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則亂, 蘭無邪被白露整的幾乎內傷，但蘭草卻多留了個心眼。她早就聽說白露這個人也知道他長得很好，但今天第一次見還是驚豔了一下, 然後再仔細看, 就覺得白露的長相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俊美得帶一絲陰柔氣；雖然個子高, 但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花重陽個子也不矮啊, 不照樣是個女的！
所以這一抓，手下觸感確實讓她內心受到不小的衝擊——白露退了一步，她卻吃驚的盯着自己的手, 足足往後退了三步。
可是白露稍微吃驚了下，便隨即鎮定下來, 挑着眉梢重新逼近蘭草, 笑得一臉曖昧：
“我是不是個男的, 你該問花重陽，這個問題她最知道。”
蘭草蒙了片刻, 等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不由得臉一熱，瞪向花重陽。花重陽大概也覺得白露有些過分了，上前抓住白露手腕子往後一扯：
“白露，你犯什麼病！”
白露收斂起笑，輕哼一聲, 側過臉眼梢一瞥：
“什麼病？我能有什麼病啊？就是看他不順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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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草吃了一驚, 回過頭看到不知什麼時候走回她身後的蘭無邪。白露不依不饒, 轉身繞回花重陽身邊, 一把拉住花重陽的手, 微微垂了臉湊在花重陽耳邊，目光微擡盯着蘭無邪, 微勾的脣角帶了三分邪佞：
“正好當着這位美女姐姐的面，重陽，你倒是告訴這位美女姐姐，我是男的，還是女的？”
花重陽看了蘭無邪一眼，側過臉壓低聲音，神色模糊：
“白露，你不要鬧了。”
“我鬧？我鬧什麼了？”白露收斂了笑容，聲音怎麼聽怎麼帶着任性，“花重陽，你看見他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你說這是什麼話？”
“我說的就是這個話！”白露驀地提高音量，“不就是跟他睡過麼！有什麼了不起！我也跟你睡過——”
“你閉嘴！”
花重陽低聲猛地喝止他。
白露被她嚇了一跳，醒過神來冷笑一聲，一把甩開她的手：
“好，好，你說的叫我閉嘴！我不光閉嘴，我走行了吧？”
他一轉身，大步掠過蘭草和蘭無邪身邊就往外走去。
花重陽怔了一怔，顧不上別的，提着披風便追上去：
“白露！白露！你給我站住！”
她眼也不眨一下，就從蘭無邪身邊跑開。
月色下，小徑被錦簇花影環繞。
蘭無邪靜靜立在花叢中，聽花重陽在不遠處輕聲細語耐心哄着白露的聲音；許久，直到那聲音漸行漸遠，他才緩緩轉身，朝外頭走去。
蘭草跟在後頭話也不敢說，悔的腸子都青了：要不是她多事去摸白露那一把，只怕白露也不會又有機會再在蘭無邪心上捅這一刀——可是花重陽，到底是怎麼想的？
白露的是小孩脾氣，一陣一陣，上來的快下去的也快，等回到青樓已經像個沒事人一樣嘴裡又哼哼開小調了，輕鬆得像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花重陽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雖然沒有說話，但最後在南楚別苑的小徑上從蘭無邪身邊跑開的時候，她瞟了一眼便覺察出蘭無邪的神情實在不對。一年不見，她明顯能感覺出來蘭無邪跟以前變了許多；雖然在人前仍是那副刀槍不入高高在上的樣子，但就算是一年前的時候，她也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就在一剎那間，茫然的像個一無所有的孩子。
他曾經以那樣溫柔的神情面對着她，他曾經以那樣護衛的姿態安慰着她。有一次他輕描淡在她面前寫說着其狠無比的話：碰了我的人，我就要他十倍代價還回來。
那時候的他，纔是她印象中那個蘭無邪。
“樓主，累了吧？”
花重陽回神，轉過身看到笑眯眯走近的黃三，手捧兩杯熱茶。她接過茶碗遞到嘴邊，卻沒心情喝，重新放下：
“有點。”
別的倒還好，要她一直在蘭無邪面前裝沒事人一樣的笑，實在是累。
胖乎乎的黃三喝口茶，安慰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要多體諒自己。”
