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鋒芝仰頭,舉起手中的瓶子,張開嘴,地瓜燒在月光襯托下如同一道流光順入喉中,再用袖子擦一下嘴角。
酒還剩不少,就是面前袋子裡的花生米不多了。
先前他是一把一把地抓,大口大口地嚼,現在,爲了能將餘下的酒水下完,得一顆一顆地捏。
忽地發現,一粒花生米其實也是夠的,不僅不比最開始一把丟嘴裡的差,反而更有一番滋味。
就像是自己壽命,也就是剩下這幾粒了。
捏起一顆,放面前端詳片刻,再往嘴裡一丟,珍惜是爲了更好地享受,而不是捨不得吃。
視線再看向自己身前的少年,少年仍舊站在那兒,盯着天空,不言不語。
徐鋒芝不由地在心裡感慨:這孩子,長得是真俊俏,就是自己年輕時那會兒,也得遜其三分。
這時,李追遠低下頭,他手裡還端着那杯酒。
少年將酒遞還給老人。
徐鋒芝:“怎麼,一杯酒都不願意陪老夫喝?”
李追遠:“徐前輩給的酒,我已經喝了。”
徐鋒芝:“剛剛頓悟了?倒是可惜,時間太短了,我也不該在旁喝酒出聲的。”
李追遠搖搖頭:“不是頓悟,不過是把一些早就想通的事情,想得更清楚了。”
徐鋒芝:“你這孩子,和我家默凡不同,我能瞧出來,根骨發育確實是小的,這年齡絕不是僞裝,但和你說話時,卻很難把你真的當個孩子。”
李追遠:“我聽人複述過守門時徐前輩說的那些話,聽完後,我也很難把徐前輩你當作一個老人。”
“哈哈哈哈!”
笑完後,徐鋒芝問道:“孩子,你知道我爲什麼敢這麼不給那倆老東西臉麼?”
李追遠:“是因爲徐前輩有這個底氣?”
徐鋒芝:“有個屁的底氣哦,我槍門徐家雖說在江湖上有那麼點名聲,但真論底蘊,和正統龍王門庭壓根就沒法比。
但即使這樣又如何呢?
他們龍王門庭再有底蘊再強大,老夫又不靠他們家吃飯,老夫不欠他們的,也沒打算求他們施捨賜予,又哪裡還需要給他們臉?”
李追遠:“徐前輩就不怕被報復?報復徐家?”
徐鋒芝:“我罵他們,罵得不對麼?”
李追遠:“罵得很對。”
徐鋒芝:“這不就得了,那倆老東西確實有點不要臉,但龍王陶、龍王令,還是要點臉面的。”
頓了頓,
徐鋒芝眉毛一挑,笑道:
“他們要真徹底不要臉了,咳咳,老夫我也是不敢罵的,哈哈!”
李追遠點了點頭,隨後再次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徐鋒芝:“小遠啊,老夫的新衣服?”
李追遠:“應該明早就能做好了,姚奶奶在熬夜趕工。”
徐鋒芝:“那就好,辛苦人家了。”
最後一粒花生米,成功配上了最後一口酒。
徐鋒芝用力閉着眼,咧着嘴,彷彿這最後一口地瓜燒,烈得有些不像話。
少頃,老人將眼睛睜開。
李追遠自老人雙眸裡,看見了一抹灰敗。
這意味着,老人的壽命,正式進入倒計時。
“小遠,你猜猜,我還有多久日子好活?”
“兩天。”
“呵呵,看得真準。”
徐鋒芝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又打了個呵欠。
“困了,是真困了,但還是得熬一熬,再熬個一天吧。”
“不該是兩天麼?”
“最後一天,我打算睡死過去,你覺得怎樣?”
“令人豔羨。”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洛陽?”
“明天。”
“那就再會了,你們都年輕,得跟我一樣,活夠了後,再下來。”
“我們會推遲一天。”
徐鋒芝指了指自己的臉:“爲了老夫?”
李追遠:“嗯,我太爺說過,墳頭添土時,人多熱鬧點,到了下面,纔不怕被人欺負。”
徐鋒芝:“這輩子,恨我牙癢癢的人多了去了,可我還真沒被人欺負過,不過,老夫承你的情。”
李追遠:“是我承徐前輩你的情。”
徐鋒芝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孩子,老夫覺得你與我有緣。”
李追遠:“這是我的榮幸。”
“可惜,遇到晚了,否則,等你成年後,老夫真願意收你做記名弟子,傳授你我徐家槍法。”
“徐前輩太客氣了。”
“瞧不上我徐家槍法。”
“沒有。”
“聽聽,就是瞧不上。”
“真沒有。”
“也是,瞧不上也很正常,畢竟你成年後有《秦氏觀蛟法》可以練。”
說完這句話後,徐鋒芝嘴角含笑地看着少年,期待少年的反應。
誰知,少年不僅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反而保持着與先前一樣的平靜語調回答道:
“嗯,等我成年後,可以先練《秦氏觀蛟法》,再練徐家槍的。”
這下,反倒是徐鋒芝不淡定了。
老人先是手指着李追遠,又馬上把手指收回改爲握拳,隨後又把拳頭收起。
最後,乾脆自個兒蹲了下去,又立了起來,用力抓着自己的頭髮:
“哈哈,哈哈哈!”
