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蛇岐八家。
巨大的投影在會議室裡展開,畫面裡是偌大的海洋,只是海面卻是紅色的,彷彿一鍋煮沸的鮮血,航拍角度緩緩拉遠,將海面的情況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仔細看就會發現,海面正在震動,起初是漣漪,但在片刻之間就變成了狂浪。
赤紅色的大浪一圈圈地擴散開來,拍打在遠處的礁石上,孵化場的中心開始下陷,漩渦逐漸成形,巨量的海水被吸向海底。
“這個狀態已經保持一天了,而且動靜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大,現在還只是局部變化,再過一段時間,恐怕就會波及到整個北冰洋。”
源稚生指着畫面上的紅浪翻滾,面色凝重的對着所有人說:“按照Eva推測的時間,大概在75個小時後變化將達到最頂峰,也就是我們預測的,尼德霍格甦醒時間。”
整個會議室安靜極了,而這裡坐着的人,幾乎可以決定整個混血種社會,乃至整個人類社會的命運。
源稚女,上杉越,昂熱,龐貝,夏彌,副校長,以及待在繪梨衣身體裡的康斯坦丁。
“其他國家也都有所反應了,沙皇炸彈的動靜太大,還有這個異常也無法遮掩,甚至已經有媒體拍到了。”
源稚生說着,手一揮,投影畫面應聲而變,變成了某國家社交軟件的頭條:
《驚爆!驚爆!北冰洋有人秘密試驗覈武器,引發血海!》
內容基本就是怎麼嚇人怎麼寫,底下匯聚着各國網友,用各種各樣不同的語言訴說着同樣的恐慌。
有人懷疑北冰洋的生物在覈輻射下變異了,有人懷疑爆炸將生態環境改變了,還有人懷疑是不是快世界末日,下一步就是喪屍圍城了。
恐慌的情緒正在蔓延,各國媒體爭相報道,這件事顯然是無法再壓下去了。
“不用管這些。”上杉越開口了:“真到了這一步,遲早是瞞不住的。”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解決那位。”
再怎麼說上杉越也是真正當過皇帝的,雖然是影子皇帝,但魄力還是有的。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眼前的難關過不去,那最後世界毀滅,人類自然也不會倖免,瞞不瞞的都無所謂。
如果眼前的難關過得去,那就等過去了再說善後的事情,所以眼下當務之急,還是那位龍族至尊。
“75個小時……”副校長沉吟着,衆人都看向了他,因爲這位鍊金術的佼佼者難得有這麼一本正經的時候,說不定就會有一些思路呢?
結果下一刻衆人就聽到:“感覺時間不是很來得及啊,我們現在造個飛船逃離地球還來得及嗎?”
衆人:“……”
“應該是來不及了吧,不過該說不說,我之前確實有一些火箭收藏,讓裝備部改改,看看能不能用上呢?”
龐貝對副校長的計劃大力贊同,兩人對視一眼,只覺得相見恨晚。
昂熱沒理這兩個活寶,只是看向了源稚女,沉着聲音問:“你有幾分把握能打贏?”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源稚女,就連副校長和龐貝都閉了嘴,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期待。
如果說如此局面下,還能找出個人應對的話,除了源稚女,他們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
因爲那可是尼德霍格啊,神一般的存在,就像整個世界的造物主,這樣的傢伙,又豈是渺小的人類能夠應對的?
夏彌和康斯坦丁的目光同樣期待,他們四大君主其實並不清楚黑王究竟有多強大,當初他們雖然背叛,但並沒有真正動手。
相對應的,他們也不清楚白王的實力,因爲他們出世的時候,白王早就沒了。
不過他們可以確定的是,如今的源稚女,遠遠比當初的白王要強。
她以完整白王的冠位,吃了除了他倆外的所有四大君主,其中還有奧丁這種僞黑王,現在源稚女的實力進化到什麼地步了誰也不知道,只覺得深不可測。
也就是說,無論是尼德霍格還是源稚女,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未知的,所以無從比較,進而就出現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源稚女,平靜的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不出意外的話,我必輸無疑。”
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
源稚女卻沒有解釋,曾經的她也不覺得尼德霍格有多強,可伴隨着自己實力的提升,越提升越能感覺到那位至尊存在有多深不可測。
她也沒有跟至尊交手的經驗,但屬於白王的記憶,清晰無比的告訴她,必輸無疑。
而且未必是輸在實力上,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一場比賽,比的當然是誰的知識更豐富,誰的實力更強,但前提是先拿到入場券。
如果沒有入場券,即使實力相當,最後的勝者也依舊是比賽裡的人。
源稚女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差的遠不只是實力,還有那虛無縹緲的“入場券”。
但這種感覺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說不清,道不明,還是白王的層次太低了,對於那位黑色的君主來說。
而她的回答,也是再次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說話,只有投影裡海潮的聲音,一波又一波,彷彿死神逼近的腳步聲。
“需要更多龍骨補充嗎。”
在如此的寂靜下,夏彌忽然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卻引來了所有的目光,康斯坦丁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帶着繪梨衣這個沒心沒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夏彌沒有看源稚女,她低下了頭,彷彿不敢與她對視,只是自顧自的說:“反正你打不過我們也是死,那不如……”
“那就一起都去死。”源稚女打斷了她的話,語調沒什麼起伏,同時也不容拒絕:“更何況,龍王的龍骨已經沒什麼作用了。”
這是實話。
吃掉奧丁這個僞黑王之後,龍王的龍骨對於源稚女來說提升就不大了,她甚至有種感覺,就算把夏彌這個海拉,以及繪梨衣體內的康斯坦丁都吃了,局面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該打不過的,依舊打不過。
因爲目前最缺的,反而不是實力。
局面再次陷入了僵持,誰也說不出什麼,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似乎走到了一個死衚衕,前方已徹底無路可走,卻也沒辦法轉身回頭,只能眼睜睜看着死亡越逼越近。
75個小時,這難道就是所有人最後的時間嗎?
