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絕智長老的問話時間最短,不是劉清問得不全,而是他回答得太簡單:
“昨晚在房裡。”
“沒有證人。”
“沒有好處。”
“如果?還是沒有好處。”
“誰的嫌疑最大?除了我,嫌疑都挺大。”
“護帝神優待佛門?對我沒意義,他傳的是僞法是邪法,迷惑不了我。問完了嗎?我走了。”
劉清想留都留不住。
最後一位纔是三花聖女。
苗止清坐在劉清對面,身子挺得筆直,一言不發,面無表情。
劉清一直在等待着的兩人的單獨相處,也一直在想着要說的內容,結果還是毫無頭緒,已經想好的話都像是虛僞的辯解,但總得說點什麼,最後,他說:
“在第九次輪迴,劍神愛上了一個小姑娘,她無父無母,被劍神扶養長大,漸漸地他發現自己有了不倫之情,於是慧劍斬情絲,獨自離去,在深山幽谷中修煉,終於突破神障,進入到第五重境界,昇天成神。”
劉清用第三人稱講述這個故事,因爲這段情緣實際不屬於穿越而來的他,三花聖女卻聽得入神,隨口問道:
“小姑娘呢?”
“長大嫁人了,幸福美滿,從來不知道劍神爲什麼離去,也不知道劍神對自己的情感,一直到死。劍神一直眷顧着她,跟隨她的遊魂到了地府,作爲普通人,她的記憶要被消除。人死以後,魂魄呈現的是它成熟時的形象,所以劍神又看到了從前依在自己身邊的小姑娘。小姑娘看不到劍神,她看着前面的魂魄被投入輪迴池中,喪失了一生的全部記憶,嘆了口氣,說我真希望來生也能記得他,因爲他一定會記得我。”
“後來呢?劍神幫她留住記憶了?”聖女神色緩和了,輕聲問道。
“那時劍神只是小神,在天庭沒有地位,在地府更沒有發言權,所以只能眼睜睜看着小姑娘被投入輪迴池,也不知道她希望記得的指誰。”
“肯定是劍神,如果普通人,就不會說‘他一定記得我’。”苗止清說道,不由自主地握住桌上劉清的手,兩滴淚水在眼眶中打晃。
劉清一臉的黯然神傷,心裡卻將劍神感謝了一百遍,虧得他的記憶庫中有這麼一段記憶,否則話以自己那點經歷,想編一個感人的故事還真難。
不過這段記憶將聖女感動之後,也將劉清感動了,劍神的記憶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座資料庫,也在不知不覺地對他潛移默化,現在想起來,劍神對第九世小姑娘的情感,似乎的確影響了劉清對葉亭的印像,但是如果沒有觀音菩薩暗中種下的“一心符”,劉清還是不可能瞬間愛上一個女人。
劉清講完這段故事之後默不作聲,等着三花聖女自己接受神女葉亭引發的事件。
三花聖女突然雙眼一瞪,將手收回,說道:
“我不是小姑娘,也沒想要生生世世記得你。”
劉清把她的手抓回來,說道:
“劍神已經斬斷了那段情絲,頂多還留下特別細的幾根,結果被觀音給利用了,他中了‘一心符’,你知道,‘一心符’對有前科的人影響更大,那不是他的選擇,他後來也沒當作自己的選擇。”
“他他他,難道劍神不是你嗎?。”三花聖女氣憤地說,但沒有將手抽回。
劉清嘻嘻一笑,說道:
“錯誤的事情都是他做的,我只做正確的事情,就像我現在做的,還有這些天咱們一直在做的。”
三花聖女噗哧一笑,眼淚還是掉了下來,扭頭忍住,說道:
“我不怪你記着從前的戀人,也不怪你不忍心殺她,但你要跟我說實話,不能表明說得義正嚴辭,背後又千般不捨。”
實話,我不忍心殺她,她不是我的選擇,但她也是被利用,是無辜的。”
聖女的手有些僵硬,劉清緊緊握住,補充道:
“可她現在要殺我,我還有什麼忍心不忍心的?”
