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下,星月高掛。在這個劫後餘生的紅鴉鎮內,每家每戶都掛起了大燈籠,彷如過年一般,他們所有人,成年的都站在了大街上,孩子們則在窗戶探出頭來,而雖然這大街上人山人海,但也很自覺的讓出了一條三人並肩寬的道。
他們,都是紅鴉鎮的中下層居民,沒有參加宴會的資格,但是,他們也同樣因爲凌晨的及時趕到,而倖免於難,因此,他們都是站在此地,想要一睹英雄風采,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感激恩人。
這時候,凌晨他們一行人,正在街上行走着。由於那宴會設置在村鎮的最深處,所以,不大習慣這種目光的凌晨,也只好撐起笑容,接受這萬千的矚目。
噗通。
突然間,一個小孩子的身影從人羣中撞了出來,他抱住了凌晨的大腿,張起嘴巴在笑,他約莫六七歲,恆牙都沒長齊。
“凌晨哥哥,我長大後也要像你這樣!打倒妖獸,保護家人。”
這個小孩笑得非常燦爛童真,笑容有如星星,只不過他髒兮兮的手,倒是讓凌晨的褲子髒了一些,此時,一個婦人跑了出來,直接就打罵起這小孩:“你怎麼那麼不聽話!讓你弄髒人家的衣服!弄髒人家的衣服!”
“你是月阿姨麼?你何曾見過晨兒怕髒?”
小孩子哇哇大哭,凌晨嘴角微微上揚,伸手阻止了那個婦人,然後俯下身子,拍了拍小孩子的頭,然後綻開溫暖的笑容,道:“小弟弟,記住你的話,要努力變強,保護家人!”
那個月阿姨一聽,眼眶頓時溼潤起來,她幾經人事,早就知道世態炎涼,很多人一旦有了些許成就,那眼睛就會放到頭蓋上,然而這個年僅十六七的凌晨,卻沒有因爲少年得志而丟失了本心,仍如起初那樣把自己視作長輩,這等心性,是如此的難能可貴啊。
不止是月阿姨,許多圍觀的人也是鼻頭酸酸,他們都是有着一定閱歷的人,深知人生百態,雖說凌晨出身長老之家,但幼年無依無靠,許多時候都是這些底層的居民會真心的搭理他,偶爾關照一下,但是,人家現在已經是大英雄了,再走上去搭話,豈非被人說攀富貴麼?
然而,凌晨卻以實際行動告訴了衆人,這個凌晨,依然是那個凌晨,依然是那個毫無紈絝驕狂之氣的率直少年,他一直沒變,一如當年。
霎時間,又是一頓雷轟掌聲,這一陣驚雷般的掌聲,讓得凌晨再度不自在,不過那凌霸天父女以及小藍,倒是感到了一種驕傲感,看向凌晨的眼神,都充滿着讚許、認可。
凌晨這行人,在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後,終於來到了這個宴會地點,這裡是個半露天的場所,平常是用來接待外賓的,今天,是拿來了當慶功場所了。
這裡面,都是林林總總的父老鄉紳,一眼過去,無一不是滿肚腸肥的奸商污吏,平常都是作威作福之人,不過今天看見了凌晨,倒是個個都站了起來,紛紛作揖請坐,一副狗腿的樣子。
“英雄來了!”
“英雄請上座!”
“……”
在一衆呼喚之下,有一個肥頭大耳,樣子長得像頭豬,但穿得頗爲華貴的中年男子,他慢步走了上來,深深作了一個揖,便把凌晨引導了一個高座上,而小藍等人,則是被安排到不遠處的坐席上。
“這位父老,這個位置,是與族長同坐?”
凌晨皺了皺眉,冷言冷語的問了起來,感覺對這個安排不甚喜歡,因爲他雖久居深山,但也知道位置排列與輩分地位的關聯,如今他坐在這位置上,是渾身不自在,眼睛偶爾還瞟向小藍那邊的座位上,恨不得馬上跳下去。
“晨兒莫慌,這位置,你應得。”
就在凌晨屁股坐不住,就要起身的時候,一條蒼老的手臂,輕輕搭在了他的肩頭上,凌晨一轉頭,面前是一個身穿灰衣的老者,他鶴髮白鬚,面目慈祥,瞳孔之中充滿着睿智,只不過,臉色有點蒼白。此人,赫然便是六長老,凌空。
“六叔祖!”
凌晨拱手作揖,然後看了看六長老的臉色,心裡一陣心痛,又一陣憤怒,眼睛冷不丁的瞄向另外一邊的凌劍以及凌雲。
“晨兒,你如今還能稱我一聲叔祖,老夫已是很感動了。”
凌空留意到凌晨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有點冰涼的枯手,輕輕的握了握後者的手腕,淡然道:“記住,切莫爲了我這糟老頭子惹事。”
凌晨沒有回話,臉色卻是陰沉了下去,他擔憂的抓起了凌空的手,然後把體內一些補血氣的靈丹氣化,然後渡入到凌空的體內。感受到藥性的襲來,那凌空的瞳孔閃過了一抹精芒,隨即手捋白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晨兒,你這身煉丹術,可真是不錯啊,跟你爺爺有得一比。只不過,我現在這身體,非一般靈丹可救治吶。”
這凌空的臉色又是苦澀又是欣慰,喃喃的說着。而那凌晨一聽,精神就來了,頓時就一股腦的把問題拋了出去:“我爺爺也會煉丹術?對了,叔祖你知道爺爺的去向麼?還有我族的那個詛咒是什麼?”
