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不留他

在這春寒料峭之際,這些青竹卻高聳入雲,綠葉蔥蘢,當然,當一陣風吹過時,依舊有少許枯黃竹葉飄飄灑灑墜落。

竹林深處,一人背對着她遠遠坐着。此時,天邊霞光穿過層層竹葉而來,將那人浸染在一片紅光中,照的他本就豔麗的紅袍更加光華瀲灩,流光璀璨,而晚風拂動間,他的衣袍微微拂動,暗影與光芒交織錯落,給人一種儒雅俊逸的感覺。

懷墨染還是第一次聽到冷傲彈琴,她的記憶裡,這個男子最喜歡的便是擺弄着手邊花草,卻從來不會玩弄琴棋書畫這類高雅的東西。加之,這個地方看起來十分古怪,遂她心中滿是好奇,這便一撩衣袍,起身便往門外走去。

出了門口,懷墨染才發現這裡不是隻有這一間廂房,這裡確切來說,的確是一個豪華的宅院,只是這宅院沒有牆罷了。她緩緩踱步至竹林中,一雙美眸則四處打量着這四周。

這是一片毗鄰山崖絕壁下的青竹林,看這模樣,竹林中應該從來都無人問津,地上的竹葉,也似堆積了數年,有的,被她那軟底繡花鞋鞋底輕輕一踩,竟然瞬間化作齏粉。

嫋嫋琴音依舊在繼續,男子的聲音動情哀婉,透着淒涼,讓這本就冷風習習的竹林中更染了一分涼意。

懷墨染從冷傲的哀歌中,聽到的那種淒涼,卻不似是和情人難以廝守的悲慼,而且那哀婉中帶着幾分恨意,更似是在爲誰彈一曲離恨長歌。

前方不僅有竹林,更有一方清泉,潺潺流向遠方,那好聽的清脆的流水聲,一瞬間卻似是與琴聲結合在一起的,完美的合奏。

“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歌。阿傲,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不僅有一手了不得的醫術,更有一雙能彈奏出動聽琴音的翹首,和能唱出世間最動聽哀傷歌曲的嗓子。”

當冷傲彈完一曲,一手輕輕撫在琴絃上時,懷墨染終於忍不住開口讚賞道。

此時的冷傲,迎着霞光端坐,一張本就比女子還要豔麗絕倫的面容,此時因鍍了一層紫光而越發美豔動人,他微微揚眉,偏過臉來含笑望着坐到一旁假石上的懷墨染,淺笑道:“你醒啦?”

懷墨染微微頷首,望着神情淺淡的冷傲,想起曾經那個放蕩不羈,嘴巴總是壞壞的,像個紈絝子弟一般的他,竟突然有些心痛。

時間,真的改變了他,也改變了她。

冷傲此時體內的蠱毒,已經在紅粉白的壓制,和梅東珠的幫助下,一點點的散開了,因爲他體內的蠱毒並不是多麼厲害的毒,而這也讓他們開始懷疑,那日想來抓懷夫人的根本就不是百里扶蘇,否則,百里扶蘇等人已死,又有誰會在他情緒波動的時候來催動蠱毒呢?

懷墨染微微頷首,垂眸望着冷傲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而後有幾分好奇的撥弄了一番琴絃,只可惜,她不通音律,也絕對彈不出好聽的曲子來。

“方纔,你彈得是什麼?”她擡首,目光對上他寵溺專注的眸光,手指一抖,竟然撥出一聲好聽的琴音,而下一刻,她收回手,抿了抿脣道:“聽了覺得很難過,下次,換首曲子來彈吧。”

冷傲原本堆滿笑意的面容,在聽到這句話後,漸漸變得僵硬。他收回手,緩緩起身,來到河畔,凝視遠方,負手而立道:“這是我娘交給我的曲子,也是我唯一會彈得曲子。”

“阿傲……”懷墨染從來不喜歡主動開口去窺探別人的秘密,因爲那與她無關。可是冷傲不一樣,她拿冷傲當親哥哥,所以不希望他心裡有什麼事情,讓他一提起來就悲傷,永遠都放不下。

冷傲微微頷首,轉過身來,他衝着懷墨染淺淺一笑,眼底那抹傷痛已然被溫和取代,他淡淡道:“時辰不早了,你餓了吧,回去吧,我這便爲了做飯。”說着他便上前,準備將琴收了。

懷墨染見他不願多說,也就沒有再問,只是一臉好奇的望着他道:“你會做飯?”

冷傲微微頷首,淡淡道:“嗯。”

“我一直都以爲,你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公子,如今看來,你卻像是個從貧苦孩子逆襲成高富帥的人才了。”懷墨染一臉不可思議的咕噥道。

冷傲雖然不明白她的後半句說的是什麼,但他勉強還能聽懂這話中之意,他抱起琴,清淺一笑,那笑意如此時他身後那瀲灩的水波,安靜而奪目。懷墨染望着笑的儒雅溫和的他,卻感覺到他心中隱忍的傷悲,知道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遂忙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是怎麼把我接到這兒來的?”

