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黍聽完之後,一個勁地搖頭,帶着幾分戲謔地開口,“這麼說來,還是我把那個女娃放出去的,否則靜姝不會穿幫,她又可以多活那麼幾十年……”
“不,就算你不帶她出去,我也會找到她。靜姝的計劃一樣要泡湯。”商洛打斷黎黍的話,十分乾脆地反駁。那女娃是我,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我被靜姝搶走身子,而自己絲毫不作爲呢?
我心裡一直很清楚,商洛他是沒有發現,他一旦發現,肯定會想盡辦法救我出來。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
“對,對,對。”黎黍點頭,從善如流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都忘記了,那個女娃是你的女人。不過這樣一來你就更對不起鬼鷙了。要知道當初你背叛了他,害他被囚禁在了這裡,現在又害得她的女人靜姝下地府,怕是要被重罰吧,沒有個三五千年只怕都償還不了。”
黎黍一邊說,一邊攤手,對這事情表示了深切的遺憾。
我聽得雲裡霧裡的,鬼鷙是誰,爲什麼黎黍會說商洛曾經背叛了他呢?他和靜姝應該是情侶關係,黎黍說她一直在等他……
黎黍的話,商洛並沒有反駁,只是很走心地補充了句,“可你也別忘了,當初背棄鬼鷙的,也有你。如果說我是捅了他一刀,你不也一樣嗎?”
“是,我也捅了他一刀。”黎黍承認得相當乾脆,然後不要臉地將手攤開,再往商洛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刀,“但是,我可沒有謀害他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麼看重靜姝,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
商洛面色一沉,變得更難看了。
黎黍倒是神色輕鬆,他比商洛更隨意,竟然將整個身子都仰躺在地上,“不過,他將永遠被囚禁在這處陵墓裡,永生永世,就算他知道,也不能找你報仇。”
他優哉遊哉地的語氣裡,充斥着滿滿的玩世不恭。商洛輕輕搖頭,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能將手輕輕攤開,“是呀,他將永生永世都囚禁在這裡,永遠都走不出這幢陵墓。”
“算了,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商洛將手攤開,清冽地回了一句。
過去太沉重,他分明不想回憶,然後慵懶地將身子直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我還得回去繼續修養,得在那冷冰冰的牀上,躺上三五日的。”聽他這麼說,我就想要問候他一句,得虧他還記得這事情,而且從語氣來看,他得有多不情願。
“回吧,你千百年難得受次傷,那張牀能派上用處的時候不多,就別抱怨了,不然你至於花大價錢打造嗎?”黎黍也把身子站了起來,從他和商洛各種插科打諢進行推測,他們應該是非常好的朋友。
或許,曾經是。
商洛點頭,嗯了一聲。朝着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不想讓他發現我,也不想讓他知道我剛纔很不厚道地偷聽了他們的談話,趕忙徒手開了個鬼洞,將我自己扔了進去。
然後把口子縫上。
鬼洞裡面雖然黑漆漆的,但是從外面看,和周圍的場景一模一樣,一般不細看肯定瞧不出來。我尋思了圈,商洛應該不會發現……不過倘若真被發現,我也只能認栽,誰讓我除掉這麼躲着,並沒有其他的法子。
不過讓我覺得慶幸的是,商洛並沒有察覺到鬼洞的存在,而是坦然和鬼洞擦身而過,他還小聲地嘀咕了句,“我得快些回去躺牀上,我總覺得阿嬌會偷偷溜過來查房……”
他嘟囔了句,有些不爽,但又有那麼小小的期待。
我瞪大眼睛,他……他怎麼連我要去查房都知道。立刻在臉上賠了層尷尬,因爲他的確沒有猜錯,就是我查房稍微早了點,已經發現他不在了。
然後,他就漸行漸遠了。
鬼洞我會開,但是要等到兩個小時之後它自然消失,我才能從裡面出來。
黎黍目送商洛離開,在陵墓旁席地而坐,悠悠地舉起手裡的樽酒,輕笑着搖頭。“年紀大了,果然記性好差,我都忘記問他,是否還記得靈璣。如果他把靈璣忘了,那能不能讓冥王把這處陵墓毀了,把所有的一切都徹底埋葬……”
“靈璣?”又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心裡滑過一抹慘然的疼痛,那感覺簡直是不能再微妙了,我亦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然後黎黍又優哉遊哉地說了很多事情,雜七雜八的,無外乎是這些日子守着陵墓有多無聊之類,他也很羨慕商洛,因爲他起碼可以到處活動,不像他千百年只能被困在這處地方,就算要外出,也不能超過時常……
我等鬼洞時效一過,從裡面鑽了出來。心裡塞了塊石頭,很不舒服。兩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問商洛肯定不行,估摸着他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願意給我透露。
那我沒有辦法,只能……
只能一個人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閔良和道路鬼已經在外面等着我,還有拿着筆的楚判。
閔良見我回來,輕輕地對我笑了笑,大寫的和顏悅色。
可我往上扯了下嘴角,頗爲尷尬地看了楚判一眼。真心覺得自己是醉了,冥王我不怕,竟然會怕一個小小的判官……楚判不就板着一張臉,臉上陰晴不定的嗎?