每個人心頭都壓抑着陰雲,以至於氣氛凝滯到幾乎讓人無法喘息的地步。源稚女懶得再進行這種無意義的交流,站起了身:“你們討論吧,有結果了再告訴我。”
“稚女,你去哪?”上杉越下意識的問。
“去看看路明非,不是說他好像醒了嗎?畢竟是爲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源稚女說:“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說完,也不等衆人反應,直接就轉身離去了。
源稚女知道破局的關鍵是什麼,也知道自己是所有人唯一的希望,但她確實沒什麼思路。
所以她決定去看看路明非,這位不也是至尊嗎,就算是曾經的,也該有點思路吧,就算他沒有,魔鬼也該有吧。
這麼想着,她一路來到了源氏重工的內部,因爲曾經繪梨衣身體不好的緣故,源氏重工內部始終有醫療組和高危看護病房,之前昂熱是常住客,現在昂熱好了,愷撒又進去了,路明非目前也躺在裡面。
不過聽芬格爾說,路明非已經醒了。
源稚女尋思着一會兒該怎麼作爲開場白,是要先誇讚一下衰仔勇敢呢,還是先告訴他局面有多緊迫呢,或者先從詢問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開始說起,可能會更有親切感吧。
她正想着呢,伸手推開病房的門,但下一刻就愣住了。
房門裡,不是印象中的病房,腥臭的海風撲面而來,還有洶涌的海浪聲。
眼前所見足以嚇到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她確實站在源氏重工的內部,可門外卻是浩瀚無邊的大海,猩紅的海水上下起伏,浪花一朵接着一朵。
她分明在一座大廈的中間,可海浪幾乎跟這一層的地面平齊,好像在她坐電梯的時間裡,大海已經把這座城市淹沒了。
穿着白色西裝的年輕人坐在桌邊,悠閒地飲着一杯香檳,眺望着窗外的迭迭海浪。
他似乎一早就知道源稚女會找過來,所以表情平靜,甚至還提前替她倒好了一杯香檳,此刻就擺在桌子上。
“坐。”年輕人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語氣還蠻放鬆的,似乎終於快解脫了一樣:“等你很久了。”
對方如此姿態,源稚女自然不可能慫,直接就坐到了年輕人對面,肆無忌憚的打量着他此時的模樣。
路鳴澤不再是以往那種正太的模樣,看上去似乎長大了幾歲,有點像個十來歲的少年了。
五官和路明非很像,但也有着些許的差距,就像是同氣連枝的雙生子,源稚女猜測這應該纔是他本來的模樣。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所以一早就在這裡等我了。”源稚女平靜開口,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嗯。”路鳴澤點了點頭:“你們現在很頭疼吧,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源稚女心說這不是廢話嗎,抿了口酒沒回答。
魔鬼顯然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的繼續說:“你應該也感受到了吧,你跟尼德霍格之間,差距最大的地方不是實力,而是資格。”
源稚女握杯的手一頓,饒有興趣的擡起眼。
雖然說她猜測魔鬼應該是知道內情的,但魔鬼的性格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他很大概率根本不會說,所以源稚女纔會想着從路明非這裡找突破口。
結果今天的魔鬼似乎格外的好說話,她還沒問呢,魔鬼就主動送情報來了。
這是良心突然發現了嗎?
源稚女不動聲色,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估計你也感受到了,你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力量不夠,而是沒有資格競爭。”魔鬼悠悠開口:“我曾經告訴過你,只有白王能殺死白王,同理……”
“也只有黑王能殺死黑王。”
源稚女一愣。
“這句話的意思不只是說殺死黑王的就會變成新黑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含義,只有擁有了成爲黑王資格的人,才能去競爭那個位置。”
“至於這個黑王資格,很遺憾,目前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天生。”
源稚女眉頭蹙起,表情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她知道都這種時候了,魔鬼沒必要騙她,但如果這個是事實的話,那豈不是說明她根本沒機會?
畢竟她天生是人類,甚至連純血龍族都算不上。
“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的,但沒辦法,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靠你了。”
魔鬼難得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沒辦法,誰讓我的哥哥胸無大志。”
源稚女意識到了什麼,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到路鳴澤說:“我可以給你黑王資格。”
“這本來是我爲路明非準備的,如果他按照我說的做,根據我的劇本走,那他的終點就是世界的王座,整個世界的至尊非他莫屬。”
說到後來,少年臉上的遺憾毫不掩飾,源稚女忍不住接話:“路明非拒絕你了?”
“是。”少年坦然承認:“或者換句話說,他從來就沒有答應過我。”
“也許我真的從來沒有了解過他吧,我甚至不知道他一直抗拒的原因是什麼,明明這纔是他該走的路,明明這纔是他該有的結局,明明他就該是這樣的人。”
“沒有什麼該不該的。”源稚女直接打斷了魔鬼的敘述,迎着魔鬼那雙淡金色的眼睛,源稚女一字一頓:“他會成爲什麼樣的人,只取決於他想成爲什麼樣的人。”
“而不是,別人覺得他該成爲什麼樣的人。”
魔鬼定定的看着她,陷入了沉默,良久,釋然的笑了。
“是啊,可惜這麼多年我從未看明白過。”
“算了,這麼多次嘗試,一次次重啓,永遠都是失望的結局,我也累了,我真的累了。”
“反正這一次算是玩砸了,就給你一次機會,你隨便去玩吧。”
“如果連你都做不到的話,也不過是再來一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