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譚文彬站在壩子上,耳朵微顫,雖隔得有些遠,卻依舊能聽到李大爺與趙毅之間的對話。

當聽到趙毅很是乾脆地答應下午帶人去白事上表演時,譚文彬沒有絲毫覺得可笑,而是發自內心地感慨道:

“咱們這位趙少爺,真是個人物啊。”

陳琳顫顫巍巍地進廚房幫劉姨準備飯食了,林書友就遛到譚文彬身邊,聽到這話後迴應道:

“那還不是被彬哥你坑得死死的。”

譚文彬搖搖頭,說道:“這是因爲有小遠哥在,要是沒小遠哥,我們會被趙毅給輕鬆玩死。”

林書友微微皺眉,卻也沒反駁。

可以批判三隻眼的人品,但沒辦法質疑他的能力。

沒小遠哥,他們甚至都沒資格與三隻眼坐一桌。

譚文彬笑了笑,說道:“我只是隨便抒情一下,你怎麼還真上情緒了?兵對兵,王對王,在咱們自己的層級上,我們可是甩開他們一大截的。”

林書友:“彬哥,陳琳好像是知道我們身份不一般了。”

譚文彬:“你這也太侮辱人家姑娘智商了。”

林書友:“啊?”

譚文彬:“那晚你捶死那老東西后,第二天一早她就起來幫忙做早飯,你當她是真的勤勞作息?”

林書友:“我還真沒留意到這一點。”

譚文彬:“在咱們老太太眼裡,陳家是小門小戶,可放在江湖上,也算是個勢力不小的家族,人家姑娘好歹也是小姐出身,哪用得着天天下廚。

現在,還幫着萌萌一起去做棺材。

陳家要真過得這樣的日子,都不用盧家去打壓,自個兒都已經破敗了。

不過,她認識趙毅,從先前的表現來看,她對咱們這裡的認知,又被狠狠突破了一下。”

林書友點了點頭。

譚文彬:“如果接下來,她對這裡、對你更殷勤,那沒什麼問題,可以繼續處着。

要是忽然變冷淡了,還帶點埋怨你沒早點跟她說實話,我就給她車加滿油,讓她趕緊開車回金陵去吧。”

林書友:“啊?不該是後面……”

譚文彬:“因爲我知道,你吃這一套。”

林書友面露訕訕,說出自己心裡真實想法:“我總覺得把背景加進去,會有些……”

譚文彬:“又是老問題,是喜歡你的錢還是喜歡你的人?”

林書友思忖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譚文彬:“物質條件本身就是你個人魅力的一部分,沒必要介意和特意分割出這個。

當初我爸媽要不是公家單位的,云云父母也不會那麼容易鬆口答應我們的事。

我要真是個阿飛,沒能考上大學,家裡條件也一般,云云也只會在高中時喜歡我一陣,等她上大學後,我們就很難再有聯繫與交集了。”

林書友:“彬彬哥,你怎麼……”

譚文彬對着阿友的臉吐出一口菸圈,笑道:“這麼現實?”

林書友:“我覺得云云不是這樣的人。”

譚文彬點點頭:“嗯,她或許不是,但我是。”

林書友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譚文彬伸手拍了拍林書友的肩膀:“這世上是有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基於現實的感情,往往會更牢固,下限也更高。”

林書友:“好像聽懂了,但好像又沒聽懂……”

譚文彬:“別想那麼多,跟着自己心意走,你小子說是沒那方面的經驗,但那晚我就在旁邊看着。

有些血腥,有些暴力,摟着人家去捶人,還當着人家面開膛破肚最後再濺人家一臉血。

不是尋常路,但另闢蹊徑也挺有效,人家姑娘可能還真吃這一套。

普通的約會千篇一律,這種畫面卻能記一輩子。”

林書友:“我當時沒往那方面去考慮。”

譚文彬:“慢慢來吧,除了童子,又沒人會真的催你,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感情這種事,也強迫不得。”

說着,譚文彬就伸手翻了翻林書友的眼皮,提醒道:

“童子,我已經在小遠哥面前給你說了幾次好話了,你再不懂得收斂點,就等着小遠哥親自出手給你鎮壓封印。”

童子:“乩童,快幫我感謝譚總管。”

林書友:“童子說,要你管。”

童子:“你小子要造反!我這麼辛辛苦苦到底是爲了誰!”

