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予諾問:“你也是記者嗎?”
“不,我是演員。”
“演員是個好職業啊!”
怪不得這位周嘉麗看着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莫予諾彎起眼,使勁思索。周嘉麗輕輕說了個片名,莫予諾纔想起來剛剛看過她演的一部電視劇。
莫予諾很不好意思地說:“我老是人與名對不起來。”
周嘉麗說:“是我不夠紅。”
不知爲什麼,是錯覺還是其它,周嘉麗平平常常一句話,聽在耳裡卻有種異樣。
等他們離開後,她問滕紀元:“周嘉麗和孟川是男女朋友嗎?他們兩個挺般配的,特別是孟川笑起來真可愛,像個大孩子一樣。”
滕紀元看了她一眼說:“不要管別人的事。”
“他是你好朋友哎!”
“是好朋友也不能干涉別人的私生活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八婆啊。”
“有點。”
“可是我覺得你太冷漠了,孟川那麼親熱地過來打招呼,你這麼對他。”
“孟川?。”他擡眼。
接觸到他的目光,她的身子立刻向後縮了縮,她說:“幹嘛?冷冰冰的。”
“不許在我面前說別人的名字。”
“可是人家孟川是你的好……”
“我不喜歡從你嘴裡聽到這個名字,尤其是現在。”
莫予諾一下子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一股氣上來,氣得說不出話來。埋下頭吃飯。小小一盅湯兩下就喝完,服務員又送了一籃子的食物上來,她狠狠地拿筷子去戳,把氣發在可憐的食物上面。
擡起頭,發現他正專注地看她,忽然間,她心裡所有的氣又都消了。她向來心腸軟,情緒又是來得快又去得快。剛剛的不忿轉眼間被另一種情感所替代。
她拿筷子打他的頭:“噯,傻大個,你看什麼。”
他輕敲她的額頭:“臭丫頭。”
“傻大個,傻大個。”她叫上了癮。
“醜丫頭。”
她站起來,隔着桌子撲上去,摸他的頭,嘴裡胡言亂語:“沒想到傻子裡面也有帥哥哦。”
寧靜幽雅的餐廳裡,就他們這一桌在胡鬧。
他笑,大手包住她的小手。真好,她的心融化成水。那麼溫暖的手,真想就此依偎在他身邊。從花園裡出來,她把手伸進他的褲兜,抓住他的手說:“這裡環境真好,我們下次帶副飛行棋過來,在這裡坐一天好不好。”
“好。”
“你又說好。”她笑着捏他:“我胡鬧呢,你也跟着胡鬧。”
“只是下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冬天的夜晚氣溫低,風大。他們像很多情侶一樣從路邊慢慢走過去,無數盞琉璃燈光綴滿夜空,光怪陸離,聲色犬馬的世界。他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從此抓住了牽絆。
他們搬了公寓,幾個房間全打通整成一間臥室。還有一間衣帽間,裡面全都是她的衣服,衣裙鞋帽,各種配件,一年四季,全數備齊。莫予諾興奮地跑進去試衣服。滕紀元細心,衣服的標籤全叫人拆掉,沒一個針腳露在外面。她跑進跑出,不停地試衣服,跑到他面前說:“好看嗎。”
“好看。”
“那你的衣服呢?”
“在櫃子裡。”
其實那麼多衣服眼花繚亂,喜歡歸喜歡,她根本就沒那麼多心思去搭配。她把自己常穿的幾件衣服放在櫃子裡。沒事就打開櫃門看看。
他衣服顏色低沉,她的衣服粉粉的,粉灰,粉藍。
每次看都滿心歡喜。
她把自己的T恤疊起來放在他的T恤上,過一會兒又把他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衣服上面。
滕紀元有很多舊T恤。她每次洗完澡喜歡穿他的衣服,長長的T恤剛剛蓋住她的臀部,露出兩條漂亮的腿,跑過他身邊時,就在他頭上打一下。
她真喜歡打他,小手打下來,輕輕的,每一下都在撩撥着他。
他合上電腦,沉眼看她的身體在通透的燈光下如一朵花般綻放。雙頰像玫瑰花瓣一樣嬌豔。
她的身上散發出玫瑰露水的芬芳。
他們最喜歡兩個人擠在單人沙發上,她縮在他懷裡,他攬住她,聽她慢悠悠地念手裡的童話書。
“有一天早晨,雪人忽然倒下來,在他站過的地方,有一根掃帚把直直地插在地上,這就是孩子們做雪人時,用做支柱的那根棍子。
‘我現在明白了他的相思病爲什麼害得那麼苦,’守院子的狗說:‘原來雪人的身體裡有一個火鉤,它在他的心裡攪動,他現在算是解脫了。”
滕紀元聽她念完,大手爬過她的頭髮,慢悠悠地說:“我就是那個雪人。”
“不許胡說。”她拿書打他的頭,給他看書裡的插畫:“這個雪人可不像你,再說我纔不是火爐。”
那幅畫裡的雪人已經慢慢融化,形銷骨立。
粗獷的線條刻劃出冬去春來時的冷酷與無奈。
十二月,滿大街的聖誕彩燈點上,煙花綻放,繁華散盡。他們的屋子裡沒有聖誕樹,雪花貼在玻璃上,屋裡只有他與她。互相依偎,互相索取。
她做了很大一盤炒飯,兩人一起吃。吃着吃着,又吃到了對方的身上。意亂情迷時,搗亂的手機響起來。誰也沒去理它,繼續沉淪。手機停了一會兒又響起來。單調的鈴聲重複着,他反身將她壓在沙發上,細細地吻。她的手壓在手機上,手機不停地鳴叫閃爍。拿起來看了一眼,馬上驚叫着跳起來,到處找衣服穿。
他按住她:“怎麼回事?”
