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曼谷。
泰緬方面軍司令部。
南方軍的軍官們正在緊急撤離,他們將會動身前往新加坡。
而在那新加坡,這些小鬼子們決心在那裡進行最後的掙扎。
那曾經象徵着大英帝國在遠東無尚權力的總督府,將會成爲了日軍南方軍總司令部的最後堡壘。
略顯潮溼的海風吹拂着庭院裡衰敗的花卉,花瓣偏偏凋落,枯萎。
只是這海峰卻吹不散那股瀰漫在空氣中的絕望氣息。
南方軍總司令官,陸軍大將寺內壽一。
正靜靜地坐在他那間寬大的辦公室裡。
他沒有看地圖,也沒有批閱文件。
只是端坐着,面前放着一套精緻的茶具。
他親手點燃了茶爐下的小小炭火,看着清水在銀壺中慢慢升溫,冒出嫋嫋的熱氣。
他的動作緩慢而優雅,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苟,彷彿不是在等待一場覆滅的到來,而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神聖的茶道儀式。
門外。
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參謀長沼田多稼藏中將幾乎是撞了進來。
他的軍帽歪在一邊,臉上滿是汗水和無法掩飾的驚惶。
“司令官閣下!”
他將一份電報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聲音因爲恐懼而變調,“彬馬那決戰。”
“第十八師團、第三十三師團,幾乎全軍覆沒!”
“方面軍直屬部隊也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黃百韜的新編第十一軍,已經徹底切斷了五十六師團與其他部隊之間的聯繫!”
“阪口靜夫的第五十六師團,被中國人的特種部隊和主力分割包圍,大概率凶多吉少。”
沼田多稼藏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絕望的嗚咽。
作爲一名帝國的高級將領。
他從未想過。
集結了南方軍最精銳力量的泰緬方面軍。
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被打成了現如今的這幅模樣。
寺內壽一沒有看那份電報,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他只是用竹製的茶勺,輕輕地將茶碗裡的抹茶粉末攪動,直到泛起一層細膩的泡沫。
“知道了。”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沼田君,”他緩緩開口:“驚慌失措,可不是帝國軍人應有的姿態。”
沼田多稼藏想要解釋什麼:“可是,閣下!我們.”
“給混成第三旅團發電,”寺內壽一打斷了他,語氣不容置疑:“命令他們,放棄所有外圍陣地,全力固守新加坡市區,等待大本營的最後決定。”
“同時,”他頓了頓,端起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以我的名義,向東京大本營發電,如實彙報戰況。
並請求海軍方面抽調兵力盡最大可能,從海上撤離東南亞殘餘的帝國僑民和士兵。”
沼田多稼藏愣住了。
請求海軍幫助撤離?
這無異於公開承認。
南方軍已經徹底失去了在陸地上戰鬥下去的能力和勇氣。
現在看來,似乎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隨着泰緬方面軍主力的損失,即便馳援而來的兩個新編治安師團成功在法屬印支登陸也無法扭轉戰局。
他們的國防圈,已經從事實上的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而遠征軍的具體傷亡情況。
他們亦不得而知。
“閣下,我們”
沼田多稼藏還想說些什麼。
寺內壽一放下了茶碗。
終於擡起頭,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卻渾濁得沒有一絲光彩。
“就這樣吧,沼田君。”
“你帶着司令部的其他人,去港口,想辦法離開這裡。”
“我要留下來。”
“閣下!”沼田多舍藏失聲驚呼,“您不能”
“這是我的戰場,也是我的歸宿。”
寺內壽一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解脫般的微笑:“作爲南方軍的總司令官,此次作戰失敗我應當負主要責任,我也理應與這片土地共存亡。”
沼田多稼藏呆呆的愣在原地。
寺內壽一的臉上卻沒有閃過絲毫不耐的情緒,只是更加平淡的重複道:“去吧,這是命令。”
沼田多稼藏看着眼前這個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老人。
此時的他也終於明白。
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
他挺直了身體,向着寺內壽一,鄭重地行了最後一個軍禮,淚水奪眶而出。
當辦公室的門再次關上。
寺內壽一罕見的爲自己點上了一支菸。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這座他曾經征服的城市。
海港裡,軍艦依舊林立。
街道上,太陽旗仍在飄揚。
但這一切,都不過是落日前的最後餘暉。
無可奈何花落去。
他彷彿聽到了櫻花凋零的聲音,也聽到了大日本弟國崩塌的轟鳴。
即便會有國家,有勢力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後利益分配不滿。
下一個二十年,他也依舊等不到了.——
山城,統帥部。
軍事委員會的作戰大廳裡,一掃連日來的陰霾,洋溢着一種近乎沸騰的喜悅。
“委座!委座!天大的好消息!”
