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莉見到滕紀元時臉色緩和下來, 等到看到他身後的莫予諾時,臉上肌肉馬上又繃緊。她指着莫予諾說:“你帶這個人過來做什麼?”
滕衛國也吼:“你這麼大聲做什麼,要叫, 你不會跑到大街上去叫。”
“滕衛國, 你給我閉嘴。”常莉衝着滕衛國喊, 忽然臉色轉了轉, 尖銳地笑起來:“你是不是看見那個女人的女兒, 心眼又活了。你不是一直認爲兒子不是你生的,說不定這個纔是你的親生女兒,阿利嘛, 她最擅長的就是勾引男人,哈, 她就是這種人。”
“你!”滕衛國氣得渾身發抖, 伸手抓向一旁的梨花木花架, 花架子的一盆蘭花掉落地上,咣啷啷碎了一地, 常莉笑得流下淚來。
莫予諾一步一步退到滕紀元身後。滕紀元一直靜靜地站着,等他們都沒了聲音才說:“我是來告訴你們一聲,我們決定要結婚了。”
“我不同意!”這次滕衛國和常莉是異口同聲。
“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們都已經決定了。”滕紀元毫無感情地說。
“你要莫遇春的女兒結婚,就不要進這個家門。”滕衛國大吼。
“爸。”滕紀元平靜地說:“我不希望我們兩個處處作對。”
“是你這個忤逆子,事事與我作對, 我告訴你, 我不答應的事你想都不用想, 莫遇春的女兒這輩子休想進我家的門。”
滕紀元:“我看你是需要冷靜一下, 我們先走。”
他二話不說拉了莫予諾離開。莫予諾回頭看, 看到滕衛國蒼老憔悴的臉猙獰扭曲。
“孽子!你這個懺逆子,畜牲!”門內傳來一陣巨響, 椅子扔在門上。嚇得她趕緊往前逃。
走在花園裡,晚風習習,花園裡有徹夜通明的燈,燈光柔柔地投射下來,與地燈清輝白光交織在一起。他說:“你看到了,這就是我的家庭。”
她緊緊拉着他的手。
他說:“我爸其實是和我一樣的人,太鑽牛角尖,他這輩子就沒想開過。我剛一出生他就不相信我是他兒子。他這人很彆扭,心裡有別人,卻一直對我媽過去的戀情耿耿於懷。直到我要出國前那一天,他終於忍不住,帶我去做親子鑑定。後來他想補償我,重新培養父子感情,可是已經晚了,生疏敵對了這麼多年,怎麼親近,我是親近不了。”
她說:“就因爲我父母的原因,才害得你們家成這樣的嗎?”
“和你父母無關,純粹是他們自己的問題。這麼多年,不肯正視現實,一直活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夢越美,現實越殘酷。”
她說:“對不起。”
他轉頭看她:“予諾,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爲你要嫁的是這樣的一個家庭。”
“你以後會變得像你爸一樣嗎?”
“如果你不嫁給我,我肯定會成那樣子。”他低沉壓抑地說。
她不知道說什麼,在滕紀元強勢堅定的目光之下,她愈發覺得自己的軟弱與無能。想起三年前那個買醉的男人。那個男人把頭埋在她懷裡,喊出媽媽。
她以爲他們那時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因爲失戀而失魂落魄。
卻原來是這樣。他從來不說,他就是這麼個人,長年的累積讓他不知道怎麼與自己的親人溝通。他繼續了他父母所有的缺點與優點。
莫予諾說:“我好膽小,你的爸媽這麼恨我,如果我們就這麼不管不顧地結婚,對他們對我們都不好。”
“你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得多,要真這樣結婚,說不定我爸媽也通不過,他們好不容易纔鬆口說不管我們的事的。我們可以再等等嘛,反正我沒有關係。”
滕紀元說:“我很快便會解決。”
莫予諾說:“我會等你。”
清柔的月光,溫暖的燈光,照着地上的兩個人影。他們肩並肩地走着,衣服相擦沙沙的聲音,像那滿園的沙沙樹葉聲。
他送她回家。
她站在樓梯間門口,說要看着他離去,才肯上樓。他坐在車裡,要等她上樓去才肯走。
一個站着,一個坐着,誰也沒先動一下。
兩個幾乎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但誰也不肯先走。
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吧。
風輕輕捲起地上的小紙屑,她沒穿外衣,薄薄的線衫服貼地勾勒出身體線條,似乎有點冷,雙臂緊縮着插在褲兜裡。
滕紀元下車來,走上前吻了她,她的脣很冷,臉也很冷。可是觸碰的那一瞬間,有一股熱流點燃。那麼小的一點,輕輕觸碰,幾乎將他整個身體燃燒。
他只輕輕地在她脣上啄了一下,退開身說:“這回我是真走了。”
她說:“我也馬上上樓去了。”
開車離去。
紅色車尾燈一閃一閃遠遠離去,很快湮沒在遠處的燈海中。
莫予諾直到那僅存的一線流光都看不到,才慢悠悠地轉回身去。
樓下的便利店依舊亮着昏黃的燈光。店員還是幾個月前的那個店員,每個夜晚坐在那裡磕胡桃看電視。
莫予諾走近時,那名店員衝她招手:“小莫,小莫,過來。”
莫予諾走過去說:“怎麼每次都是你坐夜班,累不累啊?”
