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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特內疚似地我說,本來想做好事的,沒成想拖住你了。儘管我在心裡想立刻看到加子,但嘴上仍沒好說什麼,畢竟人家是好意。後來大概那女孩的老公在山那邊掛念的很,那女孩提議不顧他們包車的司機,我們重新打車去。她的話音沒落,我就站到路中間,攔了當地的一輛出租車,就在那樣的濃濃夜霧中,我和那個女孩向海拔四千多的折多山進發。

在修車的時候,小加就一直短信我,不停地關切修車的進度,一直到我們的車上到山頂。那女孩狡黠地問,這麼多短信呢,你老婆在山那邊等着急了吧?

我未置可否,頗爲幸福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折多山的星空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麗,最震撼的星空。

車剛剛翻山的時候,霧很大,視距大概不到三米。正因爲沒到過折多山,想像不到邊上的深澗險壑,心裡只想着馬上見到加,全是幸福,竟沒有一點兒害怕。

翻過折多山,車往山下行駛的時候,霧散了,我不經意間看到了車後的另外一輛車的車燈。由於我們在半山間,那車還在山頂,遠遠的看,車燈就像是在天上的星星。

這時我想到了天空,回過頭來從右邊的車窗往外看。那一眼,滿天的星辰以一種我從未的見過的意境印入眼睛。澄澈的夜空,只是一種深色的背景了,而一顆顆晶瑩的星辰密密地鑲嵌在這深色的背景當中,這種鑲嵌是有層次的,有的星星離我很近,有的又很遠,錯落有致,懸於空中。車子仍在山間行走,車窗後,我盯着星空看了許久,突然想起了曾在哪兒看到的一幅視覺三維的圖畫,稍微過一些時間,眼前就會突顯出一個立體的,浮動着的,水晶一般的世界。璀璨,浩瀚,華貴……盯着星空,我的腦海突然特別真切地涌進來以前從未體味過的這些詞的意蘊,那一刻的星空,似乎哪一個詞都能形容,而哪一個詞都意猶未盡.

突然想到春江花月夜裡那一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同樣頭頂上這片亙古未變的星空,是何人最初在這山頂上領略星月風情,而星輝又是何年最初撒在一個什麼樣的於夜色山間匆匆趕路的行人呢?

一起同行的女孩先下車了,她的朋友們等她的地方叫攝影天堂藏家莊。車子大概繼續往前走了十分多鐘,我也到了加子的住處。

看見加的時候,已經上晚上快十點了。他正好從住處的樓梯往下走,那樓梯是室外的,有些鏽跡的紅色鋼板連接在房子的一側牆壁上。

也許是這兩天連續奔波的緣由,加的臉色稍有些憔悴,穿在身上的略有些寬大的colunbia衝鋒衣內襯的深色絨衣,襯托出了他骨子裡的清秀與乖巧,也終於少了些他平日裡常見的那種桀傲感覺。從加的眼神裡我能讀出和我一樣的那種小別重逢的欣悅。要不是因爲屋裡有司機在,我非得攬住加,要嘗一嘗他那讓我恍惚的眼神不可。

我倒沒覺得餓,加子非得叫一起到樓下吃飯。去的時候樓下的小飯館已經準備打烊了。見我們來,倒仍是客氣的招呼我們。吃的什麼味道一點兒沒有印象了,印象深的是在我吃飯時候,加一直看着我,因爲他已經吃過了的,因此就坐在我對面,小傻子似的,微微笑着,清澈的眼神,似一泓泉水和我交融。我看了看四周,街上同樣藏族裝飾的店面都已經關門了,零星的燈光讓人覺得這高原小鎮的清冷與幽靜。我們的這家小飯館也是空空的,除了我和加加,沒有其他客人,店裡年輕的服務員有的在打掃衛生,有的低頭準備明天的活兒,安靜的很。

高原的天氣有些寒冷了,在這樣簡陋的小飯館中對坐的我和加加,卻同時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大的溫情。