林書友笑了,譚文彬也笑了。

劉姨:“吃午飯啦。”

李三江家人齊活時,吃飯得分好幾桌。

潤生原本是一人在角落裡吃飯,主要是不想燃香薰到別人。

後來林書友加入,與潤生比起了食量,現在譚文彬回來了,身子急需大補的,也加入了這場決鬥,稱得上飯桶上的三國爭霸。

李三江端着酒,抿了一口,看着那三頭騾子吃得那麼起勁,他胃口也變好了許多。

見老田頭自個兒推着輪椅上來了,李三江就用筷子敲了敲碗邊,熱情招呼道:

“來,小老弟,坐我這裡,咱們喝兩杯!”

老田頭扭頭看了看趙毅,趙毅點點頭。

“來,和老哥哥你喝點兒。”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老弟,你這腿是怎麼弄的?”

“摔的,截癱了。”

“喲,這可難整。”

“沒事,一開始不習慣,現在也適應了,好歹還有門手藝,能發揮點用處。”

“那確實,你那石頭兒甩得不錯。”

“呵呵呵。”

李三江似是想起了什麼,說道:“我們這邊有個江湖郎中,水平不咋地,大部分病都治不好,可偶爾能治成功幾個疑難雜症,老弟你要不要去碰個運氣?”

老田頭愣了一下,他這可不是一般的傷勢,是當初爲了救自家少爺,摔下來後又被蠱毒侵襲,現如今蠱毒已浸潤其經脈,沒有解開的可能。

但李三江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願意掃對方的興,就裝作面露希望的樣子,問道:

“真的?那好啊!老哥,你辛苦一下,幫我跟人家通個時間。”

“成,他村裡號碼是多少來着,我好像記在哪個本子上了……”

劉姨端來一碗冬瓜蛤蜊湯放下,說道:“那郎中上個月就走了,他家人還從咱們這裡訂了一批扎紙和板凳。”

李三江驚訝道:“啥?嘿……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可我怎麼給忘了,不應該,我應該去給他家坐齋來着。”

劉姨:“那天有另一家出價更高,你就去那家坐齋了。”

李三江的臉有些繃不住了,舉起杯子,對田老頭道:“來,老弟,咱再乾一杯。”

“幹。”

喝完,抹了一下嘴,李三江輕拍自己額頭:“唉,你瞧瞧我,年紀大了,記性就差了。”

田老頭:“老哥你這還算好的,我這腦子,是早就不行了。”

趙毅端着飯碗,本想去和姓李的擠一擠,但瞅見姓李的旁邊坐着的阿璃,就不敢再湊上前。

老太太單獨一人一張圓桌吃飯,他也是不敢去的。

陰萌以及樑家姐妹她們,坐一張桌,可那張桌上還同時坐着劉姨與秦叔。

最後,趙毅乾脆擠去了譚文彬潤生那裡,挨着林書友坐下。

林書友嫌棄道:“幹嘛?”

趙毅:“爭着吃香。”

飯後,李三江就帶着趙氏雜技團出發了。

因主家是在鎮上飯店辦的席面,所以不用送桌椅板凳,只是送扎紙的話,秦叔和熊善就綽綽有餘,因此林書友和潤生都留在了家裡。

趁着沒活兒,潤生就將三輪車推出來,等陰萌坐上去後,就騎着它前往西亭鎮。

陳琳站在壩子上,看着他倆漸行漸遠的身影,不自覺地輕輕撥弄着手指。

再回頭,就瞧見譚文彬轉動着車鑰匙,對她擺了擺手。

這是她的轎車,譚文彬開車載着周云云出去兜兜風。

林書友看着陳琳站在那兒的身影,然後又挪開視線,看看遠處的田野,再看看藍天白雲。

最後決定,去幫熊善清理魚塘。

起身,往外走。

陳琳看着他的身影,咬着脣,欲言又止。

阿友感覺到了,卻又不好意思停下來。

倒是劉姨先看不下去了,對林書友喊道:“阿友,帶人丫頭出去逛逛。”

林書友馬上停下腳步,先看向劉姨,然後看向陳琳,伸手指了指外頭。

陳琳很是主動地小跑下來,站到林書友身邊,二人一起向外走去。

劉姨有些哭笑不得道:“還真沒見過像阿友這樣費勁的。”

柳玉梅:“認真的人才會這樣,認準了就不變了。”

老太太是很欣賞阿友這種品質的,對感情如是,對朋友亦如是。

劉姨小聲道:“可小遠和阿璃,當初一起玩時,就快多了。”

柳玉梅馬上道:“那能一樣麼?”

