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盈淡淡一笑,眸光如水,語音寧和,“事到如今,大局已定,已經不重要了。”
“大局已定?只怕沒那麼容易。他想從我這手中奪下柳州城,只怕沒那麼容易。”柳鐵此時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沉靜,取而代之的是江湖人慣有的狠辣。
納蘭盈淡淡道,“如果你肯懸崖勒馬,他定會放過你。”
柳鐵不屑的哼了一聲,冷聲吩咐道,“把所有參軍將士的妻兒老小一家一併捆到這裡。不要傷了人,但是,一個也不許放過!”
納蘭盈不可思議看着眼前的人,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淡漠,心底卻是微微焦慮,人心所向,那些士兵看到自己的親人,還能夠心無旁騖麼!
“柳鐵,就爲了一己私利,你竟然是要將這滿城無辜婦孺都牽扯進來了嗎?他們的丈夫兄弟,浴血沙場,他們日日等待,終於盼望到了這重聚相逢的一日,你如今這樣做,於心何忍?”納蘭盈指責道。
柳鐵仰天而笑,悲愴而蒼涼,久久不絕,“自古忠義兩難全。若非太子大恩,又豈會有今日的柳某,太子的大恩柳某不能不報,既然太子殿下要六殿下背上這離棄髮妻的惡名,我便將這滿城的婦孺一併綁來,端看三殿下如何抉擇,忠與義,既然不能兩全,柳某索性舍了一樣佔全一樣,也算是,沒有白活這一遭!”
話音剛落,他的屬下已經押着一衆婦孺步上了城樓,相較於男人的沉默,那些女子無不嗚鳴哀號,整個柳州城樓,剎時一片悽切慘然之景。
納蘭盈看着這一片景象,不可遏制的吼道,“你爲了自己的愚忠,便罔顧這麼多人的性命,你還是認麼?”
興許是沒有看到納蘭盈如此震撼的樣子,也許是她的話刺激了他,只見柳鐵身子陡然一震,卻只是硬聲道出了一句,“待事情過後,柳某以死謝這柳州城上上下下也就是了。”
四千精兵,只怕是南宮離早就算好的,納蘭盈心中微嘆,本無意捲入這場南宮家的兄弟戰爭中,無奈命運已經由不得自己選擇,自己已經是納蘭王妃,只怕這一生都會糾纏不清了。
鐵騎如飛,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南承曜以及他將士便已經兵臨城下。
柳鐵立在城樓,揚聲道,“六殿下,在下柳鐵,請殿下一個人進城。”
“你受何人旨意迎本殿下進城?”南宮離大聲道。
柳鐵面色一冷,硬聲道,“沒有別人,只是柳鐵一人所願。”
南宮離依舊淡淡的看着他,眸中卻不掩飾的輕蔑:“既然無上意,你擁兵自重,阻擋我大軍歸返,叛國,賊子,竟然還妄想與本王相聚嗎?”
柳鐵面色一僵,攸然推納蘭盈到身前:“六殿下,你這樣說,竟然是要置你的結髮妻子與不顧麼?”
南宮離卻沒有看她一眼,對身後將士們說道,“將士們,如今有人膽敢阻擾我們進城,我南宮離在此立誓,縱然拼卻性命,也要奪下這鄴城。”
柳鐵面色一僵,沒想到是這種情況,於是拿着劍擋在了納蘭盈的脖子上,一不小心,劃了一道,血液滴在了劍上。
終於,南宮離看着那脖子上的一道,卻蘊涵着她從未見識過的外現的森寒與殺意,竟然是比這冰天雪地更冷上幾分,“你若動她半根頭髮,我必叫你柳氏一門,滅盡九族。”
最後四個字,南宮離的語音詭異的輕飄如羽。卻偏偏帶着無盡的森冷與極強的壓迫力,將那嗜骨的恐懼與絕望綿延至人心。字字千鈞!
整個柳州城內所有人面色一變,包括柳鐵,他們知道,六殿下,言出必行!
“哈哈哈。”柳鐵的大笑,面目猙獰道,“哈哈哈,六殿下即便是不顧念夫妻之情,那別怪我心狠手辣。“說着便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納蘭盈的臉上,柳鐵本就是練武之人,這一巴掌打下去很快便見紅了。納蘭盈絲毫沒有畏懼,一臉坦然。
城牆下的南宮目不轉睛的盯着柳鐵,眼底的殺意和身上所散發出的寒氣令人心底不由的發顫,縱使柳鐵這般硬漢,也不禁愣住了,但是隨即便嘴角抹過一絲笑意,對納蘭盈說道,“看來,柳鐵這次壓王妃算是壓對了。哈哈。”
納蘭盈不以爲然的看着他,果然,柳鐵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沉浸在一絲僥倖中的時候,南宮離已經毅然果決的橫劍立馬。背對着身後的一衆將士,以一種不容質疑的王者姿態發出軍令:“第一個入柳州城者,立賞千金!連勝三級!擅用箭失者,斬!”