現任的作戰廳廳長郭汝瑰幾乎是跑着衝進了委員長的辦公室。
他手中的電報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
“小鬼頭,急什麼,慢慢說,是不是緬甸方向的好消息?”
“大捷!”
“我遠征軍於彬馬那地區,合圍日軍兩個主力師團。”
“北路軍黃百韜所部,在尾隨追擊五十六師團的過程之中,其所指揮的特戰旅周衛國所部,成功俘虜日軍師團長阪口靜夫!”
“另外,有消息稱,日軍南方軍的所有主力部隊均已經投入到了這場戰鬥之中。”
“換言之,這一仗打完,南方日軍於我而言再無威脅可言!”
常瑞元一把搶過電報。那雙總是帶着威嚴和審視的眼睛裡,此刻迸發出了難以抑制的狂喜。
他將電報看了三遍,每一個字都看得無比仔細,然後猛地一拍桌子,放聲大笑。
“好!好!好!”
“楚雲飛!真乃我之韓信也!”
他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連日來因爲各戰區戰事不利而積壓的鬱結之氣,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文白!”
他轉向一旁的張治中:“馬上!把我們之前擬定的那個計劃拿出來!”
張治中早已心領神會。
立刻從機要櫃中取出一份標記着“絕密”字樣的文件。
文件封面上。
赫然寫着幾個大字——“國軍第三期全國戰略反攻計劃”。
這是軍委會在楚雲飛華北反攻勝利後。
就已經開始秘密籌劃的藍圖。
第一期戰略反攻計劃,二戰區、八戰區成功光復三晉大地,並佔據太行龍脊,駐馬太行側,掌握華北戰場主動權。
第二期戰略反攻計劃,華北聯合指揮部的指揮之下,各戰區成功重創華北方面軍,光復大片全豫及冀南地區。
第三期的戰略反攻計劃,自然也是聲勢浩大無比!
原本。
所有人都以爲這個計劃還需要至少半年甚至一年的時間才能付諸實施。
誰也沒有想到。
楚雲飛在緬甸,以如此摧枯拉朽之勢,提前敲響了反攻的鐘聲。
“委座。”
張治中展開地圖,語氣激昂:“日軍若東南亞的主力被我軍殲滅,其華南、華中地區的兵力必然空虛。”
“根據計劃。”
“我建議,即可命令第四戰區餘漢謀部,協同廣西境內各部着手準備向廣州、雷州半島之敵,發起全面反攻!”
“同時。”
“電令第九戰區薛嶽,集結兵力向長沙外圍、岳陽等方向佯動。”
“其目的是爲了:牽制日軍第十一軍,防止其南下增援!”
“我們的目標。”
張治中用紅色的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整個華南地區的日軍都圈了進去:“就是要以雷霆之勢,光復兩廣。”
“切斷華南日軍的海上生命線,爲後續光復全國,打下堅實的基礎!”
常瑞元看着地圖上那個氣勢磅礴的紅色箭頭,眼中燃燒着前所未有的雄心。
雖然沒錢。
雖然反攻部隊目前只組建了一個師。
但架不住此時的他雄心勃勃。
常瑞元頗爲果斷的點頭:“好!”
他擲地有聲地說道:“文白,等到戰鬥結果出來之後,立即通電全軍。”
常瑞元頓了頓,來回踱步片刻之後,接着緩緩補充:“不,直接通電全國!”