劉姨:“喲,怎麼就又不一樣了?”

柳玉梅:“他倆是聰明孩子,自然速度快些。”

說着,柳玉梅擡頭看向二樓露臺。

剛吃好午飯沒多久,倆孩子就都躺在藤椅上,閉着眼。

今兒個陽光不算曬人,和煦舒服,偶爾有點小微風吹着,確實適合在外頭午睡。

不過少年和女孩不是在睡覺,和下圍棋一樣,這也是二人很早之前就養成的訓練習慣。

在阿璃的夢裡,李追遠可以鍛鍊自己的意識強度,早些時候少年剛進去看了一眼,就會立刻頭暈目眩,失神很久,現在伴隨着他的成長,來這裡就跟正常回家一樣。

門檻外,有白雲,卻亦有了藍天。

曾經鬼氣森森邪祟橫行的地面,恢復爲最原始古樸的古代鄉村模樣。

李追遠和阿璃邁出門檻,來到前方那口古井邊坐下。

井下,似有東西藏匿,不時發出輕微的響聲,卻不敢真的露面。

至於頭頂,它們還在,卻更會隱藏,而且……當少年來臨時,它們甚至會心虛到主動營造出藍天白雲的氛圍。

上上一浪的地藏王菩薩,上一浪的龍王家痕跡,當你面對的浪花層級不斷拔高時,昔日那羣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自然就開始變得分外乖巧。

攻守易形了。

現在,兩浪之間的間隙,如果李追遠願意出去跑的話,完全可以像當初對待夢鬼時那般,自己給自己製造因果線索,抓幾隻邪祟徹底滅了玩玩。

這不算浪,但李追遠覺得,天道會給自己行這個方便。

畢竟世上巧合千千萬,又不是所有巧合都是浪花,這裡就存在着極爲寬泛的通融條件。

不過,這種效率太慢,這裡的邪祟也太多,愚公移山暫時沒有意義,還是得等自己真的成爲龍王后,再去請神仙下來移山。

“咕嘟……咕嘟……”

井下的那東西還在翻滾,當李追遠再次側身低頭看下來時,它又恢復爲平靜。

這頭邪祟,想彰顯點特殊存在感,卻又不敢直面少年的目光。

李追遠開口道:“自己出來。”

井下死寂。

李追遠伸出手,作勢要去抓它。

“嘩啦”一聲,一條似蛇非蛇,頭頂有凸鼓的長條形存在自井下竄飛而出,其身形斑斕,加之水珠飛濺,化出一抹虹,形成美輪美奐之景。

隨即,它又下落,潛回井中。

李追遠:“繼續。”

它又一次飛了出來,美景持續。

等再落下去後,不等少年再吩咐,它又再次飛出,周而復始,讓古井上方的彩虹不斷懸掛。

李追遠伸手,去觸摸這近在眼前的虹橋,還真能抓出來一把,遞送到阿璃面前,阿璃吹了一口,無數彩虹色的泡泡飛出,煞是好看。

這色澤,這玩法,比看電影時在後頭小商販那裡買的泡泡水,要好玩有趣多了。

阿璃玩了很久,李追遠陪了很久,那條邪祟上躥下跳得更久。

等玩盡興了,少年才牽着女孩的手走向平房。

那條邪祟停了下來,身軀趴在井口邊。

它的眼裡,凝聚出濃郁的怨毒,連帶着上方美麗的彩虹也一下子變得漆黑。

少年原本將要邁進門檻的腳,停了下來,緩緩回頭。

彩虹復現,它又開始竄跳起來,還主動吹出了大量泡泡。

少年沒完全回頭,而是繼續走進屋內,與女孩一同迴歸現實。

阿璃來到書桌前,將已完成的一幅畫展開。

上一浪的圖不太好畫,阿璃也是設計了很久。

畫中是一座山,兩側碧綠高聳,中間是一條山道。

少年在下方,正在往上走;上方是一身黑袍的虞天南,正在向下走。

主要是上一浪的關鍵點不適合留存,所以阿璃截取出的是好寓意。

昔日下山的龍王,與正在上山的小遠照面,象徵着一種互相認可與交接。

阿璃看向少年,期待他的反應。

“很好,真的。”李追遠滿意地點點頭。

至少,畫裡沒有自己的本體,也沒有那對狗懶子。

“不過,阿璃,我覺得這幅畫可以更豐富一些,比如虞天南身邊的那條小土狗,可以畫進去,畢竟它其實才是上一浪的真正主角。”

