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山下來,一路順利。荒郊野嶺,巨大地震在山巒遞進,倏忽急逝。
小風擔心問:“會不會造成巨大損失?”
慄旬搖頭,說:“我在這裡多年,知道山裡常有震動,反正平安州城裡沒有大的波及。”
元順心思靈動,終於開口,說:“這裡有蹊蹺嗎?”
小風問:“什麼蹊蹺?地震不可能是人力爲之呀。”
元順承認說不通,說:“就是覺得奇怪,雲瀑,堅硬空氣一線天,詭異的天坑,沒有一樣是符合常理的。”
慄旬若有所思,看看林昊竹,林老爺渾然沒有聽見,走在最前面,默默無語。
小風說:“算了,我們能全身而退,知足吧。除了天災,還有人禍。”放眼看去,灰衣人早已經不見蹤影。
“人禍?是,人禍。”元順刻意把幾個字咬的很重,重重點頭。單純的小姑娘幽怨的看着前方那個寬寬有力的脊背。
倒黴,碰上這個人。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可是如果不是找他,自己怎麼會鑽進山洞?上一頓打疼在皮肉,這一回是心裡疼。
元順黯然神傷,不肯說話。
小風一看不對勁,趕緊說:“夫人,能活着就不錯了。你又快回家,都是好事。”
元順悶悶嗯一聲,勸慰自己:“元順,你馬上就要回到你最親的親人旁邊,這點磨難算什麼?沒有他的不好,怎麼能顯出爹孃的好呢?”元順認認真真的安慰自己。
小風被逗笑了,說:“你真想的開,夫人。”
慄旬點點頭,誇獎:“確實有氣度。”
花瓣姑娘被大家誇得不好意思,小臉紅了,連連擺手。
不知怎的,小風從後邊看去,覺得林昊竹老爺的身影顯得很憤怒,步子邁得很大。
元順和小風小跑着才能追上。
不知走了多久,日頭過了頭頂,終於來到大路。找人一打聽,果然平安州有震感,但是沒有大的破壞。
路人好心說:“不怕,客官,地震在我們這裡是常事。平安州可不白叫平安,老天爺保佑着呢。”
放下心,原本想騎馬快一些,小風悄悄用手指點彼此。低頭一看,有些狼狽。
幾個人爬草山,鑽密林,淋暴雨,穿山洞,渾身上下衣衫襤褸,血跡斑斑。怪不得路人指點,交頭接耳。
慄旬示意,別人別開口。伸手攔住一輛豪華馬車,亮出平安州捕頭的名牌,當場徵用。
馬車主人是位富商,樂意交接大名鼎鼎的慄旬捕頭。很順利,四個人鑽進馬車,省了腳力。
“永泰客棧。”慄旬吩咐,順手當場徵用小商販的吃食飲品,竹筐裡擺的滿滿當當。
林昊竹冷笑,別過臉。糊弄小孩子的東西。
本來就是討人歡喜的。小風獻寶一樣,招呼元順。元順心態很好,想開就不糾結,嘖嘖讚歎,看吃拿喝,一刻不停。
枯坐懸崖的驚心動魄泡在腦後,認真討論品嚐。
芝麻卷。
山楂糕。
石子饃。
桑葚。
杏子。
元順很滿意。小嘴鼓鼓囊囊,自己吃,讓着大家,小風招呼夫人,夫人感謝捕頭。沒人敢招惹林昊竹老爺。
馬蹄得得,馬車平穩前進。饒舌的馬車伕介紹:“幾位好運氣,我家老爺正搬送東西,要參加一年一度的古樹祭祀。你們京城就可以觀禮,是一件大事呀。”
元順嗚哩嗚喇的說,說不清:“什麼祭祀,祭什麼神仙?在哪裡祭祀?要準備什麼?幾時開始?”一連串問題問的十足到位。
“還有七天。”
“七天啊。”元順把啊字拖得長長的,萬分遺憾,小手敲着車窗,不知如何是好。
還有滿打滿算五天,就該走了呀。
“規矩點。”林昊竹看不慣花瓣姑娘貪玩模樣,聽說玩耍就來興致,低聲呵斥。
元順對於清亮的聲音起了生理上的畏懼,馬上乖巧閉嘴,認真吃喝,不說話。
小風輕輕扯扯老爺,搖頭,她覺得老爺有些過分了。
林昊竹從一上車就安靜坐在最後邊,盤腿打坐,喝了一口小銅壺的酒。閉目養神。
這一次耗費體力很大,發生了太多事情,想料理清楚。
他遇到關鍵時候,是不商量的,獨自沉思,其實別人說話干擾不了,但是對元順,花瓣姑娘聲氣舉動,總能引起林老爺的反應。真討厭。
晃晃悠悠,很舒服,春日陽光斜照窗櫺,撩起遮蔽的棉簾子,兩邊街景盡收眼底。
景緻熟悉,是糕點鋪,是澡堂,是小吃一條街,是騾馬市。到了,永泰客棧到了。馬車穩穩停住。
林昊竹帶頭縱身跳下,看着車伕擺好凳子,兩個女眷拉着手一先一後,下車。
元順另一隻手也沒閒着,拎着竹筐。
小風還想客氣。慄旬說:“本就是孝敬二位姑娘的,這一次二位居功至偉,立下大功,我記得的。”
小風說:“豈敢豈敢。”
元順舉起竹筐搖一搖,說:“多謝。只是該記得今天事情的,只有你一個人嗎?”
