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璞一亮出和談的態度,武長海就擺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看着陸修玦,似笑非笑的道,“修玦以爲如何啊?咱兩家還能不能繼續做親家就看你的決定了。”
聞言,陸修玦眉頭皺起,有些無奈的解釋道,“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昨天的事情發生後,我除了配合警方調查,什麼都沒做,網上的那些聲音並非是我授意。”
武長海見他矢口否認,頓時有些惱火,威脅道,“你這是非要撕破臉了?”
陸修玦搖頭,耐着脾氣再次強調,“我真的沒有做過,姐夫一定是誤會了……”
武長海冷笑,一張縱慾過度的臉上佈滿譏諷,毫不客氣的打斷,“別再喊我姐夫,我可當不起你們陸家的女婿,都六親不認、自相殘殺了,還一口一個姐夫,哄傻子呢?想當年我給你們陸家做冤大頭、任你們宰割時,你們怎麼就不這麼啪啪打我的臉?”
這話說的着實難聽,可陸修玦不擅長撕逼吵架,只皺眉不語。
郝美芳想罵回去,又被陸修玦用眼神制止,她咬咬牙,忍下那口氣,看了眼坐在最上首的老爺子一眼,都被人家寒磣到這份上了,還裝老僧入定呢?
陸宗信老眼垂着,似乎昏昏欲睡。
鄭秀蓮沒那個裝逼的本事,便唆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無奈,陸修璞出聲,站出來打圓場,“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好好商量呢。”話音一頓,衝陸婉道,“妹妹,你也勸勸長海,火氣大了傷身。”
一聲妹妹,叫的生硬無比。
陸婉扯了下脣角,聲音不陰不陽的,“大哥,這裡有我說話的餘地嗎?我說了算嗎?我要是說了算,我怎麼又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這話出,氣氛那真是尷尬到極點。
小輩們個個低頭,有些後悔來摻和了,長輩們沒有臉,他們也覺得面上無光啊,尤其是陸鈴蘭幾人,看着陸婉那失去水分和靈魂的臉,都有些慼慼然的蒼涼,她們可是都見過陸婉年輕時的照片,那時候,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然而現在,當初有多驚豔,現在就有多慘淡。
這是陸家女的下場,誰能不心驚?要知道當年這要是一樁人人稱讚、各取所需、皆大歡喜的婚姻,結果,卻走向了絕望。
“婉兒……”鄭秀蓮再忍不了,痛心的喊了一聲。
陸婉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自嘲的笑道,“不好意思,各位,一不小心就說了實話,這年頭,說實話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你們多擔待吧。”
鄭秀蓮聞言,捂着胸口咳嗽起來,一聲聲很戳人心,爲了方便說話,廳裡沒有傭人,自然也就沒人上前伺候她,陸宗信這時才緩緩開口,“既然你身體不舒服,就去歇着吧。”
“老爺!”鄭秀蓮一驚。
陸宗信眼皮都不擡一下,繼續漠然道,“讓兒媳和孫媳陪着你去。”
鄭秀蓮囁喏着嘴,想說什麼,喉嚨裡卻擠不出聲音來,見狀,喬映茹忙走過來,攙扶起她,低聲道,“媽,我陪您去休息。”
鄭秀蓮麻木的跟着她走。
樑玉姍也趕緊過來,攙扶着鄭秀蓮的另一邊,輕聲慢語,“奶奶,您慢點。”
鄭秀蓮置若罔聞。
三個女人,慢慢的走了出去,陸婉看着這一幕,意味不明的勾起脣角,而後,便自嘲的低下頭,端起面前的杯子,無覺無味的喝着。
見狀,郝美芳再大大咧咧,也看懂幾分,眼眸閃了閃,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得被攆出去啊,人家這還是要臉啊,只留下陸家的人,娶進門的媳婦兒都不算,呵呵……
不過,陸宗信並沒開口支開她,他說完那兩句,便又垂下眼,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氣氛又一次鬧僵了。
這回,連陸修璞都不願再開口,臉上凝了一層薄薄的霜。
他不說話,那些小輩們就更沒資格出聲了,整個廳裡安靜的落針可聞,壓抑到極點。
最後,還是武長海沉不住氣,再次發難,“你們這都是什麼意思?合着以爲老子是低三下四的上門求你們來了?明明是你們忘恩負義、做了小人,現在倒是對我甩臉了?今天,我就把話撂這裡,能談好,咱們就還是親戚,若是你們非不仁不義,那也就休怪我無情了。”
沒人接茬,陸明琅氣不過的辯駁,“你怎麼就非認定是我爸背後做手腳了呢?我爸是什麼人你不清楚?他說沒做就是沒做,你們武家冤枉人還上癮是不是?”
武長海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不是他難不成是你?總歸是你們陸家的人!”