“那是當然,他可是萬年難遇的奇才啊,不過他的厲害之處,可得以後有空再慢慢跟你講了。”
想起了凌俊,這凌空也是笑得皺紋打折,眼裡充滿着回憶之色,似是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代,然後又好像回憶起什麼,臉色旋即黯淡了下去,嘆了嘆氣,道:“他啊,爲了追查某件事,去了一個叫中樞大陸的地方,接着就離奇失蹤了。”
“中樞大陸?難道是爲了詛咒的事情嗎?”
感覺到苦查多年的事情終於有了點線索,他是真的坐不住了,不免語氣有點急,追問了起來,不過就在凌劍準備說話的時候,宴會卻開始了,族長已替換上一件莊重的服裝,往主席位上蹣跚而來,這對話也就只好硬生生被打斷了。
不過幸好凌劍也作出承諾,說宴會結束後,可繼續詳談,這才讓凌晨安下了心,否則,以他的性格,才真的不管這是不是什麼隆重場合。
族長入席,宴會也開始了,族長循例的說了一堆廢得不能再廢的開場白之後,便舉起了酒杯,邀臺下的人一同乾杯。途中,免不了一番慷慨言辭,免不了一番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也才終於開始入正題。那族長,提起了三項提議。
“首先,我們的凌晨,拯救了我們全鎮!其次,不管他在出身,人品,修爲上,都是一等一的,因此,老朽決意讓他繼承其祖父的位置,成爲新一任的大長老!”
族長以不能違逆的姿態,頒佈了這第一則消息,不過臺下的人倒是開始交頭接耳,紛紛議論了起來,當中是贊同反對各參半,不過後來想想,這凌晨雖年輕,但在鎮裡的確是個無敵手了,加上還挽救了全鎮,於是,這議論聲在十數息後就消停了下去。
至於凌晨本人,他倒是想第一個反對,不過在出門之前,凌霸天就預先打好了底,讓他事後再婉拒,不然以他的性格,怕是會落了族長的面子了。
“第二項,老朽決定,讓凌晨,不,新任大長老,入新族長候選名單!”
對於這個族長的決定,下面的人已經是沒人反對了,畢竟這少年確實能幹,能者居之,強者霸王,向來都是這個世界的定律,倒也沒什麼好爭議的了,不過,另一頭的凌劍,卻是嘴角一抽,刷的一聲站了起來,此時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老夫以爲,凌晨雖強,但族長重任,怎可交由一個弱冠未到的小兒郎身上!?要傳出去,豈非是說我淩氏無人嗎!”
這話一出,霎時惹起了爭議,而那凌劍環顧一下週遭人的情緒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接着冷哼道:“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還大長老,這才做了幾天人?”
“你活了幾百年,又能砍殺幾頭妖獸?四長老,醉了就早點回家歇着,別在這丟人!”
看着這凌劍居然當衆羞辱自己心目中的未來女婿,那凌霸天是再也忍不住了,馬上就反脣相譏,譏諷的是句句刺耳,字字絕情。
那臺下的人聽到都是在竊笑不停,而那凌劍和凌雲,則是臉色黑沉,直接就想在宴席上開打起來,一時之間,氣氛竟古怪了起來。
“好了!這是老朽的決定,有什麼事情就衝着我來!你要是再爲難大長老,那你這四長老就別當了!”
族長臉色一沉,對着那凌劍揮了揮袖袍,直接呵斥了起來。因爲他心中早就決定要拉攏凌晨,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要將其推上高位,只要有此強者在,紅鴉鎮必保千年平安!此時此刻,怎能容這種僞君子來攪局?
被當衆大罵,甚至是幾乎就被革職,那凌劍的臉色是難看到了極點,但是也不好發難,於是深吸口氣,一揮袖袍,冷哼一聲,就坐了下去,兇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凌晨,不過凌晨倒也不以爲然,他看着這僞君子如此氣結,倒是覺得心中暢快。
“第三項,就是一樁婚事,就是把三隊長之女,許給四長老之孫。”
族長抖一抖衣袖,淡淡的宣佈後,便目無表情的鼓起掌來,而在場的人也就跟着附和鼓掌,那凌雲的臉,則是撿了金子一樣,不過,此時凌晨卻是突然站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安靜。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尤其是凌劍凌雲兩祖孫,臉色鐵青了起來,不約而同的暗罵道:媽的,不會是連媳婦都要搶吧?
“我反對!這三隊長的千金,分明就是不想嫁與凌雲,望族長明察秋毫。”
凌晨雙手負背,正氣凜然,對着那祖孫的惡毒眼神是不避不讓,這讓凌劍是立即暴跳如雷,身上的靈力都是忍不住噴涌而出,把桌上的酒菜都是震飛了開去。
一種箭弩拔張的氣氛,陡然升起……
“臭小子!你憑什麼!”
凌劍指着凌晨的鼻子,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像是隻要回答得不順意,便要轟殺過去。
“憑什麼?”
與此同時,兩道鋒利的寒芒從凌晨的赤瞳裡射出,只見他冷笑一聲,旋即左腳踏出,右拳握緊,紅藍色的靈力蜂擁而出,把整個會場都震得搖搖欲墜。
“就憑我這雙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