有什麼好可怕的。
當然我也只剩了嘴硬,因爲罰惡司不過咳嗽一聲,我的腿肚子就在一個勁地哆嗦。我本事漲了不少,但是膽量還是很小。
以至於他板着張臉,厲聲問我,“你……去了什麼地方?”
我被嚇得身子戰慄,分分鐘就準備跪下坦白從寬了!
幸好閔良在,他咳嗽一聲之後還能順帶着幫我解圍,“楚判,你收斂些,別把阿嬌嚇到了,她能去什麼地方,不過是去萬鬼鬼國探望了商洛。現在人回來就好了,你那麼苛求做什麼?”
我趕忙點頭,果然還只有冥王大大最疼我了,一開口就幫我解圍。只點頭完之後,我才發現事情略微有些不大對勁……比如,我豈不是坐實自己大半夜出門是去探望商洛的……
會不會讓人覺得我做女孩子,一點矜持都沒有?還是說我應該矯情地回一句,我纔沒有去看商洛,只是睡不着然後到處走走……
可,這並沒有多少說服力,更何況人冥王還見多識廣。
所以,我只能認命地表示閔良是對的,我剛纔的確是去探望商洛了,然後還稍微聽到了些不該聽到的東西,正一籌莫展地想不明白。
“冥王大人,不是我不收斂,是已經把話說到前頭,我告訴過她,讓她安分地在房間呆着,不能到外面轉悠,我們這是地府,外面多少厲鬼圍繞,她出去如果惹事了,到時候不能收場怎麼辦?”
楚判不肯放過我,仍舊抓着我的小辮子不放。
我沒有打算替自己辯解,因爲的確是做錯了,而且楚判說得好有道理,的確是可能闖禍的……道理都在別人那邊了,所以他哪怕訓斥我一天一夜,我也只能非常乖巧地聽着……
“這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閔良有些不耐煩了,“你是不是覺得阿嬌在地府很不放心,那也不用等明天了,我現在就讓道路鬼送她回人間去,這你總沒有意見吧?”
“沒有。”閔良話都沒有說完,楚判已經旗幟宣明地表示了自己的態度,那叫一個簡單粗暴。“那就請冥王大人送阿嬌回去吧,您一言九鼎,不至於剛剛說完就反悔吧?”
我扯了扯嘴角,楚判貌似又將了閔良一軍,而且半點後路都沒有給閔良。閔良或許是打算用這個以退爲進,來爭取些主動權,沒有想到楚判半點臺階都不給。
臉上立刻蒙了一層尷尬,隱忍着的好脾氣似乎打算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出來。
我瞧出來了,立刻尷尬地咳嗽了聲,爲了阻止這不必要的爭鬥,我只能撓了撓腦袋,幫腔說了句,“沒事,我也想回去了,閔良哥哥你行個方便,送我回去吧。”
我雖然挺想留在地府的,但是要楚判改口,可能性幾乎爲零。我這沒有辦法,只能將目標轉移到閔良的身上,他脾氣好,我一般只要撒嬌,他就會乖乖聽話。
“你真想走?”閔良皺眉,目光復雜地看了我眼。
“當然。”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非常乾脆地點頭,然後在腦中一陣思索,看能不能找到個合適的理由,“我還得回去上學……離畢業還有三個多月,我還要準備論文和考試什麼的,可忙可忙了。”
我尋思了圈,用爲數不多的腦細胞各種掙扎,總算編出了這個看着還有些可信度的理由。但我肯定沒有這麼愛學習,這就是一個赤裸裸的藉口。
“好吧。”閔良拿我沒有辦法,順着我給的臺階往下,“我現在送阿嬌回去,你沒有意見了吧。”
“臣下沒有。”楚判乾脆地說。
閔良沒有搭理他,而是帶着我離開,就稍微吐槽了句,“什麼臣下不臣下,我覺得他就沒有一刻把我當了主子,永遠都是我行我素。只要他是對的,那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
關於閔良對楚判的吐槽,我除掉尷尬笑笑之外,並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