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一夜未眠。
心中壓抑着的情緒太多，複雜的問題虯結在一起，導致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哪怕過幾十分鐘也還是毫無睡意。
中途，安晴似乎發現了這樣不對的狀態，
於後半夜四點迷迷糊糊的轉過了身，將小手暗搓搓的突破兩重阻礙，伸進了自己的被子裡，輕輕握住自己的右臂，呢喃道：
“澈澈，怎麼失眠啦……”
“啊，沒什麼。”
蘇澈無心在意防線問題了，因心情實在太鬱。
“遇到不開心的事了嗎？需要我安慰安慰你嘛？”
貓貓這時候也來了精神，打着哈欠想要起身。
奈何蘇澈一把扣住了她想要繼續進擊的手腕，將她欲圖直接鑽進自己被子裡來這樣的行爲給遏制住了。
“安晴，你睡你的，我真沒事。”
“噢……”
眼見一擊無果，少女也不敢繼續貿然任性了，反而收回了小手，只是隔着被子，伸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充滿撫慰力的抱抱：
“澈澈別難過，無論遇到了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相信我。”
“…啊。”
雖然，
擁抱並不溫暖，
但這樣的話語，卻是讓蘇澈精神怔滯了下，
腦中突兀的聯想到一句話——
「看得見摸不着的心意，全部都是虛假；能夠伸手觸碰到的幸福，纔是真正的幸福。」
【是啊。】
【花店也好，奈奈也好。】
【都是與我斷開了連接的關係。】
【爲何糾結於此，而卻忽略了眼前的心意。】
蘇澈重重的，往枕頭後方一躺。
脖頸卡在頸椎枕的曲線上。
頭顱後仰。
視線的正上方，是偷偷湊過貓頭的少女。
“澈澈，你這樣的姿勢好嚇人……真的不要緊嗎？”
“嗯。”
難得的，
第一次的，
蘇澈張開了雙臂，
目色無神的，
將明明處於身上，卻看不見模糊容顏的她，
給用力抱了下。
少女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
乖巧的被他擁着，像抱枕一樣，嘴角咧開，視野盲區的表情漸漸崩化：
【他很難過，非常難過。】
【他需要我。】
【他需要我。】
安晴十分清楚，蘇澈罹患病症。
而情緒的維穩，一直是他近些年來每日每夜都在極力保持的一種狀態。
白天也是，
夜間也是。
用電腦時，不小心翻看到他網頁裡的搜索記錄，
見上一條和上上條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論文樣東西。
好奇心驅使着點了開，
發現是情緒和雙向情感障礙患者自我控制相關的博士論文，
除此之外，還有藥物的選擇，藥物的副作用，以及蘇澈研究過最多次的——
「如何僞裝成一個正常人」。
這一切，安晴看在眼裡，銘於重大事項小冊子中。
【絕密的情報，往往能夠在關鍵之時，一擊制勝。】
怎樣的勝利纔算勝利呢？
對安晴而言，很簡單——
「關係大過欺騙，二人緊緊相連。」
當這樣的要求被滿足時，
一切過往都將化作雲煙。
哪怕他心知肚明，真相大白，也依然會與我心照不宣，一起緘默，繼續沉浸在上癮的時點。
無限反覆、無限迴環。
而今，他的溫度已經透過被子傳導過來。
他最薄弱的時候，被自己把握住了。
一步正確，省去千萬步繞遠。
“澈澈，需要我的話，我隨時都可以。”
地雷般的話語，用最微小的音量，堪堪呼吸在他的耳畔。
蘇澈雙目微眯，渙散的視線驀然聚焦，後背也繃得很緊。
“安晴。”
“嗯？”
“你到底，看上我哪裡？”
“這個問題嘛？”
安晴保持着惡笑未變，嘴脣貼在他的耳廓，輕語道：“往往是女孩子先問出來的哦。”
蘇澈不置可否。
她並未迴避，而是直接選擇給出答案。
“我呢，從小做事就是三分鐘熱度，很少對什麼東西會產生長足的興趣。而澈澈，正好與我相反。
你對一件事執着固執的樣子，真的很可怕。
你會認定一個人就會一直一直選擇她，認定一件事就會一連幾年全心投入進去。”
她將身體的重心放開，完全不再控制。
胸口受慣性限制，漸漸的向他的懷裡壓去——
“僅此而已嗎？”蘇澈皺了皺眉，沒有推開少女。
“當然不。我觀察了澈澈很久，我發現，澈澈總是總是會拒人千里之外，無論同學，還是朋友，亦或是主動上前的異性。”
“這又怎樣？”
“嘿嘿……我很喜歡澈澈這一點——明明很誘人卻並不自知這一點。
畢竟我是一個很自私很自私的女孩子，我想要喜歡的人一直躺在我的身邊，無論是生，還是死。我想和你永遠永遠的保持這樣的距離。”
“安晴，你認爲我能給到你足夠的安全感嗎？”
蘇澈冰冷強調，“我自己都無法保證，明天的生活會怎麼樣，明天我的身體又會怎麼樣。如你所見，我是個極不穩定的人。不穩定到時而難以自控。而現在，正是我全力壓制着自己的時候。”
安晴聽得舔了舔嘴脣，眯起眼眸。
狡猾的全妝之下，臉蛋兒的粉底已經蹭到了他的頸上。
香意蔓延，蓋過了他外出時所接觸到的錯誤酒氣。
今天，必定是自己的勝利。
“澈澈，我還是那句話。我一生只會對一個人有感覺。而當我認定了這個人時，無論讓我做什麼樣的事，我都會無條件的配合、並極力滿足。”
她用布偶的語氣強調着，“你對我的好，我全部都會記住，記在心裡，寫在心底。而我想要給你的，也全都是我自己主動願意交付出的東西——
只要這樣能夠安撫澈澈的情緒，能夠讓你有所緩解，甚至哪怕只是平靜片刻。我都願意去嘗試，願意去做，去把不完美的地方努力抹去。”
貫穿鎧甲的甜言蜜語，如融化的糖，一點一滴流進了他的耳道。
順着通透的鼻喉，下瘮肺裡。
呼吸間近是安晴的味道。
《晴語》的威力如此，
將他的全部戒備之心粉碎徹底。
一分、兩分、
三分鐘——
十幾分鍾過去了。
直至身體感到僵硬，相擁的部位愈發悶熱。
安晴不解的皺了皺眉，
擡起精緻下巴，側目用餘光瞟了眼眼前人——
見他不知何時，
竟被自己的攻擊控制得昏睡了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