陸明琅最受不了這幅無賴狀,一張俊顏漲的通紅,“你這人說話太不負責任了吧?怎麼能空口無憑的就指控別人呢?我爲什麼要做那種事?我們陸家都不會!”
武長海壓根不信,冷笑道,“爲什麼?自然是爲了報復唄,你和你爸被隔離審查,心裡能沒有怨言沒有恨?終於逮到機會翻盤了還不得狠狠踩上幾腳?”
“你……”
“我怎麼了?我說的難道不對?哼,甭跟我裝的多麼正義凜然,要不是你們做的,你以爲我願意登你們陸家的門?我實話告訴你們吧,那個自殺的女生一家都被我大哥擺平了,她的父母之前哭着喊着要伸冤要討公道,結果呢,我大哥扔了一筆錢給他們,分分鐘就讓他們閉上了嘴,說白了,就是想要錢,人死了也就死了,揪着不放有什麼意思?撈點錢纔是正道,也不枉養一場!呵呵呵,說吧,你們想要多少,報個價出來,反正咱們兩家也不是頭一回做生意了,放心,我們武家還陪得起,堵幾張嘴而已。”
陸明琅聽的都想揍人了,拳頭捏的咯吱響。
武長海不怕他,譏笑道,“怎麼?還想揍我?呵呵,你倒是過來打啊,也讓我見識見識你在警校裡學的本事,混了一個多月長了多少出息。”
陸明琅腳步剛要移動,就被陸拂桑不動聲色的扯住了袖子,他轉頭看她,一雙眸子因爲隱忍而變得充血,陸拂桑衝他搖搖頭,面色冷靜。
武長海看到這一幕,忽然意味深長的道,“吆,四侄女也在啊,你最近可是雍城的大忙人吶,這會兒怎麼有空?”
這話出,廳裡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陸拂桑的身上,連陸宗信都擡了擡眼,神色莫名,見狀,陸修玦和郝美芳不由的心裡一沉,擔憂起來。
陸拂桑面不改色,淡淡一笑,“武先生說笑了,我再忙也沒有你們武家的人忙啊,短短一天時間,又是栽贓嫁禍,又是裝病裝瘋,又是擺平受害者家屬,又是在網上瘋狂刪帖,我可比不了,現在更出息了,都上門興師問罪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聞言,所有人的表情都發生了變化,驚異、錯愕、不敢置信,即使穩重如陸修璞都沒維持住鎮定,實在是……誰也沒想到陸拂桑會忽然露出這樣的一面。
是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也或許,衆人都隱約在心裡懷疑了,但是沒有證據,更沒想到,她會選擇在這一刻揭開真面目。
明明還是那張臉,不施粉黛,之前看着只覺得平淡無光,如今看着,卻是清冷冷的透着驚豔,那雙總是低垂着不敢直視人的眼睛,此刻也似寶劍出鞘,鋒芒畢露,竟是讓人心中一悸。
她坐在那兒,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換做以前,就是庸常黯然,現在,就偏偏有種高級感,還有那俗氣的髮型,此刻,也沒人再取笑了。
她氣質一變,便什麼都不一樣了。
曾經的畏畏縮縮、木訥窩囊,統統都不見了,只是一瞬,就天翻地覆,在場的人誰受得了這個刺激?刺激後,就是複雜的不安,原來,她以前都是裝的,原來,這纔是真正的她,這樣就能解釋爲什麼引得秦家那位爺上門了,還有鬱家的那位……
可是,她又爲什麼要裝呢?誰不是可勁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世人?尤其是女人,虛榮而善於裝扮,總是極力遮掩缺點,但她恰恰相反。
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不惜毀了自己的形象和名聲,她爲哪般?一步步想下去,越想越心驚,大概只有陸婉最是悟的快,還能爲哪般,不想成爲陸家撈取好處的棋子唄,她比自己聰明,比自己勇敢,更比自己活的明白,她自己走到現在的境地,才知道當初自以爲是的偉大犧牲是有多蠢。
……
武長海沒陸家人那麼豐富的內心戲,他之前壓根就沒注意過陸拂桑這號人,自然也就沒有太大的認識落差,不存在人設崩塌了什麼的,他只是有些好奇,怎麼她就得了那幾位爺的青眼了呢?
她也沒三頭六臂啊,不管是容貌還是身段,他在心裡點評了一番,頗有些不以爲然,覺得還沒他在外面養的情人夠味呢,也或者是那些貴人們品味獨特?
不過,她的這張嘴可是夠厲害的,刺激的他一時有些下不來臺,那話句句都是在打武家的臉啊,他不由的羞惱成怒,“這都是拜誰所賜?”
他想說的是,若不是你家揪着不放,哪有這麼多麻煩?
陸拂桑卻冷笑着道,“自然是你們武家自作自受。”
“你……”
“難道武先生覺得我說的不對?”
