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準備的後手就這些?”夏彌眯了眯眼,“天譴?”
在奧丁似有意似無意地提出卡塞爾學院的時候,夏彌立刻就意識到了那個不靠譜的副校長居然猜對了一次。
果然有後手,只不過這個後手吧,似乎並不難猜呢。
不過想來也是,在源稚女的狩獵下,一共都沒幾個龍王活着了,除了她和康斯坦丁,也只剩下個奧丁和利維坦。
這倆迫於壓力,必然聯手,但之前那種種危機情況下,利維坦都沒有出現,只能說明她確實是陷入了沉睡,還沒有甦醒。
那麼還能醒着跟他們作對的龍王也只剩下了奧丁,所以夏彌勸副校長的那些話,倒也不是無地放矢,確實不會有龍王偷襲卡塞爾學院,因爲龍王已經死光了。
至於除去龍王以外的攻擊都不算什麼,這也不是吹噓,源稚女沒那麼無情,不會把自己兄妹送過去找死,僅僅只是因爲她們這邊還有個康斯坦丁罷了。
康斯坦丁雖然失去了肉身,但龍王被殺陷入沉睡後,只要甦醒立刻就能進入幼體狀態,無論是被強行喚醒,還是自行甦醒,頂多就是醒來的狀態有好有差。
這個幼體可以是直接使用寄生者的身體,就像當初的李霧月直接使用了昂熱的軀體,當然也可以自行脫離,再孕育一具更適合自己的。
而康斯坦丁大概是對這個世界失望了,還沉浸在諾頓死亡的痛苦中,既不願意佔據繪梨衣的身體,也不願意脫離,只是短暫的依附着。
這種情況下,他作爲龍王的能力會大大降低,頂多只能借點力量和言靈什麼的給繪梨衣,幫她短暫提升一下血統什麼的。
這種辦法的好處就是繪梨衣不會血統失控,也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副作用,壞處也顯而易見,那就是能爆發出來的威力確實不大。
但在沒有龍王進攻的前提下,夠了。
至少面對天譴這種武器,更是妥妥的。
說到底,不過就是金屬和火焰的打擊,作爲青銅與火之王的康斯坦丁雖不如他哥哥諾頓那樣能精準的掌控火焰練出完美的鍊金物品,但只是對抗,還是輕而易舉的。
想明白這些後,夏彌只覺得好笑:“你也只有這點手段了嗎?這不符合你的人設吧,哥哥。”
她當然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可一想到奧丁謀劃了這麼多年,可那麼多精密的計劃卻被源稚女這麼一個沒腦子的莽夫全部打亂,就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感覺。
畢竟當初如果不是奧丁算計,芬裡厄也不會死!
想到這裡,夏彌的眼睛裡多了幾分裹雜着嘲弄的恨意:“你也有今天啊,哥哥,現在的你看上去可真狼狽啊,就像一隻……”
她的聲音略微低停,一字一頓:“喪家之犬啊!”