他手中的“劍魂”劍緩緩出鞘,劍芒如電,曜目生花,攸然之間直指柳鐵:“三軍聽令,攻!”
柳鐵還沒有從剛纔的情形中反應過來,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下邊的人,一時之間,箭矢如雨,自城樓之上,密密飛往攻城的兵士之中,雖是有甲盾擴衛,但畢竟不可能面面周全,一個接着一個的軍士倒了下去,死傷無數。
不斷有人冒着密集箭雨拼死爬上城牆,被刀劍無情的殺戮,重重的趺落下去,卻不過轉瞬,又有新的面孔迎上來。
那些士兵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卻因爲戰爭而爬滿裂痕與滄桑,血污之下,那一雙雙眼晴異常堅毅而明亮。
望着不斷涌上來的人,柳鐵命令道,“射,快射,一個不留!”
聲音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慌,他沒有想到南宮離竟然不顧自己的髮妻,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轉頭看向納蘭盈,嘴角一絲冷笑,“哼,他待你不過如此。”
而納蘭盈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都說我不能對他造成威脅呢。”
“你不能,自然有人能。”柳鐵此時眼中的瘋狂如同從地獄中行者一般,走到一羣婦孺面前,拉住其中的一個哭聲最大的婦人,對這下邊的人吼道,“如果不想看到你們的親人就此死去,就投降!”說着便將刀放在婦人的脖子上,婦人的哭聲,孩子的叫聲,令這場戰役更增加了一些淒涼。
戰士們聽到柳鐵的話,果然一些人已經退縮了,南宮離見狀,命令道,“退縮者,斬!”
說着便殺掉一個將要退縮的士兵,而樓上的哭聲更大了,“孩子他爸,孩子他爸。”
柳鐵見到達到效果,便令樓上的弓箭手,加快射擊,看到涌上來的士兵一個個死去,納蘭盈的心揪得緊緊的。
忽然聽到一陣歌聲,“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血淚愴悲歌,忠魂屹山河。山河破家國沒,生亦諾死亦諾,壯士無悔保家國!”
衆人看向歌聲的來源,竟然是納蘭盈,納蘭盈接着對着婦孺說道,“各位姐妹,我是大宣的六王妃,今日與各位姐妹一場,我們生死與共。”
衆人聽了納蘭盈的話,有些婦人跟着她輕聲唱了起來,“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血淚愴悲歌,忠魂屹山河。山河破家國沒,生亦諾死亦諾,壯士無悔保家國!”
到了後來,聲音竟然越來越大,迴盪在整個柳州城內,士氣很快被激發了起來,隨着歌聲,越來越多的士兵衝了上來,“衝呀!”一聲號角,已經有人衝了進來。
柳鐵走到納蘭盈的身旁,又一記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嘴角的血液越來越多,她依舊沒有停止歌唱。
“啓稟柳爺,不好,好了……他們已經衝破城門了,弟兄們已經頂不住了。”其中一個人稟報道。
柳鐵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這個結局也許在他的心中是早就預料到的,只是沒有想到這麼不堪一擊。
“要不,先護送柳爺離開?”屬下問道。
柳鐵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走到納蘭盈的身旁,“看來他已經放棄你了,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吧。”說着便壓着她在衆人的掩護之中一路退回到官府之內。
“我還有說不的權利麼。“納蘭盈雖然受了傷,臉上卻是一臉坦然。
柳鐵望着眼前的女子,問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納蘭盈笑了笑,“事實不是證明了嗎?”
柳鐵愣住,沒錯,剛纔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都沒有殺她,這個女人果然不容小覷!
到了官府中,走到其中主院,走進一間房子,當場柳鐵便掀開了那個牀,不想下邊竟然是一條密道。
“委屈王妃了,請。”柳鐵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走在密道之中,納蘭盈留心周圍的變化,儘量將步子慢一點,身上的藥粉已經快要用完了,如果他們再追不上來,恐怕……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依舊不見南宮離的人追上來,感受到前方的一絲光明,納蘭盈看到柳鐵的神情已經放鬆了下來。
“委屈王妃了,請。”柳鐵在這個時候依然是恭敬有禮。
出了密道,眼前竟然是一個雜草叢,一般人從這裡走過絕對看不出這竟然是一條密道,而且還能達到官府。
納蘭盈看了看柳鐵,“這裡竟然有這樣一條密道。”
柳鐵並沒有說話,而是帶着她朝他們約定好的馬車走去。
柳鐵奇怪看着馬車的眼神透着一股不解,明明應該是有人接應自己的,怎麼就只有馬車了呢?
忽然柳鐵身邊的隨從發出一聲痛苦生,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撲通一聲全部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