一個將死的老人,這一刻激動得像是個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的孩子。
李追遠對徐鋒芝行秦家門禮。
徐鋒芝繃直身子,回禮時,右手與左手在身前虛握挪移,手中無槍,卻行了一記花槍,最後右手虛空一甩,換左手來接,無實物,向下一送。
“砰!”
天台水泥地,出現了一小圈白點。
“秦家,終於又有人出來走江了,好,很好!”
“嗯。”
“孩子……追遠,知道我是怎麼看出來的麼?”
“因爲我自行決定延遲返程。”
“其實,你纔是你們這羣人裡,點燈說話的。”
“嗯。”
“那個叫潤生的,在與邪祟廝殺時,我因爲衝在第一個,所以瞧見了他使的功法,他是秦家的人。
我一直很納罕這一點,那就是在我看來,秦家就算再落魄,再不堪,可那股子當年的豪氣必然沒有丟。
這秦家的人,怎麼可能會拜別人走江?
你上這天台之前,我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沒辦法,這酒除了花生米,也得再配點事兒來琢磨,才更有滋味。
當時我就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這潤生會不會是類似家生子的身份,他拜的,就是秦家傳承者。
所以,你叫秦追遠,對吧?”
“我姓李,叫李追遠。”
徐鋒芝愣了一下:“姓李?”
“嗯。”
徐鋒芝:“秦家不是還有一位老夫人坐鎮麼,怎麼會讓你……”
話未說完,徐鋒芝左腳虛踹身側,左手向下一按再一攥,而後向前一推。
無形的槍意,向着身前的少年刺去。
下一刻,少年身前出現了一縷柔風。
風吹過,帶走了槍意。
不是真刀真槍地打,只是意念間的碰撞,對少年而言,就不算什麼了。
“深藏不漏……嗯?”
徐鋒芝目光微凝,又將手中無形的槍,朝着少年那裡送了一次。
那股風,再次出現,又一次將槍意吹走。
徐鋒芝張開嘴,愕然道:“《柳氏望氣訣》!”
“嗯。”
徐鋒芝:“老夫人怎麼會讓你沒成年就點燈走江?”
李追遠:“時不我待。”
徐鋒芝身形微微有些踉蹌,後退了幾步,用手抓着欄杆才穩住身形。
他如今的狀態,就連兩道簡單的槍意,都是一種巨大負擔。
“我不該問的,真的,但我就是忍不住。”徐鋒芝看着李追遠,“你不聲張是對的,你也不該對我袒露。”
“有些事,不能因爲擔心會受罰,而不去做。”
“那個……”徐鋒芝面露郝然,“我剛說的那些醉話,不值得追遠你往心裡去。”
“徐前輩的醉話,都是那麼的發人深省。”
徐鋒芝:“我信那位老夫人的眼光,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在虞家正門口,從頭到尾都沒見到你了。
追遠,你把他們都比了下去,上一浪裡,他們所有人,都成了你的襯托。”
李追遠上前,想要將老人攙扶。
徐鋒芝搖頭拒絕,自己強撐着坐回了先前的位置:
“其它的我也不問了,夠了,已經夠我回味夠我琢磨了,能麻煩追遠你,給我再來點花生米,再來點酒麼?
我想就着這事兒,喝他個一天一夜!”
“徐前輩稍候。”
李追遠走下樓,找到還在趕製衣服的姚奶奶,說出了需求。
家裡有酒,而且晚上有剛炸好的花生米。
“姚奶奶,這些記我房號上。”
“是。”姚奶奶微笑着點頭。
李追遠拿着兩瓶酒和滿滿一陶瓷缸的花生米,回到了天台。
徐默凡來了。
徐鋒芝坐在欄杆邊,徐默凡蹲靠在下面。
“你這小子,叫你拿點東西,怎麼就這麼磨蹭?”
李追遠:“已經很快了。”
少年將酒和花生米放在老人面前。老人擺擺手很不耐煩地道:“行了,你走吧,跟你家那個姓譚的說,老夫是老了,也確實是快要死了,但還不至於昏聵到誰跟我套點近乎、就能從我這裡扒拉到好處的地步,讓那姓譚的少動這些歪心思!”