阿璃在畫中虞天南的腳下,用指尖畫了一個圈,然後手指下移,來到李追遠身後,意思是那邊多出了一條狗,這裡也就該多畫個什麼出來,不然就不對稱不好看了。

李追遠:“畫個趙毅吧。”

……

熊善的活兒,幹得太利索了。

來到李大爺承包的魚塘邊,林書友發現,真沒什麼活兒好乾的了。

可這次不光是自己來的,身邊還有陳琳,就這麼直愣愣地來再直愣愣地回去,林書友都覺得自己傻乎乎的。

但是不回去,又能做什麼呢?

陳琳:“劉姨說,晚上想給大家熬魚湯喝。”

“那行,我抓魚。”林書友擼起袖子,準備找工具抓魚,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新翻的魚塘,才下的魚苗。

陳琳:“旁邊就是河,我們去釣魚好不好?”

林書友點點頭:“嗯。”

陳琳:“來時我看見了,河邊有一條船停着。”

林書友:“那是別家的船,要用得去跟人家說一聲,太麻煩了。”

陳琳:“那就不坐船了,就坐在岸邊釣。”

林書友:“我的意思是,家裡有現成的。”

說完,林書友就走到魚塘邊,把放在魚塘水面上的小船先往上一提,再蹲下來,將其扛起。

“走吧。”

“好。”

林書友扛着船,來到河邊,陳琳跟在他後頭,看着他的背影,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憂愁。

將船在河裡放下後,林書友先一步上了船,然後對陳琳說道:

“上來吧。”

陳琳面露遲疑。

“上來啊,別磨蹭。”

“好。”

陳琳上來了。

林書友腳下微微發力一蹬,船漂離出岸,來到河中央。

“好了,接下來就可以釣……”

林書友這才意識到,他剛剛催促人家上船,卻忘記準備魚竿。

童子:“笨死了。”

陳琳坐在船上,雙腿疊起,手置於膝,既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又兼小家碧玉的嬌俏。

她看了看兩側,說道:“你做得對,這麼好看的景色不看,用來釣魚,真是可惜了。”

林書友:“我是忘記準備魚竿了。”

陳琳捂着嘴,低下頭,這次是真的笑出來了。

林書友:“你等着,我先上岸去拿,很快就回來。”

童子:“你怎麼不直接下水抓魚。”

林書友:“對,我直接抓魚好了!”

童子:“……”

“噗通!”一聲,林書友跳下了河,沒入其中。陳琳有些驚訝,側身過來尋找,卻沒發現林書友的身影。

入水下,林書友只覺先前看陳琳笑容而變得很是發燙的臉頰,終於得到了冷卻。

“嗡!”

豎瞳開啓,來來往往的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其身形在水下快速穿行,出手如電,很快就抓住了兩條大魚,也不浮出水面,直接向上一丟。

魚兒出水,精準地落到船上。

接下來是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

這效率,不愧爲白鶴真君!

等確定將這一塊區域的大魚都抓完了,林書友才浮出水面。

船上,爲了防止這麼多魚不跳下船,陳琳蹲在那裡用手做着阻攔。

她不停地叫着,也不停地笑着,雖有些狼狽,卻依舊活潑好看。

林書友翻身上船,幫她解圍。

只見他不停出手,對着一條條魚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拍下去,很快,這些魚要麼暈了要麼就死了,反正都一動不動地橫亙在二人中間。

爲這場孤男寡女的約會,增添了一抹死寂與魚腥味。

童子:“你真是個人才!”

