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欽馬不停歇一路疾馳,到家時用不到一個時辰。一進家門,就先去他母親房裡請安。此時,沈夫人早就起來坐在桌邊給她最得意的兒子繡香包呢,秦媽媽在一邊打絡子,沈媽媽則在一邊端茶倒水侍候着。沈夫人用貫了老人,不喜歡讓小丫鬟侍候,做事總是毛手毛腳的不穩重。
沈欽一進屋,就給他母親施禮請安,“母親安否?”沈欽不在時,覺得家裡無趣,雖然有幾個庶女陪着,可是必盡不己出沒有那麼親厚,再加上沈夫人太過嚴厲幾個庶女也懼怕她,在她面前拘謹得很不敢造次生怕做錯事被苛責,所以她們很少來陪這個嚴厲的當家主母,所以沈夫人這裡冷清得很。好不容易盼得兒子回來,她內心高興得很。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這親近自是不一般的。
“兒子回來了,沈媽媽倒杯熱茶給公子。”沈夫人忙過來拉着兒子手,帶來坐到自己的身邊。“你看你都要及冠的人了,還這麼不穩當,跑得一身汗。”沈夫人一臉的慈愛,臉上露出難得的溫和煦暖。
“喝口熱茶暖暖身,把茶喝後就趕緊去將身上的衣裳換洗了,你看看一身的臭汗。”
沈夫人用自己的手絹幫兒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恙慎道。幾天不見,兒子又長得越發俊逸了,瞧着心喜歡喜得很,可她自小就被家裡那些教條教得規矩保守,後來又成爲沈家當家主母,一直恪守本分嚴謹持家,在大宅裡必須時時刻刻端起主母的威嚴,很少情緒外露。所以就算心裡十分高興可表情也是淡然得很。
“兒子還是先去換洗再來,別一身臭汗薰着了母親。”
沈欽回去自己屋裡洗洗換好衣服又來他母親屋裡陪她說話,秦媽媽和沈媽媽知道他們母子倆好久沒見,有很多體己話要說,所以兩個出來在外面候着,聽裡面隨時差遣。
“這香包母親是給父親做的嗎?”沈欽拿過樑氏手裡的正在繡着的香包問道。
“你給做的,你看現在用的這個舊了”沈夫人重新拿過來說道。“這個馬上要好了,舊的這個把它給扔了吧。掛上母親給你做的這個。”
說到扔字,沈欽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掛着的香包,“這個挺好的,不用換了,還是給父親吧。”
“你父親不喜歡這些東西,怎麼你嫌棄母親的手藝嗎?”
“兒子哪會,只是這個還是新的沒戴多久,扔了可惜”
“你什麼時候這麼愛惜這些小物件?以前可是總來不在乎的,之前你妹妹們做了多少給你,你都不要,對這個卻如此情有獨鍾,可是哪家姑娘送的?”兒子和洛家姑娘的事總要擺到桌面上說的,她也不想打太極了。
沈欽冷不丁聽到沈夫人這麼說,剛喝下的茶不禁噴了出來,還好他別過頭較快,沒把茶水噴到自己母親身上。
“怎麼可是母親說到點子上了?”沈夫人冷下臉面無表情。
既然母親提到了,沈欽也不想再藏着掖了,“是的。”他順勢道,大方承認,“兒子心裡確實有喜歡的人啦。母親要知道是誰家姑娘嗎?”
“可是這振江城裡的?以前在京都裡可沒聽你說過。這小地方竟還有入你眼的姑娘?”沈夫人明知故問。
“對,就是這振江城裡,她端莊大方溫婉美麗,才華橫溢,又懂經營之道。她行事穩重做事有主張卻不拘一格,做事嚴謹不做作。”說着說着那幸福感已溢出臉面。
“難得見你把人誇得像朵花兒似的,可見你是真的被她沉迷了,可真是兒大不由娘啊!”沈夫人一臉傷感。
“在兒子心裡,母親永遠是最重要的。”沈欽忙安慰道。
“說吧,到底是誰家的姑娘?”
沈夫人將手中的香包放下,靜待沈欽慢慢道來,沈欽看着自己母親這副認真的模樣,心裡反而沒底了。知母莫若子,沈欽太清楚自己母親的性子和行事作風了,她心裡所想從來都是讓人難以捉摸的。
沈欽吸了一口氣道:“是父親下屬洛長史的長女洛沉香”
“人,父親是見過的。”
“哦,那樣小戶人家的女兒,與人家談談詩交交情意也就算了,別太認真,否則會傷了人家的心。”沈夫人冷冷道。
“母親是何意?什麼是談談詩交交情意也就算了?”沈欽太詫異,一向端莊穩定慈愛的母親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得香兒在這聽到這樣的話,心裡有多難過。
“可是兒子認真了,與她相交從來不只是談談而已,是要廝守一輩子的。您把兒子當成什麼了,是薄情寡意,還是那種也會虛以委蛇,逢場作戲的小人?”沈欽有點沉不氣了。
“有多少男人少年不風流,不交與幾個紅顏知己?這些情愛不過是你成長的一段歷程,讓你的人生增長閱歷。”
沈欽聽了心裡酸冷了一大半,小時母親總教導他要做個表裡如一,信守誠諾的真君子,要重情厚意,謙謙如絲,有赤子之心。今天聽這一番話,不禁讓他質疑,難道他沒有全面瞭解自己的親生母親?之前他知道母親表面冷淡,可是她應該是個清明正理的人,她自己也是個女人,她也曾從純真年華走過,應該最理解和疼惜女兒家纔是。
“母親對她又有多少了解?又知道她在兒子裡面是怎樣的位置?母親自己也曾是女兒家,怎能忍讓他人女兒受到傷害和折辱?”
