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負才智過人,見她名中有個琴字,又有高絕琴技,便斷定她名字因此而來。
柳琴笑道:“我打小很喜歡音樂,不過我只對瑤琴感興趣,其它樂器卻是一竅不通。至於我名中的一個琴字,乃是我爹爹隨意給我取的,和音律根本扯不上什麼關聯。”
朱丹陽不料會錯了意,頓是一窘,淡淡一笑掩飾了臉上尷尬,又道:“你剛纔所唱那首曲子叫什麼名目兒?不知是哪位大師的傑作?在下聽着其中意思,似乎那作曲之人滿腹心事,心中一片戚哀之感。只是我對音律一竅不通,倒不知是否會錯了詞中之意?”
他一遭出醜,再不敢賣弄,只好說得謙虛謹慎,怕自己又會錯了其意。
柳琴道:“其實也並非是什麼大師作的曲子,這是我自己胡亂興起而寫,論詩詞歌賦,小女子見識淺薄得緊。此曲胡亂之作,並無名目。”
朱丹陽微有驚訝,道:“原來你還會寫曲子,實在不簡單。其實你已經寫得很不錯了。只是你爲何不寫點兒抒情的開心事?怎麼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多的感慨?”
柳琴似乎被他道破了心事,一時沉默不語。
她原本一臉春光無限,這時微罩霜色,卻也似寒梅般的嬌豔,實是笑美愁麗,她身上似乎永遠是一片光潔,挑不出任何一點刺眼的瑕疵。
朱丹陽見她促眉凝霜,登時歉仄,“實在對不住,我只是信口開河,冒昧得緊,姑娘如果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了。”
他對柳琴滿懷好感,實怕有一丁點冒犯褻瀆,這番話自是由衷發出。
柳琴嫣然一笑,滿臉霜色便在這瞬息間蕩然無在,說道:“公子真是多慮得緊,你問這話無關緊要,並不冒昧。我寫這首曲子時,確因心中感慨悽愴,只是一時由興而成。對了,我剛纔見你聽了這首曲子黯然神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你有心事麼?”
她眼眸緊緊盯着朱丹陽,卻充滿了好奇與關懷之意。
朱丹陽聽她柔聲軟語,大半似趙有良的親切口吻,心中一陣熱血沸騰。
輕輕嘆了口氣,將杯中之酒猛咽而盡,神色變得凝重,大有一股幽怨之情,緩緩道:“我爹孃都已去世,如今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爲命。剛纔聽你曲中深意,一時想起以往和父母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心中無比傷痛,所以忍不住淚垂。”
他胸臆哽堵,每每提及父母,總會心中愴痛,這時猶是如此。
柳琴見他一臉悲慼,大是哀怨,歉然道:“對不起啦,我不該問你這個!”
朱丹陽輕輕吁嘆,淡淡一笑,說道:“沒什麼的,都是過去的事了。”
但覺這女孩心細似髮,頗能體會人之心情,美貌中又不失溫柔,對她更是歡喜一層。
柳琴聽他嘆氣,也是輕聲嘆息,愁眉緊鎖,似有心事。
朱丹陽道:“怎麼,你有什麼不痛快麼?”
柳琴道:“其實我五歲的時候,孃親也病故啦,是爹爹把我一手養大。我孃親死時,我尚幼小,她生得怎麼個模樣,我也早就忘記乾乾淨淨啦。”
她眼圈溼潤,語氣帶嘶,雖然母親去世多年,但兀自懷念非常。
朱丹陽忍不住望了她一眼,見她淚花閃動,一臉鬱悶之色,頗有憐憫同情,柔聲道:“原來我們都是苦命的孩子。哎!不過你總比我好啦,起碼還有爹爹疼,我卻爹孃都沒有?”
他原意是想安撫柳琴一番,哪知她一聽這話,臉上驟然變色,略顯怒意,便似海棠盛怒,碰觸不得。
她冷冷的道:“別提我爹爹好麼?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其實就是他了。我爹爹對我一點也不好,有他沒他都是一般模樣。”
朱丹陽大吃一驚,詎料她竟敢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
俗說虎毒不會食子,天下父母,誰有不心疼自己子女的呢?
縱算父母有萬般不是,但作爲子女,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言語上褻瀆的。
幼時他雖常常受到父親責罵,但從不敢反抗頂嘴。
如今父親慘死,他真望他還能如以前一般時時責罵自己,就算打死自己也心甘情願,然老天卻是再不給他這個機會了。
這時聽了柳琴如此悖逆的話,自然大感詫異。
他好奇地道:“你爹爹對你不好麼?”
這些乃是別人私事,他倆不過萍水邂逅,本不該多加追溯。
但他對柳琴大來好感,實在又太過好奇,自然忍不住問了出來。
柳琴果然一愣,望了他一眼,似有隱諱,說道:“別再提他了好麼?我討厭提到他。”
朱丹陽不好再問,只得點頭。
柳琴忽然轉開了話題,又道:“對了,你家住在哪裡,你又準備到哪裡?”
朱丹陽道:“我家住在巫山腳下磐石鎮,欲前往武陵。”
柳琴並沒聽過磐石鎮這個名字,一聽“武陵”二字時,顯出驚訝,冷冷道:“你到武陵去幹什麼?”
朱丹陽聽她語意帶冷,似有不快,更夾三分怒氣,登是不明所以。
只道:“也沒什麼了,只是隨便去逛逛。”
他在陰風山莊臨行前,聆聽了趙有良教唆,果真步步謹慎,不輕易道出自己的底細。
柳琴打個冷哼,面浮鄙夷之色,訕然道:“武陵有什麼好逛的,那裡一點都不好玩。”
朱丹陽聽她言下之意,好像很討厭武陵那個地方。
她有意慫恿朱丹陽不要去武陵,但又覺得這樣太過橫蠻,於是只在側面敲擊,望他打消再去武陵的念頭。
朱丹陽見她小嘴微撅,怒氣橫秋,生氣的樣子尤其比溫柔更美,心中暗暗吶喊,“她怎麼和我妹妹一樣性情,生氣的樣兒比平時要好看得多了。”
他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是去姑媽家有正事要辦,並非閒逛。”
他平素最善招搖撞騙,但在女人面前撒起謊來,總會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