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陽心中其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悽傷,這種痛比起妹妹死後,自己心中那份痛楚猶爲難受。
他感覺柳一劍簡直就是一條變色龍,自己本就是個擅長招搖撞騙的主兒,然柳一劍的騙術比起他,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柳一劍是在以他光鮮善良的一面,掩飾他那邪惡的黑暗心靈。
但掩藏的歹毒一經暴露,委實會讓人防不勝防,所以,朱丹陽會覺得柳一劍是一條變色龍。
朱丹陽此時內心的傷楚,其實是由失望引發,轉念之間,那種傷痛卻已變化成了仇恨。
聽得柳一劍親口說出要殺死自己,想必以前的師徒情分也是再亦不顧了。
反正他不仁我不義,明知自己不是他敵手,怎又願意坐以待斃?
猛一拍桌子,便欲撐起身來,和柳一劍作個殊死搏鬥。
哪知這一撐,卻是站不起來,全身氣血亂竄,竟然提不起真力,頓時驚呆了。
柳一劍嘿嘿一笑,道:“你若不想馬上毒發身亡,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怒。一旦牽動了真氣,保管你立馬毒氣攻心而亡。”
朱丹陽慘然一噤,不信地道:“你在我酒中下了毒?但你怎麼沒事?”
柳一劍得意一笑,說道:“我這酒壺上有個機括,裡邊分爲兩格,一邊無毒一邊有毒,我只要在這酒壺蓋上輕輕一按,便將有毒的酒斟了出來;手一鬆開,倒出的酒便又是無毒的那邊。”
朱丹陽這纔想起,難怪適才他給自己斟酒時,手指在壺蓋上按了一下,原來是給自己倒了毒酒,不由怒火沖天。
切齒道:“你真是卑鄙無恥,我以前實是瞎眼看錯了你。我一直以爲你是個和藹慈祥的人,哪料你卻、、、”
情到深處,恨亦到深處,氣得再也說不下去了。
柳一劍一板臉道:“我本就是個非正非邪之人,這一點你早該看出來。你以爲我是個慈祥的老人,那只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朱丹陽無言辯駁,只道:“你爲何要殺我?就因爲我知道了剛纔你告訴我的那些事嗎?我想那應該不是理由吧?因爲那些理由始終不夠充分,犯不着你對我必殺無疑。”
柳一劍長嘆一聲,臉上竟閃過一絲憐憫,悠悠道:“你小子果然聰明,其實我一直喜歡的便是你這一點。我本來也不想殺你,這段日子以來,我之所以冷落你,是在考慮到底該不該殺了你。直到今日我才下了決定,我必須要殺了你。”
朱丹陽不解,問道:“你爲什麼要殺我?”
柳一劍又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就算我不殺你,總有一天你也會殺我的。”
朱丹陽更加懵懂,追問道:“你對我這般好,我爲何要殺你?”
柳一劍打了個冷哼,驀地扯下了自己右臂衣袖,指着胳臂上面一條長長的大刀疤,道:“你若哪天無意間看見這個記號,你敢說你不會殺我嗎?”
朱丹陽只覺腦海中嗡一聲響,剎時一片空白。
但很快又清醒過來,忍不住雙淚縱橫,寒聲說道:“你就是殺害我父母的黑衣人?”
柳一劍悠然說道:“不錯,我正是殺死柳葉雙飛俠的黑衣人。”
朱丹陽勃然道:“你爲何要殺死他們?他們和你有什麼仇怨嗎?”
他本就情緒激動,這句話幾乎是吼叫着說出,尤其那個“嗎”字說得極是響亮,雙眼似要噴火。
柳一劍雖說脾氣古怪,但涵養倒好,聽得朱丹陽對自己大叫大嚷,並不爲意生氣,只侃侃說道:“他們當然和我沒有仇怨。”
朱丹陽又吼道:“那你爲何要殺他們?你說?”
柳一劍冷笑道:“我本來就是非正非邪的怪人,我愛殺誰便殺誰,難道還需要理由嗎?”