林書友坐下來,舒了口氣。

陳琳想找東西給他擦擦水珠,沒找到合適的,只能提起自己的袖擺,靠過來,幫他擦拭。

林書友繃着臉,像是在被上藥。

陳琳:“如果這場相親還算數的話,我現在是鐘意你的。”

相親本就是明面上安排的,雖然周云云請的是陽面的她。

林書友:“哦。”

陳琳:“那晚後,我知道你很厲害,也曉得你家有背景,但今天,我還是被嚇到了,現在想到趙少爺磕頭的那一幕,我依舊是心驚膽跳。”

林書友:“他額頭上的皮,很厚的。”

陳琳:“趙家,可是正經龍王家。”

林書友:“其實,沒那麼正經。”

在小遠哥面前,趙毅從未敢自稱過龍王家。

陳琳:“我害怕的同時,又很驚喜,如果你能看上我,那靠着你們家的勢力,我陳家就不用再害怕盧家了。”

童子:“唉,還是沒見過世面。”

林書友:“這不是我家的勢力,是小遠哥的,我只是小遠哥的手下。”

陳琳:“宰相門前七品官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有這層關係,盧家肯定不敢再對我陳家造次了。”

童子:“丫頭倒也坦誠,不裝。”

林書友:“還有,你們陳家和盧家的恩怨,我們並不在乎。”

陳琳聞言,抿了抿脣,臉上笑容不變,繼續幫他擦着水珠,說道;“我知,是我一開始沒抓住機會,再想攀附,就顯得可笑了。我剛剛,只是想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林書友:“因爲盧家,很快就會不存在了。”

陳琳:“……”

童子:“好撩法,繼續。”

林書友終於有勇氣扭過頭,看向陳琳,擠出了點自認爲很從容的笑容:

“你真笨,居然以爲我們會留~着~哦~……”

林書友的聲音顫抖起來,因爲陳琳將自己的頭,靠在了林書友的胸口。

那晚林書友雖然摟過她,但心裡沒絲毫雜念,只想着爲自己證明。

現在,此情此景之下,他的心裡,產生了漣漪。

童子:“你心跳得好喧囂。”

這條船,就這麼一直漂在河面上。

女生的頭,也就這麼一直枕靠在阿友的胸口。

書友的手,多次想擡起摟住她肩膀,最終卻還是放下。

他覺得現在這感覺挺美好的,也就不想再擅自做什麼將其打破。

過了許久。

陳琳:“其實,那一晚你殺人時,我覺得很迷人。”

林書友:“是……麼……”

陳琳:“家裡保護不了我,我和哥哥算是被家裡放逐出來的,後來,連哥哥都去點燈行走江湖了,我就剩下了一個人,我很害怕。”

林書友:“嗯……”

陳琳:“你是更願意接受我的陰面吧?”

林書友:“都可以。”

童子:“世道真是變了,連老實巴交的你都學會騙人了。”

陳琳:“我本人是陰面,陽面是我製作出來看起來堅強的我……可能,製作時用力過猛了,給你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林書友:“欲揚……先抑……”

童子:“這小詞兒整得,講究。”

陳琳:“我想告訴你,我對你很滿意,我圖你英俊,圖你厲害,圖你有背景。”

林書友:“我圖你……”

陳琳擡頭,看着林書友的臉,目光如水,期待着答案。

童子:“好生養!”

林書友:“……溫柔。”

黃昏下,林書友扛着兩大麻袋魚,與陳琳一起往家走。

這魚量之大,今晚煮魚湯肯定綽綽有餘,做魚凍也用不完,大概還得醃不少。

劉姨:“這麼多?有活的麼,可以先養起來。”

林書友有些尷尬道:“沒活的了。”

那些被拍暈的魚,也因爲二人在船上待了太久,全死了。

劉姨:“哎喲,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村來了一羣鶴,把河裡的魚都糟蹋了呢。”

林書友聞言,臉當即一紅。

他曉得,是自己在水下變成白鶴真君抓魚的氣息,被劉姨感知到了。

陳琳說道:“劉姨,您歇着,我來處理。”

劉姨:“這麼多魚,你一個人得弄到什麼時候?”

陳琳:“沒事,我和阿友一起收拾,等拾掇完了,再請劉姨您來掌勺。”

“那行吧。”劉姨走到老太太的茶几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瞧着有進展了。”

柳玉梅抿了口茶:“得謝謝這個坑。”

劉姨目光下移,看見水泥地上的小坑,這是上午趙毅磕出來的。

“您說得對,那丫頭確實是腦子聰明的,有心思。”

上午還心神俱震,下午就將關係推進一步。

一般人根本就來不及調整,更沒有這般行動力。

柳玉梅:“有心思,懂得抓住機會往上爬,是優點,我最不喜歡那種非要端着捏着作死相的。

以前在大宅門裡,這樣的人反而更好相處,你知道她要什麼,她也知道自己要什麼,沒那麼多糟作事。”

劉姨:“阿友,看起來倒有點樂在其中。”

柳玉梅:“稚嫩的後生,哪能受得住這種考驗?”