一口一個武先生,徹底劃清界限,態度再明顯不過了,她爸礙着情分和臉面,一再心軟,可是對付武家這種人,你退讓是沒用的,他們只會更變本加厲。
那就打回去好了。
她的忽然出聲,讓陸修玦措手不及,不過,他並沒像攔着郝美芳那樣的阻止,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出神,見狀,郝美芳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是怕自己的老公又拎不清啊。
這樣多好,解氣!
陸明琅也覺得舒坦,之前,陸拂桑攔着他出手時他還有些憋屈,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她要親自上陣啊,不過……爲什麼覺得妹妹跟之前的不太一樣了?
但是,這樣的妹妹好帥啊!
陸明琅盯着自己的妹妹星星眼,但是東院的人就都眼神五味陳雜了,只是這會兒,他們也不好開口,各自在心裡翻騰着,不安的覺得,好像要變天了。
武長海見所有人都沉默不語,沒人幫腔,也沒人落井下石,連個說場面話的都沒有了,他氣笑了,“好,真好,老子今天也是開了眼了,陸家都特麼的是啞巴,就一個張嘴的是吧?”
這罵人的話都摔出來了,東院那邊還是沒人吱聲。
陸拂桑嘲弄的道,“有理不在人多,我一個人就夠了。”
武長海點頭,一副混不吝的樣兒,直接把腿踩到了前面的茶几上,“行,就你說,我倒是想聽聽,我武家怎麼就自作自受了?你要是今兒個不把話說清楚,老子就不走了!”
陸拂桑冷笑,耍流氓是吧?等會兒有你哭的時候,“那你可得聽好了,我只說一遍,昨天的事,罪魁禍首究竟是什麼?你們肯定覺得是那女生不知好歹,明明給了錢打發了,卻還是想不開尋了短見,是給臉不要臉,死了活該,可偏偏武天宇怕被連累名聲,傳出去不好聽,這纔想到用遺書的梗,來轉移衆人的視線,他也是有才,結果也如他所想,所有人都譴責、討伐我爸爸,認爲是我爸逼死了那個女生,他躲在暗處洋洋得意的看戲,只是可惜,我爸並沒有替他背這個黑鍋,真相曝光,他成了過街老鼠,呵呵,你們一定也不會檢討是自己罪有應得,而是會埋怨我爸作妖,認下所有的指控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爲什麼偏要折騰呢?”
武長海聽着,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停,因爲陸拂桑條條都說中,他們確實都是這麼想的,要是那女生不死、陸修玦不吭聲,後面哪會這麼多事?
陸拂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裡想什麼,聲音更冷沉下去,“老天爺還是長眼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武天宇做錯了事,法律制裁不了,但是道德會審判他,輿論會討伐他,良心也會日日夜夜的折磨他,除非他站出來懺愧!”
武長海立刻獰笑着道,“做夢!天宇有什麼錯?他唯一的錯就是便宜了那個小賤人,特麼的,吃肉還髒了手,她是自己跳樓死的,管天宇什麼事?懺悔?呵呵呵……”
“到現在你都不明白我爲什麼說這一切都是你們自作自受,上樑不正下樑歪,你都這樣的想法,可以想見會教育出什麼孩子來,他能走正道纔怪了?玩弄女生感情,事後逃避責任,你還覺得他不應該接受懲罰和懺悔?”陸拂桑譏笑着繼續道,“你們武家就這一根獨苗吧?呵呵,那還真是悲劇了。”
武長海猛然變了臉色,噌的站起來,“陸拂桑,你再說一遍!”
他的表情堪稱猙獰了,陸明琅當即擋在陸拂桑前頭,神色有點興奮,對方要是出手就好了,他正好借正當防衛揍上一頓,給他爸出出氣。
不過,武長海就是虛張聲勢,他還沒蠢到在陸家的地盤上就打人,他只是兇狠的瞪着陸拂桑,想嚇唬住她。
可陸拂桑是誰?秦燁她都不怕,還會怕一隻紙老虎?她不緊不慢的道,“你沒聽清?好,那我就再說一遍,你們要是還這麼死命的護着武天宇,放任他繼續歪着長,那麼武家就悲劇了。”
“你可真敢說啊。”武長海都咬牙切齒了。
陸拂桑微微一笑,“我有什麼不敢說的,我又不做虧心事。”
武長海呼吸急促,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之前小覷她了,她能得那幾位爺的青眼,肯定有過人之處,那過人之處莫非就是膽量?
陸拂桑看着他,嘲弄的扯了下脣角,“你們武家若是真有腦子,今天就不該上門自取其辱,想威脅我爸?呵呵,別說我爸沒做過那些事,就是真做了,那也是武天宇罪有應得!”
武長海一張臉陰沉如雨,“你這是徹底要逼我撕破兩家的臉皮了?”
陸拂桑嗤笑,她明明坐着,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冷傲,“在你侄子陷害我爸、事後不但不愧疚還倒打一把時,武家跟我西院就沒有任何情分可言了,我爸心軟,可我……不容任何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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