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龍不是不知道這種鐵體銅心後裝線膛炮有多貴,他是根本就不在乎,一口氣打掉了十發用於測試的高爆彈,糟蹋掉了整整三千兩白銀之後,他才心滿意足的哼着小曲離開兵工廠,騎着馬返回將軍府,大道上響徹他那似鬼哭、似狼嚎的歌聲:“金夠敗,金夠敗,金夠……”石天保和扎吉衝翁這兩個倒黴的孩子臉部肌肉扭來扭去,一臉糾結的看着手裡的樹枝,好想照着自己耳朵戳上一下,一了百了……
楊夢龍從登萊搞回了一百萬兩銀子,十幾萬斤黃銅,確實不怎麼差錢。這傢伙掙錢厲害花錢更厲害,雖說每個月都有好幾萬兩銀子進賬,但沒等到月底,都會讓他給敗清光,真是服了他了!
扎吉衝翁實在無法忍受魔音入耳的痛苦了,悄悄的跟那個混球拉開了一段距離,悄聲問:“天保,大人唱的到底是什麼歌啊,這麼難聽!”
石天保翻了個白眼:“我哪裡知道!不倫不類的,難聽得要死,虧他還唱得那麼歡樂!”
扎吉衝翁說:“就是!我們那裡七十歲的老巫婆都唱得比他好聽!”
正說着,楊夢龍回過頭來衝他們嚷:“你們跑這麼遠幹嘛?有你們這樣當衛兵的嗎?”
這兩位簡直就想哭,無可奈何的策馬上前,繼續忍受魔音入耳的折磨……
好不容易回到楊府,正好看到三位美女抱着教材,帶着筱君和安寧這兩個小屁孩上馬車。他愣了一下:“怎麼,都去學校啊?”
筱雨芳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楊大校長,你該不會不知道今天開學了吧?”
楊夢龍撓撓頭:“開學啦?這麼快啊?”
柳紫嫣無奈的發出一聲*:“果然忘記了!程琪,我們得當心點,要是哪天他又把我們的婚期給忘了,我們可就慘了!”
程琪嘟着嘴哼了一聲:“鬼才嫁給他呢!”
楊夢龍嘿嘿一笑:“這段時間忙過頭了,把開學日期給忘記啦……反正現在我有空,就到學校去給大家上幾堂課吧。”
不說還好,一說大家纔想起,這貨掛着校長兼化學老師的名頭,還從來沒有給學生們上過一堂課,有這麼不靠譜的老師嗎!?
安寧拍着手歡呼:“好啊好啊,我也要聽哥哥講課!”
楊夢龍說:“那好,出發!”小心的將這個小不點抱上馬車,然後坐到車伕的位置,等三位美女上車後揚起馬鞭,朝學校趕去……
此時,兩位年輕人正在舞陽街頭轉悠。這兩位都頭戴儒巾,手裡拿着摺扇,身材頎長,相貌英俊,風度翩翩,都是濁世無儔的佳公子,大概也只有江南水鄉才養育得出這樣的才子了。舞陽縣城外那寬闊平坦的馬路,一望無際的田野,四通八達的水渠和林立的水車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待看到城裡人行密集,商鋪裡貨物琳琅滿目,看起來很新奇的樓房雨後春筍般冒出來之後,又是大吃一驚,如此繁華的地方,在北方可不多見啊!最讓他們吃驚的是,這裡居然看不到一個叫花子!白衣文士沉吟良久,對藍衣文士說:“沒想到中原這多災多難之地還有這麼一個繁華安定之處,真是世外桃源啊!難怪那麼多流民爭相涌來,要在這裡定居!臥子兄,那河洛新軍總兵楊夢龍,還真不簡單哪。”
藍衣文士慨嘆:“怪不得老師如此看重他,確實是有才華啊。密之賢弟,你看那是什麼?”用摺扇朝一處小亭一指,只見那裡聚了一大堆人,一個秀才站在高處正眉飛色舞的讀着什麼,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呢。這兩位佳公子心裡好奇,快步走了過去,分開衆人擠進裡面一看,只見亭子的牆壁上貼着好幾張報紙,上面刊登着一些文章。仔細看看,呃,《南陽週報》?神馬玩意!