劉姨:“就是覺得,快了點。”

柳玉梅向上擡了擡下顎,那裡有倆孩子正在下盲棋。

劉姨:“您自個兒說的,他們是聰明孩子,不一樣。”

柳玉梅:“沒什麼快不快的,真正優秀的,無論男女,本就不會落到相親裡去。”

劉姨:“那壯壯幹嘛幫他安排?”

柳玉梅:“怕是想幫他解開什麼心結吧。”

劉姨:“阿友看起來,不像被情傷過的樣子。”

柳玉梅:“那就是喜歡了哪個不該喜歡的人。”

劉姨立刻來了興致,把臉湊過來,故意壓低了聲音,問道:

“您猜猜,會是誰?”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老師,或者哪個帶了幾個孩子在身邊卻還風韻猶存的嫠婦。”

劉姨忽然覺得沒多少意思了,這瓜種得太遠,採摘運過來也失了水分。

“我去那裡幫他們殺魚吧,要不然晚飯又得推遲。”

等劉姨離開後,柳玉梅將茶杯放回茶几,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還用猜麼,看誰幫忙張羅的就是了。”

……

九江趙氏雜技團的首次演出,取得了圓滿成功。

坐在輪椅上的老田頭表演了各種丟,除了石子兒外還有碗碟,最後更是上演了飛鏢投擲,對面就站着一個腦袋上頂着葡萄的人。

樑家姐妹的真功夫表演以及各種雜技動作,也是引得一衆喝彩。

最吸引人的,還是趙毅的節目。

他先表演了胸口碎大石,一錘子下去,胸口直接飆出血,把在場衆人嚇得大叫,最後再站起身,拍了拍身子,示意沒事。

然後趙毅又表演了魔術,普通魔術已經很精彩了,他還現場表演起了讀心術,大家紛紛稱奇。

大主顧不愧是大主顧,不僅不拖欠尾款,見表演效果好給自己掙了面兒,還額外又加了一筆辛苦費。

回來途中,李三江將演出費遞給趙毅,趙毅先接過來,再分出一半,遞還給李三江。

李三江:“啥意思?”

趙毅:“介紹費。”

李三江:“你把大爺我當什麼人了,我可不抽這個份子。”

趙毅:“這是心意。”

李三江:“心意我領了,錢,你拿走。”

趙毅:“可我們那兒也有這個規矩,演雜技的,也算是刀山火海里過,老規矩,得給介紹人抽一筆,純當保佑了。”

李三江:“還有這種規矩?”

趙毅:“有的,您就拿這一遭,下不爲例。”

李三江接過錢,說道:“成,你說你要在這兒住一段時間,那就當你們的伙食費了,我最後多退少補。”

趙毅急了:“那怎麼行,伙食費我們另給!”

李三江:“我這裡也有我的規矩。”

趙毅蔫吧了,只能無奈笑笑。

李三江落到後面去,坐上秦叔拉的板車。

樑家姐妹憋了一下午的氣,開口問道:

“這真要成爲我們副業了?”

“難道還要繼續幹下去麼?”

趙毅沉下眼,掃了一下她們,嚴肅道:

“沒瞧見龍王家的和姓李的手下都在這裡幫忙做事麼,跟着做就是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說不定下次還能多點運勢可以救一條命。”

主家留了晚飯,所以趙毅他們回來時,已經挺晚的了。

家裡已經住不下,譚文彬就將他們帶去大鬍子家住宿。

趙毅故作不滿道:“姓李的可真悠閒,都不願意親自出來招待安排我一下。”

譚文彬:“小遠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懂,再說了,白天不是已經陪你在藤椅上坐了一會兒麼?”

趙毅:“那可真夠意思,合着我還得感恩戴德?”

譚文彬:“別說這種話,容易讓人誤會,以爲咱們雙方之間的關係,真是靠交情與友誼維繫的一樣。”

趙毅:“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譚文彬:“明天,我帶隊,爭取快去快回。”

趙毅:“不是說還要給我引薦一個神秘存在嗎?”

