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 滕紀元打電話給她說晚上會晚點回去。她敏感地問:“你要去幹嘛?”
她以前從來不管他的行蹤。他奇怪她今天如此關心,隨口說:“和客戶有飯局。怎麼了,你有事?”
“沒事, 你去忙吧。”
他頓了一下, 柔聲說:“我會早點回去。”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聽在耳裡, 她的心情頓時好了些。哼着歌, 等下班回家。
整理資料時看到英姐桌上放着一疊關於柴玖玲的資料。
有些人, 有些事,不想見到它時,它偏偏時時刻刻出現在眼前。
她問英姐說:“我們有她的專訪?”
看到柴玖玲的大幅近照, 英姐臉黑下來,沒好氣地說:“一個裁縫, 不知耍什麼大牌, 三番五次的邀約就是不接受, 懶得理她。”
莫予諾看資料說:“她好歹是知名設計師,人家有資格耍大牌。”
“什麼知名設計師, 還不是託家裡的福,一出道就衆心捧月地捧着。她在法國呆了那麼多年,有沒有開過一次發佈會?回來倒吹起來了。”
英姐說得義憤填膺,大概是吃過幾次閉門羹的緣故吧,火氣很大。
莫予諾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她有沒有男朋友?”
“以前好像和一個製藥公司老闆的兒子訂過婚, 據說被她悔婚了, 嫌人家家勢不夠雄厚, 檔次低, 配不上她, 跑法國找情人去了。”
英姐把柴玖玲說得很庸俗,莫予諾一頁頁地翻看資料, 看到柴玖玲設計的禮服,忽然想起自己參加宴會時穿的禮服,一顆心沉下去。那件禮服完全是柴玖玲的風格。
他們訂過婚,即使她悔婚,他也沒斷了和她的聯繫,連女朋友的禮服也要找她設計。
他是個長情的人,莫予諾一直都知道,兩年的時間忘不了她,他同樣也沒和柴玖玲斷絕關係。
晚上,莫予諾沒有回家去,同事邀她去玩,她二話沒說跟了去。在酒吧裡喝了半天,轉了幾個場,午夜時分,月亮高掛空中,夜晚冷得厲害,同事與她分手,對她說:“小莫,車就別開了,叫輛車吧,我們先走了啊。”他們嘻嘻哈哈笑着跳上計程車。
莫予諾沒有回家,一個人慢悠悠地在街頭走,這樣的深夜,街上居然這樣熱鬧,一輛輛車從身邊開過,地上拖出兩道紅光,漸漸消散,她的眼睛卻一直是紅的,久久不肯消散。
不知不覺,轉到傷心人酒吧。
是歡場正酣的時候,舞池裡到處是扭動的身軀,激揚的汗水,煙霧瀰漫,空氣混濁到了一塌糊塗的地步。
莫予諾沒有見到老倪,新來的調酒師酷酷的,一句話都搭不上。
在人羣的角落中,她看到嚴正非,他和他的一幫子朋友,在那邊胡天胡地地喝酒。
這裡是傷心人酒吧。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嚴正非也是在這裡。
那時的他灑脫又可愛,最愛撩撥女孩子,喝酒也不是現在這付樣子。
也許真的是混得太多了。
老倪曾說過,只有傷心人,失意人才會想到這裡。當莫予諾歡喜開心時,她根本不會想到這裡。
嚴正非一直來這裡。
他躲在角落裡,和他的同伴一杯接一杯地拼酒。
DJ在放電子混音的夜來香。
夜來香,我爲你癡迷,夜來香,我爲你歌唱,夜來香,夜來香,夜來香。
夜來香,每種夕顏都是夜來香,每個酒吧都是夜來香。
她沒去和嚴正非打招呼,獨自坐在一邊喝酒。當她看到嚴正非摟着個剛認識的女孩子肆意做亂時,忽然間覺得無法言語的反胃,曾經也是親密無間的朋友,笑聲爽朗地在林間穿過,乍見他的另一面,她再也無法在人羣中呆下去,去開了間包廂。一個人一直呆到早上七點,途中,被老倪發現,他送她一杯酒。
“來,喝一杯傷情酒。”
“你應該請我喝歡顏纔對。”
“你若想歡顏,就不會來這裡了。”
早上走出店門,人行道上結了冰,踩上去一不小心就摔一跤。有人摔跤,裹着厚厚的羽絨衣羽絨褲像個球一樣在地上滾動,引來旁人轟堂大笑。冷風吹過,在酒意睡意的侵襲下,她整個人飄飄忽忽。走了幾步,眼前發黑,金星亂冒,她再也支撐不住坐在地上。
從包裡取出手機。手機一晚上都沒響過,屏幕漆黑,原來是被她關了機。開機,沒過幾秒,鈴聲大作,按下通話鍵,滕紀元的聲音炸雷般響起:“莫予諾!”
