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中國古代的封建王朝嗎?不是所有人都能當皇帝的,如果沒有足夠碾壓王朝的能力,篡位沒那麼簡單。”
“這種情況下,能繼承王位的多半都是有皇室血統的,這個皇室血統就是門檻,也只有擁有皇室血統的人才能競爭那個位置,不然無論是宰相還是將軍,歸根結底都只是臣子而已。”
“你現在的情況就很類似,你權勢滔天,甚至手握兵權,但你本身實力並不夠覆蓋整個王朝,所以你只能走繼承製,起碼要先獲得成爲黑王的資格,才能去競爭黑王的位置。”
“總結一下就是,比起力量,你更需要一張入場券,或者說,一個身份。”
海浪翻涌席捲,在鋪天蓋地的海潮聲中,男孩的聲音輕緩,就像是一場最普通的溫馨下午茶,兩個關係熟絡的朋友安靜的聊着一個有意思的話題。
源稚女聽到這番解釋,只覺得的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總覺得自己沒有勝算,怪不得她總覺得自己差了點什麼,怪不得,怪不得……
白王留下的記憶與力量傳承雖然在龍族中也算是數一數二,但白王終歸只是黑王分裂出來的,身份位格上就不同。
黑王是世界本身孕育出來的生命體,是世界之主,擁有世界的最高權限,由他分裂出來的無論是白王還是四大君主,甚至是整個龍族,都只是他的臣子而已。
大家位面就不同,所以數千年前黑王與白王的那一戰,早就註定了結局。
白王一定會死,就如同現在的她一定會輸一樣。
命運早就註定,彷彿被書寫好的劇本,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推進,連帶着結局都已早已書寫。
對方是遠超自己的存在,白王的預知能力失了效,但源稚女卻還是未卜先知般地看到了自己的結局,就是因爲她已經得到了看到劇本的能力。
她確實變得很強大了,強大到已經掌握了一定話語權,並且得到了看到劇本的能力,但依舊是局中人。
因爲對手是尼德霍格,是這個世界最頂級的存在。
深呼吸了一口氣,源稚女看着面前的少年,平靜的問:“所以,你有辦法?”
“我不是說了,我會給你這個身份嗎?”
魔鬼笑了,他笑的彬彬有禮,清秀的五官甚至算得上是溫儒爾雅,完全沒有半分魔鬼的影子,高高在上的彷彿神明。
“你不是猜到了嗎,我的遺體,就在黑天鵝港。”
“那是我給哥哥準備的最終王座,但很遺憾,我的哥哥並不想要,所以,便宜你了。”
“去吧,吃了我,你就擁有了成爲黑王的資格,才真正有可能打敗尼德霍格。”
“爲什麼要幫我?”源稚女皺眉:“我並不認爲我們的關係有這麼融洽。”
他們的關係何止不融洽,甚至曾經算得上是生死仇敵。
但面對她的質疑,魔鬼卻只是淡淡笑了笑,他看上去似乎對一切都不在意了,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麼。
“我不是在幫你,我只是給你一次機會。”
“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你打亂了我的太多佈置,以至於現在,我根本沒辦法說服路明非,既然這樣,我將放棄這個世界。”
“如果你失敗了,我會重啓這個世界,對於我和路明非來說,這是又一次失敗的結局和重新的開始,這種事情我們已經經歷很多次了,但你不一樣。”
“你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因爲你根本不是真正的源稚女,如果你失敗了,這個世界完蛋了,重啓之後,你也就不是你了,你將會死的不能再死。”
“所以,是死是活,是重啓還是死裡逃生,究竟是怎樣的結局,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了。”
“去吧,我拭目以待。”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把裡面的香檳一飲而盡,鬆開手,任憑杯子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酒杯粉碎的聲音裡,幻相崩潰,源稚女發現自己依舊站在病房的門口,而病房的門內,沒有大海,更沒有血色狂潮,有的只有機器規律機械的滴滴聲。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奇怪的看着推門卻不入的女孩,低聲詢問:“少主,有什麼事情嗎?”
源稚女搖了搖頭,沒說話,她看都沒看病房裡面一眼,直接轉身離去,只留下莫名其妙的醫生們面面相覷。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給幾個重要的朋友家人發了消息,告訴他們自己要去一趟北極圈,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讓他們在這段時間儘量拖延。
發完消息,她沒給任何人回覆的機會,直接將手機關機。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要走出源氏重工之時,看到門口站了個人。
女孩穿着寬鬆的和服,紅色的髮帶將頭髮草草束起,精緻的面容上是一雙含情嫵媚的眼睛,她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門口,安靜的注視着源稚女。
嘆了口氣,源稚女認命的走過去,低聲開口:“怎麼知道我還沒走的?”
“我不知道。”櫻井小暮輕聲說:“但不管你走沒走,我都會在這裡等你。”
源稚女陷入沉默,她伸手摸了摸女孩柔順的長髮,櫻井小暮低聲問:“會很危險嗎?”
