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月庵裡突然混亂起來,有人敲響了警鐘,其餘各人匆匆跑到大殿前集合。
“剛纔宮中傳來鐘鳴27聲,是大喪之音。”掌門師父立於正中,手捻佛珠,嚴肅而沉重地說,“靜定師妹,你留守庵中,帶領衆弟子分班輪值,敲鐘三萬次,不得有誤。靜慧師妹,你遴選十名弟子隨我前往皇宮。”
“是!”兩個師太答應着,開始緊鑼密鼓地安排具體事宜。
這陣勢,好像每個人臉上都寫着“茲事體大”四個字一樣,也不知是哪個大人物過世了。
而我,像是被遺忘的多餘人,沒有人記起,沒有人安排。
我成了徹頭徹尾的閒人,山中除了敲鐘聲就是誦經聲,夜以繼日。
天空陰雲密佈,風雪將至而未至,此時最是沉悶壓抑。我索性收拾包裹,準備開溜。人不能一輩子這麼糊里糊塗地度過,我打算去山下的花花世界開闢我的新天地。
下山第一件事,先去跟惠如道別,順便,嘿嘿,要點盤纏。
茶肆裡冷冷清清,惠如一個人在擦“收銀臺”,皮都快擦掉了。
“惠如!”我高興地喊了一聲,近一個月沒見了,還真想她!
沒想到惠如擡頭,卻是滿眼的淚。
“你怎麼了?”我鬱悶地問,也不用這麼思念我吧?
“前兩天,肖明路過這兒,說太子殿下的母妃生病,太子衣不解帶,侍候月餘,自己則不思飲食,連覺也不睡,一個多月,幾乎沒合過一次眼,誰勸也不聽!都瘦得沒有人樣了。”惠如一氣兒說了這麼多,都快泣不成聲了。
“太子就是個孝順孩子。”我拍拍惠如肩膀安慰她,“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皇宮裡那麼多人侍候,伙食又好,等他媽好點了,他馬上就補起來了,放心。”
“靈妃娘娘前日薨了!他們母子相親天下人皆知,不知太子會怎樣傷心呢!真怕他挺不過來。”
“作爲朋友,我們也只能陪着傷傷心,掉掉淚,幫不上什麼忙。”其實我骨子裡還是等級分明的,太子好是好,但總感覺我們這些草民朋友對於他來說沒什麼用,也沒那麼重要,只能推脫到,“不過還好,太子有太子妃陪着,她會寬慰太子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冷漠?你忘了太子殿下是怎麼幫你的?”惠如瞪着我,像不認識了似的,“說實話,如果不是太子殿下,你以爲你的茶肆能開起來麼?”
我也像不認識她了似的瞪着她:“人家有太子妃了,你在這兒哭什麼喪呢?太子是什麼人,輪得着你我去關心嗎?林惠如,你最好沒有別的心思,否則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惠如幾乎是喊出來的,“太子妃根本就不關心太子,太子對她那麼好,她連笑都吝於給太子一個。”
我靠,宮廷秘辛,這麼勁爆!但是惠如不會是真動了心愛上太子了吧?這都什麼垃圾劇情啊。
正待細問,一隊客商打馬而來。
顧客就是上帝,這個我懂,惠如也懂。於是我忙不迭去拴馬,惠如立馬換了笑臉,端茶倒水。
兩盞茶下肚,人們就開始在這裡交流八卦消息,我每次都愛坐角落裡聽客人聊天,權當刷朋友圈了。
“哎!聽說了嗎?宮裡又有好戲了。”一個肥頭大耳的商人神秘兮兮地說。我就納悶了,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整的跟萍水相逢似的。
“魏兄,咱們這些跑腿的,哪有你路子寬啊!就別賣關子了,給大家說說唄。”瘦子馬上捧場。
“這我也是聽來的,不知當不當真。”魏胖故作謙虛。
“魏兄聽來的能有假?快說說,快說說!”大家催促。
“這不靈妃娘娘三日前剛剛過世,請了鬆塔寺、柏巖寺、舍月庵、拾光庵的法師們去誦經超度。”魏胖抿口茶接着說,“維摩太子守在靈前不眠不休,昨日間竟昏過去了。”
“太子孝順,大家都知道。後來呢?”
“後來皇上下聖旨強令太子臥牀休息,不準出東宮半步。”聽到這兒,我看見櫃檯後的惠如明顯鬆了口氣,而旁人已經失去了聽的興趣。
“你們別以爲這是人之常情,太子被禁足後,怪事發生了。”魏胖又成功地吊起了大家的胃口,“皇上和鬆塔寺智雲方丈密談半日,也不知這個智雲方丈對陛下說了什麼。反正皇上從內宮出來後立馬帶人去了妃陵,並留下口諭,延後舉行葬禮,並且嚴令禁止太子過問。”
“難道有什麼蹊蹺?”衆人越發詫異,瘦商人質疑道:“當今聖上篤信佛教,早早遣散了宮中嬪妃,而今唯有維摩太子這一個血脈。若說有什麼宮廷變故恐怕誰也不信。”
“各位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魏胖似要將神秘進行到底,“咱們這位皇帝,天下皆知其信佛,曾幾次捨身佛寺,宣稱要落髮爲僧。可是在座的,有誰聽說過皇上有遜位的打算?”
看來還真是世間萬事均可破,唯權力不破。什麼父子親情,在權力面前,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餘人似恍然大悟,我倒頗爲震驚。這麼敏感的話題都敢談,言論有夠自由。
茶喝罷,客商打馬離去。我想起正事來,問惠如:“我打算離開這裡,你願不願意跟我一道?”
惠如怔怔地,好像還在爲太子的處境憂慮。我推了推她,她纔回過神來,喃喃道:“離開這裡?”
“對,管她什麼皇宮、帝王,咱倆浪跡天涯,笑傲江湖。”以前我就愛旅遊,苦於沒錢沒閒,總也兌現不了,現在總算有機會,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我不走!”惠如卻無比堅定地給我潑冷水,“再說,你走得了嗎?你還沒有脫僧籍,私自逃跑會被判刑的,輕則黥刑,重則砍頭!”
“不會吧?這麼嚴重?切,惠如你也不早說。”我無比鬱悶,悔不當初,但又不願冒險越雷池,爲了旅遊被砍頭,想想都可怕,“哎,這下慘了,白白蓄謀這麼久。”
惠如今天看我百般不順眼,不願搭理我。我只好又灰溜溜的上山了。心裡盤算着是不是不好好學習,被師太開除,我就自由了。
還有啊,如果太子能捨下名位,帶着媳婦一起旅遊,那他就沒有那些煩惱了,惠如也就不用衝我嚷嚷了。惠如這個傻妞,太子因爲是太子,纔會有今天的處境,怎麼搞得好像太子這樣都是我害的似的,鬱悶。
這時,天空開始簌簌地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