沈夫人冷哼:“是,我也曾是女兒家,可如今是你的母親,我只考慮你的處境和前程,人家女兒的委屈與我何干?”
沈夫人如此直白,讓沈欽無可辯駁,他如何辯駁一個母親一心維護自己兒子的錯處。
沈欽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是氣了失方寸,被母親帶偏了,去糾結理論“情意”,最難爭辨的就是“情意”,他該改一下方向和策略。
“母親就如何認定,洛家大姑娘與兒子不匹配呢?是她樣貌醜陋不堪不是癡傻憨愣?”
“你這是避重就輕,你母親是這麼膚淺的人?”沈夫人吹着漂浮上面的茶沫,慢慢喝道,她越冷靜沈欽越沒底。
“兒子不懂,洛家姑娘的樣貌才情,治家之能,經濟之道在這振江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哪裡配不上兒子?”
“你這是在質問母親嗎?”
沈夫人擡眼,雙眼失望。
“兒子不敢。”
“你在與洛家姑娘交好之前,可曾有過與母親如此爭鋒相對?”
沈欽“.......”
“好了,我也不與你兜圈子了,不讓你明白,裡心不停歇。剛纔你也說,她父親只是你父親的下屬,從五品長史。官階低不說,洛家已前落敗低迷,就算洛景白有再起之色,可是家底太薄,再者後家歐陽家不過是商賈之家,他能爬多高?這樣的家世能給你多少助力,她洛大姑娘如何與你匹配?”
“可是我們沈家也不是什麼世家,就如何瞧不上他們?”
“是,我們沈家雖然不是什麼世族大家,但至少家底也沒多差,正因爲我們如此我們纔要與有助力你前程的家世的人家聯姻,與你纔是正確的選擇。”
“洛家姑娘她很能幹,她定能協助我的。”沈欽據理力爭。
“再能幹只能打理後院,於你前程有什麼助力,你如今埋頭苦讀,致力孔孟又是爲何,難到不是有一天能一舉中第,一展抱負,報效赤子之心,展望錦繡前程,光宗耀祖?就算她甘願做小,我未必會考慮,妾室太能幹,我也怕你出作寵妾滅妻,敗德毀家的行勁來!”沈夫人說到後面聲音高冷起來,將茶杯用力放在桌子上,茶水灑溼了手,沈欽忙拿自己的手絹幫他母親擦拭。連外面候着的秦媽媽和沈媽媽都緊張了,她們從來沒見過夫人用這種態度和聲量說過四公子,因爲四公子一直是她的驕傲,所以她們母子倆相處交談都是和風細雨,溫暖如煦。她們擔心母子倆的關係鬧僵了,但又不敢擅自闖入。
“自己的前程,自當是兒子自己謀算,哪要利用女人來幫謀求。唯一心願就是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有心愛的人作陪,心心相惜,舉案齊眉,才能一心謀求前程,如若不能和自己心愛之人在一起,就算前程再錦繡,有何意思?”
“你現在還年輕,現在自然只想着情愛,一旦成了家,面對柴米油鹽,家庭瑣碎多少情愛都會淡的,剩下的只是眼前的利益。”沈夫人感嘆道。
“自古兒女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盲婚啞嫁如何會幸福?母親你嫁給父親,你如今幸福嗎?您們看着是相敬如賓,可是夫妻間不應該是毫無保留,心心相惜,時時記掛必彼,知冷知熱的?”沈欽的反問倒是讓沈夫人說不出話來,以前違心說騙騙還不懂事的兒子還可以,如今他都自己會談情說愛了,如何騙得了他?沈夫人眼裡有了一絲落寞與悲涼。
“兒子是不會放棄的,如果不能娶了洛沉香,兒子也不會答應迎娶他人的,今生只與她一世一雙人。”沈欽的態度如此堅定,沈夫人清楚此時爭辨也無意,搞得太僵讓兒子與她離心離德就得不償失了,適可而止纔是最明智的。
“好了,以後再議,母親累了想歇會兒。”沈夫人扶額,她清楚她這個兒子是沒那麼容易搞得定的,這幾天她想的都是兒子和洛沉香的事,茶飯無思,精神不濟。
沈欽也知道自己的言語過於激烈傷着母親了,所以心裡又是愧疚又是不甘心,“兒子扶母親到牀上躺着歇息。”他將母親扶到牀上,幫蓋好被子,就出來吩咐秦媽媽和沈媽媽候着,侍候好了。“公子,您和夫人沒事吧?”秦媽媽擔心問道。
“沒事兒,一會就好了?”沈欽遞給一定安定的眼神。
“有什麼事,好好跟夫人說,可別氣着她,她最疼愛的可是您,別傷了她的心。”
“我知道。”
說完飄然而去,那身形帶着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