“嗯,是我。”莫予諾搖搖晃晃,帶着醉意說。
“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壓抑着怒火說。
“不知道,反正在傷心人酒吧附近,你來接我吧。”
滕紀元找到莫予諾時,她坐在牆根睡着了。身子被厚厚的棉衣與圍巾帽子包裹。他抱起她,聞到她身上濃濃的酒味與汗味。臉上頸上全是密密的汗珠。臉頰蒼白,一抹酡紅異常鮮亮。
他看她,小小的臉,一臉無辜的樣子。他恨不得掐死她。打了整整一個晚上的電話,踢開雜誌社的門,把她同事一個個從牀上拉起來,和她一起出去玩的那幫同事,個個嚇得戰戰兢兢,誰也說不清莫予諾到底去哪了。”
電話打不通,他叫人滿城去搜尋,等了一個晚上,一夜無眠。
莫予諾沉沉地躺在他臂彎,嘴脣一開一合,急速地喘氣。她的手緊緊攀着他的手臂,像一條幹涸的魚,掙扎着求生,滕紀元所有的怒氣在一剎間消失。
怎麼樣都無所謂,隨她鬧,隨她瘋,他所求的不過是掌心有她的觸摸,太過卑微的願望。滕紀元將她塞進車裡載回家。
放了洗澡水,替她脫了衣服,泡在浴缸裡。她的頭髮有濃厚的菸酒味,滕紀元捲起袖子替她洗頭髮。莫予諾坐在浴缸裡的身子歪過來,倒在他身上。水與泡沫沾了他一身。她趴在他腿上叫他:“紀元~”聲音嬌軟無力。
“我在這裡。”
“你不要走。”她整個人抱住他,溼漉漉的身子,將他全身都沾溼。
“你別走。”她抱着他一直不停地呢喃。
他黯沉的眸子垂下來,黑夜沉沉,有化不開的濃霧。
隔天上班,總編把莫予諾叫過去說:“小莫啊,那個滕紀元是你男朋友你怎麼不早說,前天,對了應該是昨天早上,我差點沒被他剝皮抽筋。”
莫予諾嘟囔說:“這有什麼可說的。”
總編遞給她一疊資料說:“這是周嘉麗的資料,你準備一下。她經紀人已經和我們說好,明天晚上六點。”
“你讓我去做專訪?”莫予諾興奮地說。
“不是。明天晚上六點她與一位男演員會一起去看戲,你就守在劇院門口,拍幾張照片就行,我們發獨家。”
“偷拍?這算偷拍嗎,我們什麼時候走這種路子了。”
主編說:“這周嘉麗最近沒人捧她了,聲勢不行了,才找我們合作的。想前幾年,她如日中天的時候,正兒八經的,連個五分鐘的採訪都拿不到。小莫,不用操心,對這種小明星,不要太在意,六點一到,她要不出現,你立馬回來,別理她。”
莫予諾回到自己座位,同事們一個個圍上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聊天:“予諾,你這麼有錢,怎麼不開輛寶馬過來,美女不都是開寶馬的嗎?”
“拜託,只有暴發戶和□□大哥纔開那種車的好不好,我們予諾又不是那種豔俗女郎。”
“你有這麼個有錢的男朋友,怎麼還到我們這家小雜誌社上班啊。”
“他對你那麼好,才幾個小時沒聯繫,就整得天翻地覆。你想去哪裡上班,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要是我,最起碼得弄得社長給我噹噹,要不然就回家休息,工作這麼辛苦,讓我多上一天班都不願意。”
發完議論後,她們總結性地拍拍她的肩說:“予諾,好好加油。”
加油,加油什麼?莫予諾被她們搞得莫名其妙。
待那羣人走後,英姐開始嘮叨起來:“予諾,你自己要留個心,有個有錢的男朋友,不代表就可以無所事事。該做的事還得做,老話說的好,爹有不如娘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莫予諾的耳朵受了大半天的刺激,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她誇張地朝英姐作了個宣誓動作說:“英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天天向上,絕不拖你後腿。”
“我可不是怕你拖後腿。”
“我知道了。”她拿了東西跑出去:“我去工作了。”
第二天六點,莫予諾準時守在劇院門口。周嘉麗到六點半才姍姍來遲,戴了報童帽,一付大墨鏡,身邊的男子也是相似打扮,看着眼熟,卻想不起是誰。
莫予諾見着人,趕緊按下快門。其實她不必心急,周嘉麗一直東張西望,待閃光燈響起時,才優哉遊哉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連拍了幾十張相片,正停下來檢查鏡頭時,隔了老遠,周嘉麗朝她打招呼:“莫予諾?”
莫予諾揚了揚手。
周嘉麗走過來說:“真是你,我還以爲認錯人了。”她向身邊的男演員介紹說:“這是莫予諾,是滕總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