店員說:“沒辦法,老闆小氣。”笑嘻嘻地說:“你和你男朋友又和好了喔。”
莫予諾說:“你怎麼知道我們吵過架?”
“一眼就看出爲了,他被你吃得死死的。我老是看到他的車經過這裡,也不上去晃一下。”店員小妹抓了幾顆小核桃給莫予諾,和她聊天:“現在這年頭找個好男人不容易,真是羨慕你啊。你有沒有看到,昨天住四零六室的那一家夫妻鬧離婚,一家三口打到街上來,小孩哭得那叫慘哦。”
莫予諾站着聽她講:“那家我知道,爲什麼會鬧離婚。”
“誰知道啊,不是外遇就是賭博啊,好吃懶做這麼幾回事。還有六樓的那個女孩子深更半夜地鬧自殺,你知道嗎?聽說她男朋友去了美國後,現在不要她啦,你說說看,這個世界上好男人真的是都絕種啦。”
“誰說的。”莫予諾馬上反駁:“好男人還是有的。”
“那當然,你男朋友對你就很好,所以我很羨慕你啊。什麼時候我纔能有你這麼幸運啊,天上掉下個白馬王子。”店員小妹一副想入非非狀。
莫予諾覺得好玩:“嗨,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就算掉了,那也是會被砸壞頭的。”
她回到公寓,滕紀元送她回來時沒上樓,他的外套手機都扔在屋子裡,手機在響,不停地震動。她忙拿過來接了,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滕總!”
她說:“他人不在。”
對方那個男人頓了一下,猶豫地問:“請問你是不是莫小姐?”
“我是。”
“啊!是你啊”那個男子的聲音立刻興奮起來:“我是滕總的助理。叫我小虞吧,滕總什麼時候回來。”
“不會回來,他把手機落在我這裡了。”
那名小虐一聽立刻接上話說:“我正好有事要去找他,要不要我過來替你把手機帶給他。”
“好吧。”
“那我馬上過來。”聽他那聲音,好像有多麼興奮的事在等着他。不到一個小時,人已到了樓下。莫予諾拿了衣服包與手機下樓去,一個年輕人仰着頭看樓上,穿了樣式簡單的毛衣。她叫他,他轉過頭來,眼睛閃閃發光,很機靈的樣子。莫予諾卻覺得他的眼裡透着點意外與失望。
“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他話裡濃濃的失落,好像她長得漂亮是一件多麼不好的事。
“我本來就長得漂亮。”莫予諾接他的話說。
她把衣服與手機都交給小虞,手機纔剛落到小虞手裡就響起來,小虞一看來電,不敢接,像扔燙手山芋一樣地扔到莫予諾手中說:“是滕總的。”
莫予諾接電話,滕紀元的聲音傳來,低沉又磁性,他說:“手機先放你那裡,我明天過來取。”
她說:“我叫小虞給你送過去吧。”
“小虞,他在你那裡幹什麼。”他的聲音明顯冷下來:“叫他聽電話。”
手機遞到小虞手中,小虞嗯嗯哈哈,是了半天,解釋了半天,重又回到莫予諾手中。滕紀元說:“他是我助手,你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他。”
“我只要找他就好,以後什麼事都不用找你了是不是。”
滕紀元笑:“還是找我好了,你把這個小子打發走,早點睡了。”他聲音低柔,一汪水在耳邊輕輕盪漾,她幾乎能想象出他揚起的嘴角。
滕紀元叫莫予諾快點把小虞打發走,小虞這人可難打發得很,拿了東西后,還不停地和莫予諾說話:“莫小姐,你有空得和滕總說一下,我可不是刻意過來的,是一時心急嘛,怕他沒帶手機會受到影響,我可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員工。”
莫予諾笑:“你很怕他?看他那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個壞老闆吧?”
“是啊,怕死了。”小虞彷彿找到同類一般,滔滔不絕地說:“他是老虎,我們是小綿羊,能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