他這番話,竟有些理直氣壯,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毋庸置疑。
朱丹陽實在接受不了他便是殺害父母的黑衣人這個事實,情緒一經激動,隨牽動了真力,心中一痛,“哇”地吐了一口黑血出來,想是毒性已開始在全身蔓延發作,看來是回天乏術。
他很不甘心就這般死去,畢竟父母大仇未報,何況殺害父母的真正凶手此刻方纔尋到,就這樣死了實會死不瞑目。
想起自己出道江湖以來,屢逢大難之時,都有貴人相助渡過大劫。好不容易纔有得今日成就,眼看就可以殺了四派掌門爲父母報仇,如今卻被柳一劍這個卑鄙小人暗算,想來這次不死也難了。
他倒並非是貪生怕死,反正父母和妹妹都已先去,自己一死,不正好一家人在下面團聚麼?
只是遺憾不能將柳一劍這個真正殺害父母的兇手千刀萬剮,下去之後實在沒有顏面面對父母。
但如今自己無藥可救已是事實,哪還有其它辦法挽救自己性命?
不過臨死之前,還想將一些沒弄明白的疑團搞清楚,否則死不瞑目。
稍稍穩住情緒,說道:“我有一事不明,你是怎麼尋到我父母下落的?”
柳一劍並不瞞他,說道:“爲了讓你死個明白,這事告訴你也無妨。”
頓了一頓說道:“當年柳葉門被滅門後,四大掌門並沒得到王鐵高留下的劍譜。但柳葉雙飛俠跳入長江後,四人堅信他們一定沒死,是以這二十年來,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打探二人行蹤。他們相信一旦找到二人,定然能從他們身上奪得劍譜。這二十年來,我也一直在暗暗留意着四大掌門的一舉一動。”
“直至一年以前,他們終於在巫山尋得了你父母下落,所以我也悄悄跟在了四人後邊前去巫山。那日直到他們雙方大打出手,經過一番對話,我心中在猜想:‘這柳葉雙飛俠應該根本就沒有什麼劍譜,如果他們真得到了劍譜,那麼這二十年來,功夫定不會沒有一點兒長進?’反正他們沒有劍譜,是以我便暗中出手殺死了二人。後來,我還在笑話那四當家比豬還笨,只是他們至今還不知曉,那神秘黑衣人就是老夫。”微微一笑,滿面盡是得意之色。
朱丹陽知道了經過原委,便不再多詢問,轉念說道:“假如你至今猶不知曉我的身份,你會讓我和琴兒成婚嗎?”
柳一劍不料他會問出這話,倒是愣了一愣,沉忖半晌嘆道:“若你不是柳葉雙飛俠之子,我同樣會像以前一般待你好,也同意琴兒嫁給你。說實話,八個入室弟子中,我最看中的便是你了。哎、、、可惜你是柳葉雙飛俠的兒子,這個事實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不過老夫也想問你個問題,假如有一天你一旦知道我便是殺死你父母的黑衣人,你會怎樣對我?”
朱丹陽微一沉思,隨切齒道:“我一定會殺了你,爲雙親報仇。”
這話說得極是憤慨,幾乎目眥欲裂。
柳一劍聽後哈哈一笑,道:“這便是我要你死的原因了。好在我有先見之明,與其等有一天你來殺我,倒不如我先下手殺你免除後患。這就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句話的由來。”
朱丹陽輕蔑一哂,冷冷道:“你果然是隻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那“狸”字方出口,驀地撐起身來,一掌朝柳一劍背心打去。
但這一掌還未攻到,人已先摔倒,一口鮮血疾噴出口,全身痛楚難忍,不停抽搐起來。
他本欲竭盡畢生餘力向柳一劍發出最後的攻擊,奈何那毒酒極是厲害,這一運功立即牽動真氣,丹田一痛,隨之毒氣攻心,忍不住吐血痙攣。
柳一劍漠然道:“我早說過,你一運功便會毒氣攻心。不如爲師送你一程,讓你走得痛快。”
出指在他胸前一番拍打,封住了幾處穴位,隨將朱丹陽扛在身上,飛奔出門。
其時夜深人靜,四下一片安謐,根本無人瞧見。
柳一劍輕功着實高明,雖扛着一人,仍是異常快捷。
但見他飛身縱上房頂,朝西廂一條夾道往後山飛撲而去。
朱丹陽不知他究竟要帶自己去哪裡,奈何穴道被制動彈不得,只好任他爲所欲爲。
柳一劍扛着他徑直對着一座石峰奔馳,過不多久便到得山頂。
柳一劍陰陰一笑,說道:“從這裡摔下去,你便再沒什麼痛苦了,放心去吧。”
雙手一鬆,將朱丹陽拋下了山崖。
朱丹陽“啊”一聲慘叫,只覺身體輕飄飄的,迅速往下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