“嗯。”
李追遠轉身離開。
徐鋒芝低頭對徐默凡道:“默凡,以後行走江湖,切記多點心眼,尤其是在面對這些草莽出身的人時。有些人雖出身草莽卻自帶一股子英雄氣,可有些人身上卻纏繞着各種各樣上不得檯面的算計。”
徐默凡點點頭:“叔公,我知道了。”
青年伸手,想去抓點花生米。
“啪!”
伸出去的手,被老人一巴掌拍開。
“我的下酒菜,你吃什麼吃?”
“叔公,就一口。”
“一口?一粒也不行,這可是我現在的寶貝。”
徐鋒芝捏起一粒花生米,放嘴裡慢慢地咀嚼,等香味徹底激發後,再小小地嘬一點酒。
“嘶~哈~”
這享受,這滋味,把徐默凡看得下意識舔了舔嘴脣。
明明就是最簡單的下酒菜,卻被自家叔公吃成了珍饈。
吃着吃着,徐鋒芝忽然笑了笑,看着天上的月亮道:
“默凡,我挺羨慕你的。”
“叔公是羨慕我年輕?”
“是羨慕你的江湖,註定會比我的精彩!”
……
“彬哥,你睡着了麼?”
“睡着了。”
“我睡不着。”
“想琳琳了?”
“我怎麼可能會那樣。”
“不可能麼,我就在想云云。”
“就是覺得不公平,好不公平,天道憑什麼這樣對我們?”
“天道只是對小遠哥不公平,對我們,還是給了油漬的。”
“我就是覺得對小遠哥不公平!”
“我爸以前被從市局調到石港鎮派出所時,我媽也經常在飯桌上說這不公平,你猜我爸每次都回什麼?”
“什麼?”
“爲人民服務。”
“我沒有譚叔叔那麼高的境界,能做到古井無波。”
“那段時間,他晚上會去正在修且還沒通車的省道上飈摩托,燒了太多油,導致自己煙錢都不夠。
沒人會不在意的,小遠哥肯定也在意,但你不能一直沉浸在在意的情緒中,該工作工作,該生活生活。”
“我還是想不通,我去衝個冷水澡。”
“看,還是想琳琳了。”
林書友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隔壁牀的彬哥一眼。
下牀,穿拖鞋,走到衛生間,脫去衣服,擰開水龍頭,拿起橡皮管子,開始衝。
“呼……”
衝完後,林書友舒了口氣,看着面前牆壁上貼着的鏡子。
鏡子裡,顯露出白鶴童子的臉。
童子:“你焦躁什麼,天塌了有個矮的頂着。”
林書友:“童子,你是個最沒出息的。”
童子:“你……”
林書友:“當初就分了那麼一點油漬中的油漬,就能把你樂呵成這樣。”
童子:“你們三個抓陳家女的笛子時,都是亮三段,功德加起來,不會比陳家女少!
我就算不能從那位身上拿功德,但能從你這裡拿啊,我當時真沒覺得少,只覺得好多。
你是不知道,過去當官將首時,菩薩得從我這裡抽走多少。”
林書友:“那是因爲我們在小遠哥的帶領下,每一浪都完成得很極致,也很完美,要不然纔不會有那麼一點溢出。”
童子:“我這也是第一次跟人走江。”
林書友:“那你可以反過來想想,如果小遠哥沒被剋扣功德,那我們走江完成後,真實落下的功德得有多大?
隨便勻你一點,都夠你在官將首廟裡拿自己神魂當燈油點着玩兒了。”
鏡子裡,白鶴童子應該是真的在嘗試想象拿神魂點燈玩兒的畫面,以及周圍同僚們投來的不解與震驚的目光。
漸漸的,童子的臉開始變紅,那雙豎瞳立得鋒銳,幾乎就要將這鏡面割碎。
童子: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童子的激動情緒,讓林書友的眼睛也開始跳動,差點就要被動起乩。
林書友:“好了好了,你安靜一點,不要這麼焦躁。”
童子:“憑什麼,不公平,天道不公!”
林書友伸手,往自己額頭上用力一拍,鬼帥印記浮現,把童子壓到了心底,讓祂去內心盡情咆哮。
擦了身子,穿上衣服,走回來躺到牀上。
大概是憤怒分享給了童子的緣故,林書友現在覺得自己心態平和了不少。
“彬哥,原來,我們其實可以掙那麼多的功德啊。”
“嗯。”
“如果沒被剋扣的話,當初一浪就夠彬哥你那倆乾兒子成功投胎了吧?結果卻爲了攢功德,讓彬哥你多受了那麼久的苦。”
“這件事上,我真不惋惜,甚至還有點慶幸,因爲這讓我,能多陪他們倆這麼久。”
“倒也是。”
林書友調整了一下睡姿,很快就睡了過去。
聽着隔壁牀傳來的呼嚕聲,譚文彬有些來氣,這阿友,把自己和童子都弄出情緒後,他自個兒倒是睡得香甜。
譚文彬坐起身,拿着煙和火機,走出房間。
恰好這時,李追遠送完酒和花生米從樓梯上走下來。
“小遠哥。”
“氣得睡不着?”