她分明記得,冷傲乖乖的呆在懷夫人的身邊,自己卻在昏厥的最後一刻,被他接走,這着實太奇怪了。

可是,冷傲是誰?當他聽說,她讓良辰回來找什麼梅花簪,便知道她是想甩開良辰,因爲不放心,他當即便悄悄的離開了宅院,而當他看到她時,從她的背影便能看出她隱忍的痛苦,他精通醫術,自然一眼便知道她有問題,遂他快步上前,卻還是晚了一步,不過好在,她倒在了他的懷中。

冷傲想起倒下去的那一刻,懷墨染臉上閃過的那一抹安詳,他的脣角便不自然的微微揚起,淡淡道:“你騙得了良辰,卻騙不了我。”

懷墨染吐了吐舌頭,有些苦惱道:“那良辰出來之後沒有看到我,豈不是要擔心死了。”

冷傲無奈的搖搖頭,卻依舊不忍苛責她,淡淡道:“你也知道她會擔心,可你從一開始就打了這個主意不是麼?”

懷墨染尷尬的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她的確存了這個念頭,只是她當時根本沒有想好該去哪裡。

冷傲見懷墨染不說話,她的一雙眸子卻四處亂轉,便開口道:“你放心吧,我已經讓美景捎信回去,說你要在錢莊呆幾天,又謊稱要給你補一補,遂也堂而皇之的消失了。”

懷墨染的神情這才放鬆下來,她指了指這裡,好奇道:“那這是哪裡?我睡得那間房間看起來是女子的閨房啊,而且你一個人住的話,要這麼多房子幹嘛?”

冷傲心下一痛,面上神情多了幾分不自然,他深吸一口氣,目光凝重的望了一眼這些精緻的房子,淡淡道:“這是我爲我的爹孃和妹妹搭建的,可惜他們永遠也住不進這裡。”

一陣風吹過,揚起男子那飄逸的長髮,卻沒有遮住他那一雙滿是悲傷的眼眸,懷墨染看着他,心中不由多了一分憐惜,更有些怨怪自己的笨拙,總是每一句話,都牽扯到他的傷心往事之上。

雖然冷傲沒有說,但對於冷家的事情,她大概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來。在現代看的那些小說告訴她,但凡能妙手回春的美男子,必定有一個不一般的身份背景,而且這背景肯定十分悽慘,加之冷傲一身武功獨步天下,猜也能猜出,他們家當年定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而且父母妹妹多是爲人所害。

但猜出來不一定要說出來,遂懷墨染乖巧的裝作沒有聽到,正在這時,她的眼前突然跳過一隻毛茸茸的兔子。

懷墨染靈機一動,立時跳起來,在冷傲的驚詫中旋轉一百八十度,愣是將那想要閃躲的兔子給捉了個正着。

“不要做飯了,今晚,我們來吃烤兔子吧。”懷墨染得意洋洋的揮舞着手中的兔子,一臉的陽光燦爛。

冷傲微微一愣,還未說話,只見一團紅突然從屋內躥出,“啾啾啾啾”的大叫起來。此團火紅,自然是紅粉白。

懷墨染看到紅粉白,才發現一直都不見它,不由好奇道:“紅粉白,原來你也在啊?”

紅粉白望着無良主人一副吃驚的面容,氣呼呼的叉腰,大聲的控訴起來。

懷墨染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躺了整整一天一夜,這已經是第二日傍晚了,而紅粉白昨日情急之下,依舊用內丹爲她壓制蠱毒,結果自己也是躺了一天一夜沒起得來,誰知方纔它睡的正香,突然聽到了“烤兔子”,便立時精神抖擻的跳了出來。

於是,這天晚上,竹林裡便燃起了篝火,而懷墨染二人一鼠,便圍着這篝火等待着兔子被烤熟。

冷傲望着專心致志烤兔子的懷墨染,第一次覺得,原來住在這絕壁之下,不一定只有侵襲而來的寂寥。因爲,此時對面的女子,給他帶來了難以言說的溫暖。

“墨染,喜歡這裡麼?”當懷墨染美滋滋的將一隻烤兔遞給冷傲時,突然聽到他用溫和的語調小心翼翼的問道。

懷墨染的身子頓了頓,下一刻,她擡起臉來,好奇的望着冷傲,見他眼底滿是期待,她蹙了蹙秀眉,訕訕一笑,淡淡道:“喜歡,只是……這裡太不方便,連個賣東西的地方都沒有,而且我看你也很少在這裡住吧?”

冷傲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遂只是清淺一笑,垂眸不語,沉默了一會兒,直到他覺得氣氛突然變得詭異和冷漠起來,他才緩緩開口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你覺得心煩,想找個地方散散心的話,便在這裡多住幾日,當然,如果你覺得我在這裡,不方便的話……我待會兒便離開。”

懷墨染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尷尬的低頭繼續吃着兔子。

冷傲望着沉默的她,心中自然有了答案,只是因爲早就預想到,當看到她的反應時,他也並不覺得難以接受,而是繼續溫柔道:“這個給你,只要你吹一下它,我便會趕過來。”

懷墨染微微擡眸,便見冷傲將一個壎遞過來,她好奇的接過壎,發現那壎上刻着一個大大的“冷”字,她沉默片刻,淡淡道:“那你一會兒小心一點。”

“嗯。”

接下來的氣氛,依舊延續着這份詭異,冷傲吃過兔子後,便起身決定離開,懷墨染沒有留他,因爲她知道,她不能有一分主動,愛情就是這樣,如果你對一個人無意,便不要給他一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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