三花聖女默默無語,半晌之後才說道:
“去躺下,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劉清心中長出一口氣,一大危機終於解決,於是老老實實上牀躺下,解開衣裳,露出右肋長長的傷口。
神女的法術很特別,是劍神此前從未見識過的,所以好得很慢,皮膚已經癒合,但是仍微微鼓起,下面呈現出血紅色,似乎隨時都會膚裂血涌。
苗止清輕輕撫摸着紅色的傷口,又查看了一眼劉清左肩上的刺傷,拇指蓋大小,也是微微鼓起,裡面是不祥的鮮紅色。
“她已經在你身上留下兩道傷疤。”苗止清恨恨地說道。
“沒有你留下的多。”劉清笑道,他倆在牀上進行過各種各樣的冒險,在他身上留下許許多多的痕跡。
苗止清幽幽地說道:
“我留下的雖多,幾天就會好,她留下的卻不知何時能消失。”
連三花聖女這樣的強勢女妖也如此小心眼,劉清總算知道女人的不好惹了,於是說道:
“我就在你面前,自願讓你留下幾個天長地久的傷疤,來吧,不用心軟。”
苗止清擡起右手,指甲瞬間變得如同利刃,又長又細,還散着詭異的綠光,劉清心中一驚,臉上卻仍掛着微笑,打賭她不會再下手。
劉清賭贏了,苗止清的指爪在他胸前輕輕劃過,只留下一道極長但是極淺的血痕,然後俯身湊在劉清耳邊,輕聲說道:
“我要留下你百生百世也擦不掉的傷痕,不在身上,在你心裡。”
聽到這句虛幻的威脅,劉清又鬆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抱上牀,手伸進衣裳開始不老實起來。
苗止清呻吟了幾聲,卻又推開劉清跳下牀,說道:
“劍神就是這麼問話查案的嗎?。”
劉清以手支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是啊,前四個就是這麼證明自己清白的。”
聖女忍不住又笑了一聲,說道:
“就愛胡說八道,你問我吧,不要搞區別對待。”
劉清沒辦法,只得穿好衣服,坐在牀邊,說道:
“坐在我身邊總可以吧,五位宗主就你一個是女人,總得有點區別吧?。”
苗止清不太情願坐在他身邊,但是當他的手摸過來時,卻沒有躲避。
“昨晚子時你在哪裡?”劉清的手在聖女胸前揉來揉去。
苗止清咬住嘴脣,說道:
“在我自己房裡詛咒你來着。”
劉清在她雪白的脖頸上吻了一下,問道:
“有證人嗎?。”
“沒有,大半夜的,哪來的人?”苗止清雙眼微閉,輕聲回答道。
劉清的手慢慢向下移動,問道:
“‘搬運壇’被毀,你覺得自己會有好處嗎?。”
苗止清抓住劉清的手,放回到自己的胸上,語聲呢喃,說道:
“那樣的話就能跟神佛教決一死戰了。”
“可是你又說要退教。”
“那是因爲你,不是因爲‘搬運壇’。”
“其他四位宗主,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劉清咬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問道。
苗止清終於下定了決心,推開劍神,站起身,整整衣裙,說道:
“算在我頭上好了,反正大家也都懷疑我,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就說我想跟神佛教決一死戰,教衆未必不願意,起碼我天地宗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劉清向後一仰,雙肘支在牀上,說道:
“那沒用,肯定有一個破壞者,而且是宗主之一,放過他只會讓他暗自得意,還會搞更大的陰謀。”
“那怎麼辦,誰也不會承認,你也沒有任何證據,神佛教隨時都會打到這裡來。”
劉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問來問去都是一樣,誰都有嫌疑,誰都有辯詞,絕智老和尚的辯詞最少,身爲佛門弟子,叛教的動機也最充分,但是沒有更多的證據,劉清不能指控教中唯一的佛界高手。
“聽說你是從海上來中土的,我看你不像啊。”劉清想起薛少安的提醒,又問了一語。
三花聖女臉色微變,旋即恢復正常,說道:
“我不是從海上來的,我在撒謊。”
聖女如此坦然地承認,劉清倒有些意外,覺得自己魅力還是不小,笑道:
“那你是從哪來的?不會是從天上吧。”
“我現在不想說,因爲說了你也不信。”
劉清一下子又覺得自己的魅力減了幾分,說道:
“我絕對相信你。”
“那我現在也不想說,等我想說了才告訴你,反正這和‘搬運壇’無關,也和劍神教無關。”
說罷不等劍神的允許,已經推門出去了。
五位宗主都問完了,一點有價值的線索也沒有,劉清重重地倒在牀上,想要休息一會,他需要整理思緒,還需要思考另一個重要問題。
神女葉亭要是帶領神佛教攻打斜月谷,他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就像三花聖女指責的那樣,劉清當着她的面說出的是豪言壯語,什麼都不在乎,捫心自問,還是有點不忍心,兩年前他拋下葉亭沒有取內丹,兩年後還是猶豫不決。
這不是愛,劉清對自己說,僅僅是因爲葉亭的無辜,她也是天神手中的棋子。
孟耀祖送走了三花聖女,敲敲門,探頭探腦地進來了,說道:
“劍神,還要找誰問話嗎?。”
“暫時不用。”劉清說道,仍躺在牀上不想動彈。
“有個野小子一直想見您,要不要我把他打發走?”
“誰?”
“自稱貓俠,還說是跟着您一塊進谷的,我看他……”
“讓他進來吧。”劉清打斷孟耀祖,貓俠大概是想探望受傷的劍神。
孟耀祖領命退出,不一會,貓俠躡手躡腳地進來了,雖然是貓的姿勢,卻不如平時那樣大膽,神色憂鬱,好像心事重重。
多一個人關心自己的安危,終歸不是壞事,即使這個人是個精神分裂。
“不用擔心,我已經沒事了龍活虎。”劉清跳下牀,笑着說道。
貓俠卻像是沒聽到劍神的話,像做夢似地說道:
“你惹聖女生氣啦?”
劉清這個失望,原來這隻貓崽子關心的不是劍神,而是三花聖女,坐回牀上,說道:
“不關你事。”
“劍神,你要好好待她,聖女非常非常……喜歡你在意你。”
“你知道什麼?”劉清沒好氣地說道,後悔讓貓俠進來。
“她很傷心,我在她窗下蹲了多半個晚上,她都沒發現。”
“你這隻變態貓,沒事蹲在人家窗下幹什麼你一直蹲在她窗下?”
聽到她小聲哭泣,還聽到……”
“等等,別說你聽到什麼,先說你看到什麼沒有?你蹲的地方能看到‘搬運壇’的小木屋吧?。”
“能。”
劉清一躍而起,一把抓住貓俠的胳膊,哈哈大笑,說道:
“臭貓崽子,你怎麼不早來找我?”
“我想來,外面的人不讓我進。”
“全是他的錯,告訴我,你看到有人進小木屋沒有?”
“沒有。”
劉清失望地放開貓俠,來回踱步想心思。
貓俠的目光跟着劍神來回移動,過了一會,說道:
“沒人進小木屋,進去的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