男人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他出動天譴,不是因爲天譴能打擊到對方,而是因爲他手上只有天譴。
這一次突襲來的太過突然,縱使他還有勢力隱藏在各國的高官裡,可以挑動他們發起戰爭,但那需要時間。
夏彌和源稚女找不到他,就直接來掀桌子是他沒想到的,出乎意料的行爲就會造成出乎意料的後果,倉促之下只能用天譴應對。
現在確定了源稚女不在學院,那麼留在學院的就只能是康斯坦丁,僅一個瞬間,奧丁就明白了此刻自己的危險。
他不擔心夏彌會對自己怎麼樣,但源稚女大概就在趕來的路上。
如果落入她的手上,那大概就是徹底完了吧。
奧丁當然也留下了繭,可沉睡再到甦醒,畢竟需要時間,而這段沉睡的時間裡,一切事情都是不可控的。
就源稚女和夏彌的能力,很大概率會在他甦醒前把他找出來,那就全完了。
幾個念頭閃爍間,奧丁立刻分析出了局勢,當務之急是離開,在源稚女那個瘋子殺胚趕來之前離開。
想到這裡,他擡頭看向眼前明媚的少女,夏彌還穿着她那身波西米亞風的長裙,如果此刻有人看見她此時的模樣,一定會瞪目結舌。
要知道這裡的溫度是零下幾十度,穿着防寒服隔着保暖層都會感覺到寒冷的地方,可女孩卻只穿着一襲單衣,漂亮的裙子花邊下是光潔如玉的小腿。
她似乎絲毫感覺不到溫度,皮膚白皙,彷彿雪中精靈。
但奧丁知道這個精靈有多暴力。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龍王舉辦舞會時,耶夢加得永遠都是沒有舞伴的,因爲誰也不知道她那寬大的紅裙下,藏了多少令人畏懼的兵器。
沒有人願意赤手空拳的和她站在一起,她的近身格鬥能力在所有龍王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曾經的耶夢加得更擅長用巧勁,是無奈之舉,因爲大地與山之王中絕大部分的力量都在芬裡厄身上。
但現在已經進化成死神海拉的她,可沒有這明顯的短板了,也就是說,如果真打起來,夏彌能全方面碾壓他,並且被血契反噬的程度一定比他輕。
畢竟這份契約可不算是絕對公平,血統更高力量更強的那一方會受到偏護,而夏彌已是完全體。
但也就是血契還存在了,不然奧丁毫不懷疑這女人已經朝着自己揮刀了。
現在她在拖延時間,純粹只是因爲知道源稚女正在趕來的路上,只要源稚女來了,一切直接塵埃落定,她也省得拼着被血契反噬,得不償失。
可是他不能等,夏彌在等支援,他能等什麼?等死嗎?
謀劃了這麼多年,男人自然不缺智謀,立刻明白此時的局面有多糟糕。
他不再浪費口舌,恢復了優雅高傲的站姿,吹響了口哨。
馬嘶聲迴盪在天海之間,八足天馬噴吐着雷霆,從孵化池中踏波而出,馬背上掛着彎曲的矛。
成千上萬的烏鴉不知從何處飛來,在他的頭頂盤旋,化作黑色的漩渦。麥卡倫先生翻身上馬,提矛在手,變回了雨夜裡的猙獰武士,隨手一揮,他就穿上了那件招牌式的天藍色的風氅。
僅僅只是一個眨眼,他就變成了那位威嚴的古神奧丁。
“怎麼,知道拖不下去,準備動手了?”女孩卻只是嗤笑着,眼底的嘲弄毫不掩飾:“但現在才拼命,是不是太晚了些啊?”
以源稚女的速度,這點距離趕來並不需要很久,夏彌猜測她找楚天驕雖然要點時間,但肯定也不會太久,他們倆人如果繼續再對峙一會兒,源稚女估計就趕來了。
奧丁應該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準備拼命要跑路了。
可是……跑得掉嗎?
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了一個諷刺的弧度,夏彌緩緩低頭,等她再擡起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璀璨的金色,彷彿裡面燃燒着一團熾熱的火。
夏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身龍軀的金冠帝女!
她的嘴脣豔如硃砂,渾身流淌着螢火般的微光,嫵媚的五官中透着莊嚴,夭矯的身軀中凝聚着力量,男性和女性的美感居然完美地呈現在一個身軀上,鮮豔的紅裙鋪滿了腳下的整座冰山。
面前的人豔如桃李卻又堅若鋼鐵,她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卻再也沒有溫度。
這纔是她的真正面目,夏彌不過是她僞裝出來的人類,她是龍王,完整的大地與山之王!
誰都沒有再說話,因爲他們都知道這毫無意義,奧丁舉起了長矛,夏彌……不,此時應該叫她海拉更爲合適,海拉也擡起了手,宛如死神鐮刀一樣的武器憑空出現,恐怖的領域瞬間展開,威勢遠超騎着馬的男人。
兩人如流星般對撞,武器在一瞬間狠狠碰撞,迸發出刺目的火星,龍王搏鬥時看上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太過高深的招式,純粹拼的就是力量和技巧。
而在近身搏鬥上,海拉敢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就連源稚女都不能。
可男人別無選擇,海拉不會給他釋放言靈的機會,真正王與王的交鋒,從來都是刀刀見血!