“沒,是想兒子了。”
“我們回去的日期推遲一天,參加完徐前輩的葬禮再走。”
“是,應該的。”
“彬彬哥,走江結束後,你就會和班長結婚吧?”
“嗯,家裡人是打算我們大學畢業後就辦婚禮。”
“到時候,你和班長生兩個,就不需要再想了。”
“小遠哥,第一次當爸爸和第二次當爸爸,感覺是不一樣的。”
“嗯,那你就先想吧,我回房間了。”
“我抽兩根菸就回去,小遠哥你早點休息。”
李追遠回到房間。
他的房間,是姚記旅館裡最好的房型,還有一張小書桌。
少年從登山包裡,取出兩本書,在書桌前坐下。
一本是無字書,另一本是《走江行爲規範》。
李追遠每次都是回到家後,再抽時間對《走江行爲規範》進行修訂,這次,他打算提前。
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將上一浪的經歷寫完,少年先寫結語感悟:
“你是天道,但事實是,在這個世上,也有你不喜歡卻又無法解決的存在,你高高在上,卻又並非無所顧忌。
我能理解你因爲魏正道的原因,對我的區別對待。
但我更認爲,任何事,都存在兩面性。
你讓我提前點燈,無法練武,那我只能培養同伴,因爲他們,我的病情才得以遏制與改善。
你不准我擅自二次點燈認輸,正因爲你的不允許機制,在九江趙祖宅裡,我才能成功滅掉那盞燈。
你從一開始,就將我的每一浪難度提升得比別人高很多,卻反而讓我得以通過自身努力,進步更快。
你的動作越多,其實漏洞也就越多。
你每一步限制我的操作,只要不捨得直接弄死我,那就都能被我利用。
菩薩想要靠建立地獄以大功德求證大道;酆都大帝靠鎮壓自己汲取功德。
你明明不喜歡祂們,卻仍然默認祂們可以通過功德方式,繼續維繫存在。
你爲何不像對待我一樣,也停掉祂們的功德?
是怕無法安撫後,祂們會掀桌子、狗急跳牆?
還是說,到了祂們那個層次,若是徹底停掉功德發放,反而對你更不利?
你停掉我的功德又給潤生他們以一點點溢出油漬,真的只是爲了麻痹我,讓我一直都當局者迷麼?
燈未點自燃,你沒遮掩;每一浪難度比別人高得多,你也沒遮掩。
爲什麼偏偏,停發功德這件事上,你遮掩了?
你不應該怕我知道的。
你怕的,是我知道後會做出的事。
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你放心,無論我該怎麼做,我都會好好走完每一浪,完美盡到當你手裡這把刀的作用。
是我狹隘了。
我以前以爲這是在討好你,以此來保護自己。
但這又何嘗,不是對你的限制?
除此之外,在今天這件事上,我可能也狹隘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的功德,其實並沒有被停發,只是我無法自己支配?
我一開始以爲,你是僱傭童工且剋扣工資的黑心老闆。
可如果你無法真正意義上停發功德的話,那你豈不是就成了把小孩壓歲錢收走說幫你代爲保管的父母?”
李追遠放下筆,後背靠在椅子上。
小孩子壓歲錢被父母收走,手裡就沒錢可以亂花了。
但如果小孩子在外面賒了賬、闖了禍,需要賠錢時……名義上屬於我自己的錢,是不是就能代扣了?
這種嘗試,不能用在浪裡,在浪裡,自己必須追求最完美的表現。
那麼,在浪外呢?
魏正道的《正道伏魔錄》裡,記載了那麼多邪術禁忌,有些邪術能學,關鍵時刻看人如何發揮,能起到正向作用。
可有些邪術,以及一些禁忌,連碰都不能碰,哪怕只是試驗,都能引來因果天譴。
那麼魏正道,爲什麼要將它們描述得如此詳細呢?
《正道伏魔錄》這套書,會不會是,爲了這碟醋,才包的餃子?
李追遠伸手,翻開了無字書。
第一頁裡,牢籠中,女人正在熬煮着一鍋肉湯,牀上擺着幾本書,這是女人刑訊之下的收穫。
女人對着畫面之外的李追遠,極盡諂媚,一隻手繼續握着勺子,另一隻手指向牀上的書,示意少年去看。
李追遠沒去看書,
而是對着那鍋肉湯,舔了舔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