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向前（下）
而在陳誠的左翼軍指揮部，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咆哮聲、腳步聲，聲聲亂。
“誰能告訴我哪裡還有部隊，告訴我！！”
“胡璉部撤下來現在在哪？”
“給我聯繫.他孃的，中路軍現在是不是沒有指揮官？那就找顧祝同！！！”
“54軍呢？54軍在什麼位置？”
“羅店能不能抽調兵力？給我再電羅卓英！”
吼到最後，陳誠已經無力地坐下，忙碌的衆人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將一份份前線往來的電報放到他的桌前。
“還有誰？？到底還有誰.”
一聲無力且無人回答的詢問之後，陳誠仰面長嘆：
“去，給我接王耀武，讓他炸開所有河堤，阻敵半日！讓11師彭善即刻率部南下，沿路收攏潰兵，在劉行組織防禦。”
“給羅軍長去電，務必堅守羅店兩日，援軍正在路上！”
“通知顧長官，楊家行即將失守，日寇有南下越過薀藻浜進攻江灣、大場的可能性，請代爲通知中路軍。”
“令：劉行、嘉定後勤、傷兵儘快撤離，直接撤往崑山。”
說到這裡，陳誠也沒有敢下令讓其他部隊後撤，他只是斟酌着，如何給金陵發報。
否則，他這個北翼軍總司令，也當到頭了！
那麼，現在各路援軍到哪了？
最快的並不是其他人，而是正在南翼的教導總隊！
沒錯，也不知道誰下的命令，教導總隊竟然是分批次進入的戰場，這次來到淞滬的.是一個團。
而其他部隊大多堵在路上，整個淞滬外圍幾百公里內的車站早已擠滿了物資、兵員。
這個時候，低效、腐敗的行政機構就凸顯了他的特色。
地方官與後勤部權利衝突，又互相掣肘。
後勤部與軍部，又互不隸屬，大家都着急，又不願意聽對方的。
就比如現在，沈復興就眼睜睜看着一個連的部隊突然來到嘉定，不知道找誰，不知道該幹嘛
等小滿上去打聽回來，他才知道他們是77師羅霖部，這一車原本應該直接去江灣。
但他們沒趕上，被安排直接步行沿路走着走着就來到了嘉定。
“太亂了，光把人運到這裡有什麼用？”
廖耀湘同樣搖頭，看着那羣如同乞丐的士兵，愈發覺得第7師精兵簡政是對的。
老王在電報裡回覆，他們在江寧已經搭建起了第一旅三個團，預計一週內可以把所有部隊全部搭建起來，爭取一個月形成初步戰鬥力。
“沈長官，按這個進度，這獨立團，再有幾天就可以形成初步戰鬥力了。”
兩人看着遠處正在列隊熟悉的第一團，總算是有些好心情。
突然
遠處的喧囂引來所有人的關注，幾名潰兵搶了運輸隊伍的東西就狂奔。
“追個屁！前面都敗了，快跑吧！”
“死了，都死光了，還不讓老子吃飽？？”
喧囂開始逐漸引發混亂，不少人的人腳步開始不自覺地後退。
更遠處，潰兵們開始向着這裡衝來，有成建制的，也有散亂的，不下數百人。
沈復興與廖耀湘對視一眼，兩日幾乎異口同聲：
“要亂了！”
沒錯，就是要亂了！
這時候，兩名傳令兵一路小跑着衝過來。
“報告，嘉定衛戍司令跑了，駐地守軍派人來問您，該怎麼辦？”
艹！
“報告，陳長官急電，詢問我部撤到哪裡了”
屮艸芔茻！
沈復興現在很想罵一句，能不能別拖後腿！！
他掏出手槍，直接對着天空連開三槍：“都不許亂！！”
衆人皆驚，但遠處的人還是不管不顧的想要逃跑。
“小滿，給我把這幾個亂兵抓起來！”
沈小滿立馬帶着幾名警衛衝上去，其中一人竟然眼神發狠，想要舉槍。
嘭！
這下，大家都不敢動了。
砰~
老舊的步槍摔落在地，胸口的血花在他人眼中是那麼刺眼，這個嘴裡塞滿食物的男人，就這麼死了。
