鮮活的生命就那樣毫無先兆地離去。
我在接到王亦周電話的時候,我怎麼也難以相信,不到兩個月前我在足球場上看到滿場奔跑活力四射與我問好的宋浩竟然走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禮拜一的中午,下午還有課,不知道爲什麼一放下王亦周的電話,我就特別茫然,好象是下意識地走到隊部,跟女更年請假,因爲是第一次請假,女更年問有什麼事,我說一個地方大學的朋友去世了,我請一下午假,我想去看看。女更年沒說什麼,從她辦公桌裡拿了一個外出證遞給我,說,路上注意安全,看一眼,早點回學校。
宋浩的離去確實很突然,王亦周說昨天下午宋浩在學校的球場踢球,大概踢了不到半個小時,突然倒地不起,剛開始同學還以爲他是跟大家開玩笑呢,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對勁,送到醫院之後很快就走了。醫院說這是心臟突發性的什麼,大概就是後來我在報紙上我看到過的運動員猝死一類。
我和王亦周在醫院裡看到了宋浩的父母,儘管剛過中年,但我看到宋爸爸的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他牽着愛人的手,坐在醫院牆壁邊的椅子上,好像是和校方的人在商量着什麼。宋媽媽的眼睛紅腫着,幾乎快要虛脫了地倚在椅背上。那種壓抑着的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巨大悲痛,讓身邊的每一個人心酸不已。
聽王亦周說,宋浩的爸媽都是中學老師,他們就宋浩這一個兒子。上午剛剛從老家趕過來。學校有人正幫他們和醫院做些善後工作,聯繫有關火化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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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能跟他的爸爸媽媽說什麼,這個時候,說什麼對他們的悲痛而言都是無濟於事的。不過我還是硬着頭皮,跟宋爸爸和宋媽媽說了聲“叔叔阿姨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我就離開了醫院。
因爲宋浩已經停置在醫院的太平間,到最後也沒能去那兒送他。
走出醫院大門,我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那種感覺很複雜,可能是因爲醫院裡爲自己兒子料理後事的宋爸爸宋媽媽,也可能是因爲宋浩吧,雖說只是萍水相逢,淡淡之交,但怎麼就**陽兩隔、無法再見呢。
坐在公車上的時候,看着車窗外的行人與風景,這個時候,火車的侃侃而談艦船飛機知識的宋浩,夫子廟與小許走在一起讓我吃醋的宋浩,球場上奔跑的宋浩,所有這個生命予我的印象一一疊現在我眼前。想到與他的最後一面,在那個他們學校邊上小飯館裡,他還說到過小許,說到過“看得出來你跟許品邑是好哥們兒”。
言猶在耳,人已黃泉。
那一剎那,我忽然有一種對生命的敬畏,對某種玄冥力量有一種莫大的恐懼。
突然間,我有一股衝動,回學校之後無論小許對我如何冷漠,無論他是不是和我無話可說,我也一定要跟他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善待自己,跟他說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的宋浩對我說過,“看得出來,你和許品邑是好哥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