小風笑不露齒,慄旬假裝沒聽懂,揚起聲音疑惑的嗯一聲。
林昊竹捫心自問:我有極好的修養,不和女人一般見識。我今天沒有動手打她,真遂了心願再次動手,小風會難過,她應該受不住,身心受不住。好了,今天不動手。
林昊竹清淡說,對着慄旬捕頭:“你也到永泰客棧,我們要說些事情。”
想見得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溝通。這也正是慄旬心中所想,他點點頭說“好”。
永泰客棧永遠笑容可掬的老闆早出大門下臺階迎接。
全然沒有看見幾個人狼狽異常的裝扮,只是說:“總算回來了。要吃的用的,只管吩咐,還有沐浴的水又熱又足,幾位的飯菜擺在哪裡,立即準備好。”
聽得元順眉開眼笑啊,一想到熱水熱飯熱酒菜,渾身舒坦,關節骨縫疼痛減輕了許多。
突然想到林昊竹爲救自己背部受傷,怯生生問:“老爺,你後背。”
林昊竹渾然不覺,並不回答。
那就是不疼,元順心裡的石頭放下,隱隱責怪:沒有禮貌,問話不會吱一聲呀。真是的。
林家三口住在東屋,西屋自然就給了慄旬。大家稍微的沐浴更衣,確實是累到了,渾身痠疼,肌肉崩的想石頭。
小風悄悄擦眼淚,她服侍林老爺更衣,他背後傷口失血發白,肌肉綻開,必定是撕心裂肺。
上藥的時候,林老爺哼了一聲。小風恨自己手腳粗笨,越發小心,用嘴輕輕吹,塗抹的勻勻的。
林昊竹安然靠牀頭側臥,聽憑通房丫頭悉心伺候。安慰說:“小傷,沒事。”
元順也看見了,坐在地鋪上,一言不發,捧着新茶,喝了一別又一杯。
聽到老爺關門到西屋去,元順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地鋪,攤手攤腳,微閉着眼睛。
覺得這還不夠勁兒,乾脆翹起了二郎腿,兩隻手疊好,枕在頭下,嘴裡叼着半根麻花。舒坦。
眼前一黑,好像什麼東西遮住了。“好人小蜜蜂,有什麼話要說嗎?”元順慢條斯理的,嘴裡嘎巴嘎巴嚼着麻花。
小蜜蜂沒說話,元順問:“真舒服啊,要不你躺在這兒和我一起聊天?”一睜眼,馬上又把眼睛閉上。
很簡單,不知何時林昊竹老爺站在自己的眼前。
兩下里僵持着。
元順終究敵不過男人,只好睜開眼睛,彷彿剛剛睡醒的樣子說:“哦,原來是林老爺,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趕緊把最後一口麻花嚥到嘴裡。
林昊竹甚至不說話,只是擡了擡下巴,示意元順的搭着的二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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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怎麼忘了這一茬?小風告訴過自己,這樣很不雅觀,不是大門大戶人家女子該有的模樣。
元順馬上反應過來,把兩條腿攤的平平的,順手扯過被子,蓋住了身子。
小風尷尬站在老爺身後,生怕兩個人又掐起來,趕緊說:“老爺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吩咐?夫人你困了,那就早點睡吧。”
自覺的站在兩個人的中間。
元順樂得眼不見心不煩,索性把身子偏向靠牆的一面。小腦袋還晃兩下。
“該準備飯菜,加點酒,還有,讓她要吃主食。”
冷冰冰的話語,撂下,轉身走開,口中的她自然就是元順了。原來老爺想到這件事,中途而返。
估計林老爺離開,元順一下坐起身子,在後邊悄沒聲地張牙舞爪。
她不敢說,但是敢臉上帶出一點點怒氣。
抱住小風的腿,可憐巴巴的求情:“不要吃主食,主食不好吃。”
“能吃麻花就能吃主食,”小風安慰她。
“那我就吃麻花,只吃麻花。”元順開始討價還價。
“還可以吃板子。”隔着門簾兒,穩穩當當的送進來一句話,氣得元順眼淚都快下來了。
“一口吃一口也是吃,一口不吃可不行。”小風努力地幫助元順。
吃飯的時候,是4個人共坐一張桌子。
有酒有肉,酒肉豐盛。林昊竹隨手遞過半個饅頭。盯着元順。
一切盡在不言中。
元順把饅頭掰成很多小塊兒,有的蘸醬汁兒,有的配菜。
像吃藥一樣,咬牙慢慢的往下吞嚥,時不時的偷偷擡眼看一下林老爺。
林老爺雙手扶在桌子上,就是盯着看,面上毫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