“告訴所有的將士,告訴所有的同胞!”
“我們,從今天起,不只是要守住國土了。”
“我們很快就要打回去!”
“將這幫該死的侵略者,徹底趕出中國去!”
“是!”
自暹羅攻略戰結束之後。
嘹亮的反擊號角即將從這座多霧的山城吹響。
號角聲即將傳遍了整個滿目瘡痍的中華大地!——
仰光,盟軍聯合指揮部。
史迪威將軍正叼着他那標誌性的菸斗,盯着牆上的巨幅地圖,久久無語。
他的一旁,站着的則是剛剛從前線歸來的艾布拉姆斯准將。
地圖上,代表着中國遠征軍的藍色箭頭,如同兩隻無情的巨鉗,將曾經不可一世的日軍泰緬方面軍死死夾住,碾得粉碎。
史迪威終究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低聲的驚歎:“我的上帝.”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兩個師團,外加數個旅團,在不到一週的時間裡,就這麼灰飛煙滅了?”
史迪威緩緩地吐出一口菸圈,煙霧模糊了他那張總是寫滿固執和不滿的臉。
艾布拉姆斯緩緩點頭:“我也不敢相信日軍的防線竟然是如此的孱弱,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我們的士兵從他們的後勤倉庫裡面都無法找到一定帶你可以使用的物資,他們似乎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史迪威想起了自己最初對這場戰役的判斷。
他認爲中國遠征軍的絕大多數指揮官們思想僵化,戰術落後,士兵雖然勇敢但缺乏訓練。
史迪威認爲這場反攻過於冒進,很可能會失敗的。
但現在。
史迪威覺得楚雲飛的指揮簡直就是真正的戰爭藝術。
從誘敵深入。
到戰線僵持,南北穿插,再到最後的圍點打援、中心開花。
整個戰役的指揮,如行雲流水,充滿了藝術般的美感和冷酷無情的效率。
“將軍。”
艾布拉姆斯忍不住說道:“楚雲飛長官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戰爭天才!”
“他的指揮水平應當是超出了我所瞭解的任何一名指揮官。”
史迪威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艾布拉姆斯說的是對的。
楚雲飛不僅擁有着驚人的戰略眼光,更有着將戰略付諸實施的鋼鐵般的意志和手腕。
他不僅能贏得美國人的援助,更能讓那些桀驁不馴的地方軍閥爲他賣命。
甚至還能讓最精銳的嫡系部隊心甘情願地去充當誘餌,慷慨赴死。
這種能力。
已經超出了單純的軍事範疇。
有時候,史迪威都有些感慨,即便是常瑞元親臨一線,也無法指揮到這種程度吧?
“事實上,我們一直都低估了他們。”
史迪威緩緩開口,聲音裡帶着一絲前所未有的敬佩和感慨:“我總以爲,如果沒有我們美國的幫助,他們很難打贏這場戰爭。”
“現在看來,或許是他們在教我們如何在這片東方大陸上戰鬥,即便是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也終將會取得最終的勝利,只不過我們再也沒有機會獲取他們的友誼。”
史迪威將菸斗在菸灰缸裡磕了磕,看着牆上那面代表着勝利的旗幟,眼神複雜。
“艾布拉姆斯,給馬歇爾將軍發電。”
“就說,我對之前關於中國軍隊戰鬥力的評估,是完全錯誤的。”
“將軍..”艾布拉姆斯一怔,眼前的這個史迪威可是被盟軍公認的,最爲了解的“國軍”的中國通啊。
他的判斷怎麼可能會出錯呢?
史迪威此時也感受到了艾布拉姆斯的疑惑:“這個古老的國家,很久之前便已經能人輩出,名將如雲。”
“他們現如今已經有了一個領頭羊,產生了我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化學反應。”
“他們從來不需要我們的訓練經驗、作戰經驗。”
“而是足夠多的武器,足夠多的工業生產設備,足夠多的技術專家和工人。”
史迪威嘆了口氣,一臉凝重的補充道:“我們或許應當慎重評估其戰後的綜合國力,以免影響到歐亞平衡政策的繼續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