譚文彬:“這不正帶着你去麼。”

靠近大鬍子家時,毫無所覺,可等來到大鬍子家壩子上,面對這一片桃林,趙毅一行人,全部神情劇變。

老田頭哆嗦着嘟囔道:“靈藥福地,這是適合種靈藥的福地啊,怎麼都種上桃花了呢,簡直暴殄……”

趙毅伸手,將老田頭的嘴死死捂住。

“嗚嗚嗚……”

“老田啊,不想埋在這兒當肥料,就別亂說話。”

趙毅緩緩鬆開手,老田頭安靜下來,不敢置信地指着前方,問道:

“少爺……”

樑家姐妹手牽着手,身體開始顫慄,越抖越厲害。

趙毅趕忙上前,一腳踹開她們牽在一起的手,打斷了她們並聯在一起的探查。

“不該看的地方,別看,我路上說了多少遍了,到這兒後就老實給我當孫子!”

面對趙毅的怒斥,樑家姐妹這次沒敢還嘴,甚至連一個眼神表示都沒有。

因爲她們剛剛探查到了,桃林之下的大恐怖。

趙毅轉身朝向譚文彬,說道:“我沒料到你們玩得這麼花,居然敢與這樣的存在做鄰居?”

譚文彬:“趙少爺失望了沒有?”

趙毅搖搖頭:“沒,很驚喜。”

譚文彬:“嗯,沒失望就好。”

趙毅:“我該怎麼去見它?”

譚文彬指了指前方:“走進去就行了,它願意見你就會見你,不願意的話……你可能會死。”

趙毅:“姓李的可以,憑什麼我這個姓趙的不行?”

譚文彬從口袋裡拿出小本子:“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需要記錄下來的遺言麼?”

“可以,別忘了給我寄回九江去。”

“一定。”

趙毅走下壩子,來到桃林邊,開始做深呼吸。

譚文彬抱臂,看着熱鬧。

誰知趙毅下一刻,對着桃林裡開口道:

“我和李追遠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共同經歷了很多風風雨雨,互相引以爲知己,他向我介紹了此處,並邀我過來拜見,今日小子來了,還請您恕小子叨擾之罪。”

隨即,趙毅邁開步子,向裡走去。

這是危險之地,卻也是機緣所在,姓李的在這裡肯定得到了很多好處,那自己……也一定要試一試。

若遇寶地而不敢入,那纔是真正的大笑話!

一片片桃花在趙毅身邊落下,落英成徑,指引趙毅繼續向前。

趙毅臉上露出笑容,他獲得了桃林下這位可怕存在的認可!

當下,趙毅扭頭,想看看後方壩子上譚文彬的神情。

譚文彬只是指尖敲擊着臂膀,看不出情緒。

其實,譚文彬心裡已經很驚訝了,要知道,連小遠哥想要與裡面那位交流,都得靠與那位大人物的羈絆與相似。

可趙毅,居然真就這麼進去了。

等再向深處行進了一段距離後,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趙毅前方,很模糊,未得見真容。

趙毅躬身行禮:“拜見前輩。”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知道我爲什麼準你進來麼?”

趙毅:“小子愚鈍,還請前輩解惑。”

“因爲你和我一樣。”

趙毅心中生出一抹了然的喜悅,果然如自己所料。

從一個年輕人看到以前的自己,這算是一種極高的誇獎與認可。

不過,面子上的謙虛還是得繼續保持,趙毅將腰彎得更深,迴應道:

“小子惶恐,前輩當年定然是驚才絕豔之人物,小子何德何能,竟能與前輩相提並論?”

“呵……你不知道麼?”

“小子……”趙毅仰起頭,不再過分謙虛,而是坦然道,“當是一種惺惺相惜。”

“沒錯,因一模一樣,故而可以稱得上惺惺相惜吧。”

趙毅逐漸放鬆,想要繼續拉近乎:“能與前輩肖那三分,已是小子無上……”

“你與我一樣:

見到高山,卻不敢攀爬,山在那兒立多久,我們就得被鎮壓多久。

壓得沒脾氣,壓得喘不過氣,壓到最後,連自個兒都被壓習慣了。

更可笑的是,那座山,可能自始至終,都未曾拿正眼瞧過我們。

你與我一樣,一樣可憐。”

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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