“不知道。”源稚女說:“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如果這一次安全回來了,大概一切也都結束了吧。”
“到那時,我帶你離開日本,去過你想過的日子。”
櫻井小暮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眼裡是化不開的柔情,她點點頭,什麼都沒問,只是說:
“好,我等你回來接我。”
……
“稚女出發了,雖然不知道她發現了什麼,但應該是想到辦法了。”
會議室裡,上杉越低聲說:“她最後留下的信息是,讓我們儘量拖延局面,等她回來肅清一切。”
“肅清”兩個字,似乎帶着濃濃的,無法遮掩的殺氣,整個會議室都陷入了片刻死寂,所有人都被震撼。
副校長甚至連抽象和脫線都忘了,喃喃着說:“那可是尼德霍格啊,世界之主尼德霍格啊,她怎麼敢這麼囂張的?還有,她能找到什麼辦法?”“雖然不知道她找到什麼辦法了,但我永遠相信她。”源稚生平靜的表態:“更何況我們此時,除了等待她,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會議室再次陷入了寂靜,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源稚生說的沒錯。
面對尼德霍格,人類就像螻蟻,混血種也不過是稍微大一點的螻蟻,在天災面前,螻蟻的力量弱的可笑。
他們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也沒有任何掙扎的機會,如果不是源稚女,那他們大概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所以,哪怕並不相信源稚女,他們也不得不相信,因爲他們早已無路可走,早已入了絕境。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昂熱開口,打破了寂靜:“我們還是想想,如何多拖延一點時間吧。”
“面對這種敵人,我們能做什麼?”副校長嘆氣:“從他醒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算起,整個世界毀滅都要不了多久,我就問你,我們能做什麼?”
“除了等死,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這話說的很打擊人,透着濃濃的無可奈何,但這卻是副校長現在的真實想法。
不是他太頹廢,而是對手實在太過強大,這種差距簡直讓人感到深深的無力。
“總要掙扎一下。”龐貝聳了聳肩:“既然怎麼做都是死,那就證明怎麼做都可以。”
“都這種情況了,也不要管人類還是混血種了,能用的科技都用上唄,能拖延一會兒就一會兒,也許差的就是那麼一會兒呢。”
“我們那位帥氣的女孩都還沒有放棄,我們這羣老東西就先放棄的話,會顯得很丟人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應該給五角大樓發消息?”上杉越嘴角抽動:“讓各個國家積極備戰?怎麼說呢,就是說有史前生物甦醒要毀滅地球?這也太離譜了吧。”
“不不不,當然不必如此。”龐貝手指豎起,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雖然我們家族沒落了,但關係網還在,完全不用驚動所有人。”
“找幾個能做主的高層商量好就好了,相信其他混血種家族同樣有這樣的滲透,讓國家層面清楚一些內幕沒問題,反正也瞞不住了,但底層民衆還是越晚知道越好吧,省得引發騷亂。”
“都事到如今了,這麼多年的積累也該拿出來用了,通知那些混血種家族唄,都世界末日了還不出力,什麼時候出力?”
這位總是沉迷美色的紈絝此刻一副要征服世界的架勢,甚至算得上眉飛色舞:“不就是龍族之王嗎,我們給他準備好導彈,炮火,甚至是核武,當慶祝他的新生嘍。”
“可是這麼做的話也有問題……”
耳邊的討論聲明明嘈雜無比,源稚生卻已經懶得聽了,他看着投影上還在極速變化的海面。
血色越來越濃了,哪怕坐在千萬裡之外的日本,也彷彿能隔着屏幕聞到那濃濃的血腥味。
海面翻騰不止,就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濃湯,讓人不自禁的去想,那底下究竟正在發生何等劇烈的變化。
Eva的倒計時還在繼續,還剩73個小時。
這會不會是人類乃至整個世界最後的73小時呢?
誰也不知道。
蛇岐八家最後還是討論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絕對不能坐以待斃,雖然只有最後70多個小時了,但70多個小時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所有現存的混血種全都收到了信息,決戰的時刻已經來臨,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沒錢沒力的就抓緊時間鍛鍊自己,免得變成炮灰。
各國之間也同樣暗流涌動,龐貝親自去了一趟美國,誰也不知道他見了誰,又說了什麼,但最終的結果是他們獲得了武器支持。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着,風雨欲來的壓抑感縈繞在所有人的心頭,就連一些普通羣衆,甚至都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好像有點不對勁。
網上所有討論末日話題的內容全部被和諧,但仍然壓不住誠惶誠恐的人心,說陰謀論的比比皆是,但這些就沒人管了,也沒時間去管。
誰都明白,這將是最終決戰,是死是活就看這兩天了。
……
倒計時最後65小時,北冰洋深處。
夏彌浮在漩渦的正上方,俯瞰着那理論上應該看不透的海底,她的身邊站着沒什麼表情的繪梨衣,亦或者說……是沒什麼表情的康斯坦丁。
大海狂嘯,紅浪翻滾,兩人的頭頂上方極光也組成漩渦的形狀,一切的異變都證明着一件事,約束器級別的事件即將打開,諸神的黃昏會在沒有太陽的地方降臨。
夏彌無聲地笑了,躲來躲去,最後還是沒躲過去,但真到了這一刻,她又覺得沒什麼了,就像那個瘋子說的,不行就是死唄,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喂,小孩。”夏彌偏頭問康斯坦丁:“你怕不怕?”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不怕,但繪梨衣有點怕,我在安慰她。”
“如果這一次能熬過去,你想幹什麼?”
“想出去玩。”康斯坦丁說:“繪梨衣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想都去看看。”
“嗯哼。”夏彌說:“那就祈禱吧。”
“祈禱這一次,我們能渡過難關。”
與此同時,源稚女推開了陳舊木屋的門。
她的身後是無盡的冰雪,建築被毀的七七八八,她的面前是破舊的小屋,屋子裡擺滿了鏽跡斑斑的刑具,唯一一張狹小的木牀上,一個男孩安靜的坐在那裡。
那是具男孩的枯骨,泛着沉重的古銅色,就像是一件用純銅打造的工藝品,骷髏的眼眶裡嵌着晶化的眼球,就像一對金色的玻璃珠。
上千塊骨骼相互融合,組成了很多不曾見於任何教科書的器官,背後兩束細骨像扇子般打開,那是他的雙翼,男孩伸手抓住了背後的翼骨。
而他的胸膛裡,釘着一把彎曲的長槍,那把由世界樹枝製成的長槍,斷絕了他的所有生機。
就像是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