“再有作亂者，格殺勿論！”
另外一人立馬棄槍跪下，被小滿帶到身前。
“說，怎麼回事？”
那名渾身顫抖的士兵結結巴巴地回答：“敗敗了，鬼子的大炮太猛，連長死了，團長也死了，我們我們是撤退，對！是撤退！” “說清楚，哪裡敗了！”沈復興掄起就是一腳。
這時候廖耀湘嘆了口氣，勸說道：“別問了，是楊家行的潰兵霍軍長急電，讓我們儘快撤離嘉定，51師正在做着最後的抵抗。”
“撤？往哪裡撤？”
沈復興入眼皆是慌亂的士兵，但還有更多手足無措的民夫。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復興。
他與胡璉的照片早在前兩天就傳遍了整個大江南北，榜樣的作用早已蓋過了其他風險。
儘管戴主任提醒過，可大局爲先，民衆需要希望。
士兵們在等，民夫們也在等。
似乎只要他沈復興先走，所有人就有了離開的理由。
遠離這硝煙瀰漫的戰場，遠離這時不時就要被飛機轟炸的死亡補給線。
在前線的都知道，看着經常報道勝仗，但戰線不會騙人。
你今天殲敵一箇中隊，明天殲敵一個大隊，可戰線卻一路後退！
只有在家裡看報紙的人，纔會天天上街遊行，慶祝勝利。
沈復興抹了一把臉，最壞的情況已經出現，援軍未至而守軍已潰。
就他孃的沒有一個好消息！
這幫傢伙，在掉鏈子這件事情上，就從來沒有掉過鏈子。
“建楚啊，往哪裡撤？崑山？蘇州？無錫？”
沈復興伸手製止上前一步的廖耀湘：“再撤，就是金陵了！”
“這仗啊，從開打就註定了結果，身後就是國都，援軍未至，我們早已無路可退。”
要是老王在這裡，高低得來一句：咱師長又要挽天傾了！
“小滿，取我旗來！”
“建楚，通知闕漢遷，全軍集合！”
說完，沈復興就回身走回臨時指揮部。
在他的身後，潰兵越擠越多，運輸的民夫也堵在路上，所有人都在等着沈復興做出最後的決斷。
獨立團、炮兵團與戰車連一支支雄兵在營區集結，震懾衆人。
這期間，嘉定營區無一人敢走。
指揮部內，沈復興接起電話前深吸了一口氣：
“是我，沈復興。”
“太好了，你還在嘉定，手上可有部隊？51師在楊家行苦苦堅持.”對面話沒說完，就被人搶過話筒，一個略顯熟悉的強硬聲音響起：
“我是陳誠，你現在有多少人？”
“一個團！”沈復興已然知道答案，並不打算隱瞞。
“新組建的？”
“正是。”
“.”短暫的沉默之後，對面的語氣有所緩和：“嗯維安啊.”
這次，不等陳誠開口，沈復興直接回答：“是！我部將奉命開拔！”
對面又是久久的沉默：“倒也誒，辛苦你了。”
“軍人守土乃是天責，時間緊迫，本部已集結完畢，卑職即刻率兵東進！”
說完，沈復興放下電話。
因爲無話可說，打小鬼子，他沈復興不需要動員！！！
而在電話那頭，放下電話的陳誠百感交集：“若是人人都像沈復興這般，日寇安敢欺我？？”
走出臨時指揮部，看着已經集結完畢的獨立團，沈復興接過小滿手中的旗幟，在數千人的注視下，將旗幟鄭重地遞給闕漢遷：
“打開它！”
哪有什麼豪言壯語，激情演講，沒有時間！
當闕漢遷將那面旗幟打開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了退路。
旗幟上只有七個大字：
國難時刻見忠誠
也沒有時間震撼，沈復興大手一揮，用盡全身力氣吼道：
“獨立團，跑步前進！”
“向前向前向前——！”
正好，遠處的硝煙飄來淹沒了這支隊伍，留在人們眼中的，只剩下那面高高飄揚的旗幟。
他所有的準備就是爲了這一刻，國難當頭，豈敢惜身。
從小的教育一直在提醒他：
時刻準備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