“我爸打電話過來了,快替我找衣服啊。”
“只是一個電話,不要這麼緊張。”他拿毯子將她身體裹住。莫予諾緊張地拿着手機與父親通話。
“我很好,很好很好。”
“我在寢室裡,就在寢室裡,一個人呢。”
滕紀元本來吻着她細膩優美的頸背,動作停下來,手指離開她的身體。
莫予諾緊張地向他投來一瞥,他的眼神深沉地讓人望不穿。已經很久沒有從他眼裡看到這種神色。她一邊與父親通着電話,一邊伸出手去拉他。臉貼在他的後背。他的背部肌肉結實,男人獨有的氣息,強健得令人窒息。不知什麼時候通話已經結束,他的背部依舊冰冷,她一動都不敢動,彷彿一眨眼就會失去。
“你沒和你爸媽說我們的事?”
“我現在不敢。”她說。
他站起來,披了件外衣,走出臥室,莫予諾悄悄跟出去,看着他去了陽臺,點了一根菸。半明半暗的一點星火,照出一團白色煙霧,那煙霧將他整個罩住,虛無飄渺,什麼都看不清。
挑高的樓層,萬家燈火匍匐腳下,夜空濃黑,星光低得觸手可得。一切虛幻得沒有一點踏實感。
“滕紀元!”她赤腳站在客廳叫他。
“你先睡。”他說。
客廳裡的落地燈照亮一角昏暗,冰桶裡放着一支威士忌,水晶花瓶水珠凝結,玫瑰在花瓶周圍落下一圈花瓣。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寂靜的時刻,她裹着毯子鑽進被子裡。
不知什麼時候滕紀元上了牀,身體冰冷,碰到莫予諾,她怕冷,縮了縮身子躲開。他把她拉過來,緊緊地摟在懷裡。
在最初的寒冷過後,便是熾熱。她在他懷裡沉沉睡去。再醒來還是半夜,滕紀元靠在牀頭,煙味嗆得她難受。
今晚他煙抽得很兇。
是從她接了她爸的那個電話開始的。
其實,自從他們在一起後,滕紀元已經很久沒有抽菸了。每次一見面,她總是先聞他的嘴,聞他的手指,再聞他的耳朵,沒有煙味才獎賞他一個吻。他喜歡這樣的吻,清爽乾淨,有淡淡的桔子香味,沒有一絲□□。但是太乾淨了,有時候會忽然發怔,總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前兩年,常常在夢裡見到她,其實不是夢,是幻覺,他叫她的名字,陡然清醒過來,卻是在陌生的房間,濃郁的酒味與男女歡愛氣息,身邊躺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總要怔忡半天,纔回到現實中。
那種失落太大,懸崖與深淵的落差不過如此。
今日她父親一通電話,似乎又讓他看到了懸崖的邊際。
牀頭一盞小小的燈,獨獨照出菸灰缸上狼籍的菸頭。莫予諾半睡半醒間,在他腰上狠狠擰了一把。他熄了燈躺下,手撫到她的臉時,想吻她,想到自己滿身煙味,最後還是放開她,背過身去。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莫予諾察覺到他們之間有一道鴻溝,無法跨越。鴻溝的正中心就是她父親。每一次她開口說:“我爸媽……”他眼一瞟,她立刻把話咽回去。有些事情沒必要說得太清,說太清只能徒傷感情罷了。
在父母與他之間,她無法解開其中的糾結,找到一個平衡點。她不敢向父母坦白,因爲這個,更不能坦然面對他。
平時習慣了鴕鳥政策,在這件事上她也選擇逃避,不去想,不去想至少現在能得到暫時的開心。
他每天來學校接她,依舊在小巷裡等她,冬日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杈落在車頂,淺淺的淡金,暖洋洋。
莫予諾上了車系好安全帶,見到滿缸的菸頭說:“你有煩心事?”
他避重就輕地說:“等下去挑件禮服,晚上有聚會。”
“你早沒跟我說。”
“現在說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