“知道了。對了，有沒有雁足谷的消息？”
“倒是聽了不少說法，但沒一個是準的，連谷主是妖精這種都跑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
“主要是雁足谷的谷主從來沒親自現身，就算有什麼事分派下屬，也都是讓一個被稱爲‘紅翼使’的人轉達。但是有一點是準了，雁足谷確實有人用一種楓葉形狀的暗器，跟樓主死前攥在手裡那枚一模一樣。”
花重陽沉吟片刻：
“黃姐姐，不知爲什麼，我覺得害死我孃的人，肯定跟這個雁足谷有關。”
“可怎麼查，也查不出雁足谷跟薄江有關係啊。難道真不是薄江干的？”
花重陽皺皺眉：
“再繼續查吧。對了，白露呢？”
“別提他。今天鬧得也太過了。我跟柳大褚三剛纔還都罵他不知死活，非去招惹蘭無邪。”
“他到底年輕。”
“年輕也不是這個鬧法。不過話說回來，白露也忒厲害。我還真沒見過蘭無邪這種表情呢。當時小白餵你吃蝦，他臉色比紙還白。”
“……”
“幸虧小白沒真當衆親你，要真親了你，我估計蘭無邪就不只是把手指劃破，估計就直接要掀桌子弄死小白了。”
“……”
“話說回來樓主，我還真想看看小白要是當他面親你一口，蘭無邪會是什麼反應。”
“……”
眼看黃三還要說什麼，花重陽直接被黃三的遲鈍和口無遮攔擊垮：
“……黃姐姐，你在這站一會兒吧。我出去走走。”
她扔下茶碗擡腳就走。
安陽街，流水畔，石板橋，西湖，斷橋。
幽暗的湖水裡映着殷紅燈籠的影子，飄飄搖搖像一抹輕煙，籠罩着往事。
花重陽站在橋頭望着遠處湖心，再也看不到那艘畫舫。蘭無邪如今建了蘭影山莊，再也不用在畫舫上了。
她一個人，抱着手臂迎着微寒的夜風，不知不覺走到半簾醉門口。
物是人非啊！
那盞琉璃燈早已不在，街頭人影稀疏，她對着那半片殘破的簾子站了好久，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去。
心頭一片悵然。
她心神恍惚的轉身，邁幾步，卻從風中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迎面擡頭，十步開外，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蘭無邪站在當街，身上披風微斜，墨黑長髮過了腰披在身後，長眉深眼在夜色中變得模糊。花重陽盯着他看了兩眼，又看兩眼，想逃，卻邁不動腿。
人前她還能裝，人後她驟失裝的動力。
多少次，她晚上睡不着的時候，想起自己醉裡曾對他說的話：等什麼時候，我們找個沒人地方，就我們倆人，一座亭子，種下許多蘭花……
於是半夜裡想着想着，她就開始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總是衝動的想，什麼也不要了吧，就這麼跟他躲起來，過幾天天地二人，泛舟江上，看雲觀花，漁樵山水的日子，什麼也不管了——
然後第二天起來，她又把晚上的脆弱忘得乾乾淨淨，變成逼着自己苦練武功泰山崩於前也要面不改色的青樓樓主，忙着跟柳大褚三葉老七追查那些蛛絲馬跡的消息。
淡淡的酒味飄散開來。
蘭無邪站在原地不動，卻是花重陽一步步走近最後站到他面前，想笑又笑不出來，連聲音也越來越不理直氣壯，一直低到聽不見：
“蘭閣主，你怎麼——這麼瘦了……”
蘭無邪不說話，望着她，半天冒出一句：
“你都沒有給我剝過蝦。”
花重陽心頭一顫。
蘭無邪微垂的眼中漾出了淡淡水光，卻一直盯着她：
“你也從來沒有哄過我一句。”
花重陽不敢出聲。
她怕一出聲，就會哭出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淚。
可是蘭無邪擡手遮住眼，一臉醉態，淚滴從他手底下順着臉頰淌到下巴尖，薄薄的脣角還漾着笑：
“這一年，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想着這麼下去總有一天你肯見我了，肯原諒我了，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張口，叫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我一直想着以後怎麼寵你怎麼疼你，可是最後卻變成這樣，你成了別人的人，要我看着你怎麼寵別人。”
他頓頓，放下手，隔着眼中薄薄水光和兩人中間一尺寬的淡薄夜色，輕聲追問一句：
“花重陽，現在這樣，你心裡把我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