海拉一開始想的也只是糾纏住奧丁,但她很快發現,如果自己不用出全力,根本不想戀戰的奧丁很有可能會脫困。
可如果用出全力必遭反噬,兩人像炮彈一樣對轟了幾次,對雙方的力量都有了初步的掌握,海拉清楚無比的知道,再不拼一下,那就真的要放跑他了。
“妹妹,你不專心。”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這麼多年,你還是改不掉依賴別人的毛病嗎?以前是芬裡厄,現在是源稚女!”
又是一次激烈的碰撞,雙方短暫的分開,皇冠帝女的胸膛微微起伏,她迷起了那雙莊嚴又絕美的眸子,冷聲喃喃:“反噬麼……”
“那就反噬吧!”
她終於不再壓抑着憤怒與仇恨,狠狠揮刀,恐怖的力量毫不遮掩,鋪天蓋地的壓向對面的男人。
“你也配提芬裡厄!你居然還敢提他!”海拉怒目圓瞪,怒吼後又恢復了冷漠莊嚴:“那你就去死吧,給他陪葬。”
死神的鐮刀從男人的右肩斜切而下,斬裂了他的肩胛骨、胸骨和肋骨,一直斬到左胸的心臟部位,順帶還切斷了那匹天馬的脖子。
那是究極暴力的一刀,在一擊中摧毀了男人的心臟和神經系統,任何還需要依賴肉體的生物受到這樣的創傷都需要很長的時間修復身體,龍王也不例外。
她的實力確實遠超奧丁,她早就有了可以報仇的力量。
“可是殺死芬裡厄的,難道不是你現在的依靠,源稚女麼?吃掉芬裡厄的人,難道不是你自己嗎?”男人嘶啞地說。
“你覺得我不知道誰阻止了我變成海拉的計劃?是你啊,我親愛的哥哥!你只是沒有出面,沒有親自動手罷了!”
海拉緩步轉到男人的身後:
“你把情報透露給卡塞爾學院,那幫四肢發達自命不凡的傢伙就興奮地出發了,屠龍者只是你的爪牙,千百年來你都在利用他們愚蠢的勇氣,而你自己是永遠的受益者,是你把我們逼到這種地步的!”
“要活過諸神黃昏的人只有你,其他人都是你的階梯,你纔是我們中最像人類的那個,幾千年來你一直在研究人心吧?你學會了他們的貪婪和狡詐,赫爾佐格跟你相比只是個孩子!”
“可你犯了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冷嘲熱諷:“這個錯誤將斷送你的一切!”
男人張嘴欲言,但雪亮的刀光忽然橫過了他的脖子,海拉揮刀收刀都只在瞬息之間,但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已經受到了反噬,該你支付代價了。”她伸手輕輕一推,把那顆令人厭惡的頭顱從脖子上推了下去。
她並不認爲自己“真正地”殺死了奧丁,毫無疑問他在某個地方藏匿了自己的核。
人類也稱那東西爲繭或者胚胎,其實都不準確,但只要留下那東西的龍王就能借助它復甦,但那要等上許多年,在那之前諸神的黃昏已經結束,勝出者成爲新時代的神祇,四大君主只不過是陳舊的尊號。
更何況,源稚女的能力如果完全發揮出來,在沒有阻礙的情況下,想要找到龍王留下的繭,其實並不困難。
只是需要足夠的時間與耐心罷了,而這些,在勝利到來的前夕,又算得了什麼呢?
渾身的異變緩緩消失,她從威嚴莊重的帝女又緩緩變成了那個美麗的人類女孩,只是脣瓣的顏色有些蒼白,臉頰上泛着不正常的紅。
毫無疑問,她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反噬,但這是值得的,因爲她斬殺了奧丁,她終於報了芬裡厄的仇,於是一切代價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重新變成人類女孩的夏彌看着面前的屍體,輕聲開口:“再見了,我親愛的哥哥。”
“睡吧,睡吧,等到下一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
她要拎起男人的屍骨丟向大海,卻忽然愣住,因爲那具無頭的屍骨靜靜地跪在那裡,既不倒下,也不流血。
時間忽然靜止了,就在男人頭顱落地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