往回走的時候,我跟加說起山那邊的濃霧和山這邊的星空,加加只是笑笑地聽着,沒回答什麼,在我說停了的時候,他無意地哼起了與今夜情境再也符合不過的一段旋律——

我爲你翻山越嶺

卻無心看風景

我想你身不由已

在愛的地圖撒播訊息

但願你沒忘記

我願意守護你

不管風雨的打擊

全心全意

……

那一刻,所有關於幸福的意像全幻化成一個快樂的精靈,擁抱着我倆走過屋外斑駁的樓梯,走進屬於我倆的第一次在高原所擁有的第一個幸福空間裡。

遊記剛寫了個開頭,就因爲身體不適住院了。入院的時候,我和過來陪我的加子說,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住院呢,也是第一次進手術室。手術室的陳設讓人覺得陰森,窄窄的一張手術檯放在偌大的一間空屋中,四周都是些冰冷的儀器。沒給我麻醉之前,我特別賣力地和醫生護士套近乎,像是要驅趕一些陰抑似的。那個時候特別強烈的一種感覺就是這手術室,手術檯,就是這個世界與未知的世界的門。手術刀的邊緣,就有撒旦或是上帝的眼睛在看着你,也許一不小心,就會在這張臺子上永不醒來,便從這兒進了天堂,或者地獄。當然,我只是小手術,他們只是看着,應該不會邀請我的。

手術完之後,因爲接連要輸大約六七個小時的**,守着我的加子一夜沒睡,就坐在病牀前。病牀是個單間,我想讓加子我和一起躺着,大概他怕不小心碰着我,執意不肯。黑暗中,我彷彿能聽到藥液慢慢滴入靜脈的聲音。那時我從心底裡覺着幸福,我感激,在我最需要人陪的時候會有我最愛的人守在我的身邊。

現在坐在電腦前,我在想,病榻旁的相守和旅途中的相守都是一種美,前者因爲病痛而顯其意義,一些愛的責任蘊含其中,而後者則因爲風景而顯亮麗,一段旅途,一生行程,有愛,總會意義豐盈。

還是繼續說我們國慶的行程吧。

在新都橋與加子會合之後,第二天一早就開始了我們這次行程的重頭戲,向稻城進發。

途中翻越的第一座山叫高爾寺山,海拔4412米。

山頂上的陽光比我們想像的要明媚得多。遠處的山峰看着有些像波浪,延綿不絕。記得以前我們攝影教員說過,到了高原看藍天,那種藍和在城市裡看到的是不一樣的。委實,這種藍,藍的像扎染,雲飄過來的時候,就像藍色布上掛着的白棉絮。

藍天之下,高原之上,最動人的顏色便是這些經幡。長長的幾根繩子上掛滿了寫着經文的五顏六色的綢布,迎風招展,高原的陽光從那每一塊經幡中穿射而過的時候,你會驟然間感覺出一種信仰的力量,一種佛的意蘊會隨着這些彩色的旗幟在你心底裡油然而升。

加子最先是激動不已的按快門。後來,他把相機給了我,一個人低頭尋找什麼似的走開了。我拿着像機跟在他後面拍他低頭尋物的樣子,突然,他撿起一塊高原上的石片,特驚奇地對我說:“看到沒,這是一塊化石,魚化石。”

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樣子,我特想笑,沒有否定他。是啊,滄海桑田,誰知道我的加子手持的會不會是幾億,或是幾萬年前什麼魚的鱗片或是其他的什麼生物呢。

加子把他的“魚化石”很珍惜的放進包裡,我們繼續前行。

其實從新都橋到稻城只有百十公里,但由於都是險峻的高原山路,曲曲折折,溝溝壑壑,沿途看到好幾次車禍。有的是直接看到了車禍的現場,慘不忍睹,觸目驚心。有的則是山路邊上欄杆的斷缺,我在想,如此堅固的欄杆,斷缺一定是因爲車子衝進了山谷。以前常看到過一些川藏兵的辛苦,川藏路的艱辛,這次有了最直觀的體驗與感受。

不過,儘管山路險象環生,但我還是喜歡與加子在車裡的感覺。

由於九天下來包車的費用較高,去稻城自助遊的往往都會臨時搭對包車。我們同行的這對小夫妻就是加子在亞丁人社區臨時約的,事先我們在北京也見過面,一起計劃過出行路線。我們從成都包的車是一輛紅色的老式北京越野吉普,司機姓韓,成都本地人,四十來歲的樣子。

因爲四人當中有一女人,加上她有些高原反應,就一直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老公坐在我的左邊,加子在我的右邊。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他們倆會不會納悶我與加子的關係。剛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顧慮,怕他們知道了會有些尷尬,後來就無所謂他們知不知道,理不理解我們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