那秀才打扮得有些寒酸,顯得相當落魄,但勁頭十足,指着一篇文章滔滔不絕的讀給大家聽:“大家看這篇文章,主要是講棉花種植的一些基本技巧……這個棉花呢,不是我們以前種的,這種子是從泰西那邊進口過來的,抗旱能力更強一些,棉花纖維更細,更長,織出來的布更加精細。這種棉花該怎麼種呢?首先是選種,一定要挑最好的種子,絕不能以次充好。其次是在種植之前一定要深耕,用石灰殺死田裡的蟲卵,如果泥土僵硬的話就先別種,種點苜蓿、大豆之類的作物養養田,等泥土變得細密柔軟了再來播種,這樣就不會漏水漏肥了……”用的全是大白話,沒有半點文采,聽得兩位公子眉頭大皺。再看那文章,靠,同樣是用大白話寫的,什麼時候施肥,什麼時候除蟲,什麼時候澆灌,平鋪直敘,沒有半點文彩,就那乾巴巴的文字和一串串乾巴巴的數字,看着都讓人提不起興趣來。可是那些圍在一起聽秀才讀報的農民可不是這樣想的,他們聽得可來勁了。
讀完了棉花種植技巧,秀才喝了一杯水,繼續讀。這次他讀的是土豆的種植技術,怎麼育種啊,怎麼殺滅土壤裡的蟲卵啊,怎麼運輸、保鮮啊,鉅細無遺,但還是沒有半點文采。藍衣文士一篇篇的看着,有些是介紹一些農業知識的,有些是某某工廠的招工廣告,有些是當下時局的最新動態,最絕的是有一欄居然是周邊州府的物價變動,哪個地方的糧價漲了啊,哪個地方的絲綢茶葉價格跌了啊,列成長長一個表,現價是多少,漲了多少跌了多少,可謂一目瞭然。藍衣文士看得興趣盎然,白衣文士則越看越覺得乏味,趁着那秀才讀完土豆種植技術後歇一口氣的功夫,向他拱了拱手,說:“這位兄臺請了!”
那秀才見白衣文士氣度不凡,不敢怠慢,慌忙還禮:“敢問公子貴姓?”
白衣文士說:“免貴姓方,名以智,字密之,這位是在下的好朋友陳臥子。我們偶然路過舞陽,看到兄臺在這裡讀報,敢問這些報紙是怎麼回事?”
秀才說:“哦,這個呀,是方大人出臺的一項善政。南陽不是有一個專門研究各項農業技術的部門嗎?每次他們取得了什麼成果,方大人都會讓人整理成文章,刊登成報紙,然後低價售賣,一份才一文錢,便宜得很。不過由於不少人不識字,看不懂報紙,所以他又撥款建了很多讀報亭,專門僱人讀給老百姓聽,以便將這些成果儘快推廣下去,造福萬民。”
方以智感嘆:“這可真是一項善政啊。”再仔細看看,發現這些報紙印刷質量居然非常不錯,字體雖小卻十分清晰,不禁越發的好奇起來:“這是怎麼印出來的?”
秀才笑了笑:“那得去問那些負責設計印刷機的能工巧匠了。”
方以智失聲叫:“印刷機!?”
秀才說:“對啊,據說那臺機器是用水力帶動,用鉛字排版的,速度非常快,一天印上幾萬份都是等閒事……”
方以智還想再問,有人不滿了:“我說兩位秀才公,你們有什麼話能不能等把報紙讀完了再說?我們還想再聽一些有用的東西呢!”
秀才歉然一笑,說:“抱歉抱歉!”把目光重新投到報紙上,清清嗓子,繼續讀:“我們再來看這條新聞,它說什麼呢?它說的是由官府跟十幾位商人聯合投資的南陽機械廠已經投入運行了,就在昨天,南陽機械廠成功組裝了第一臺脫粒機……大家也看到了,正如圖所示,脫粒機的外殼是用鐵皮做的,主體是一個方形的敞開式巨大容器,這個呢,是滾筒,看起來是不是很像一根巨型狼牙棒?只要踩動這個踏板,這個金屬桿就會帶動齒輪,然後齒輪再反過來帶動這個狼牙棒形滾筒,只要把麥子放進去,滾筒就會將麥粒打下來,落進裡面的容器,非常方便!”
有個老農民仔細的看了很久,說:“這個機器倒是方便,我們一直是用牛或者驢子拉動輾子進行脫粒,非常麻煩,還很難脫乾淨,有了它可方便多了。不知道能不能買得到?”
秀才說:“當然能買得到。報紙上說了,再過一個月這種脫粒機就將投入市場,大家都可以去購買,只要三兩銀子就能買到一臺了。”
這年代還沒有脫粒機,基本上是靠手工脫粒,或者用輾子輾,這是一項相當艱苦的工作,往往一畝地的稻子或小麥得折騰一整天才能脫完粒。如果種植的是狼尾谷之類的穀物你就該哭了,那玩意綽號“氣死鳥”,鳥都啄不動,只能用刀子一穗穗的刮,將它一粒粒的刮下來……是不是看着都覺得累呀?大家都種了一輩子的田,知道這項工作有多難,聽說有機械能夠代替他們幹這項苦活,自然很高興。但是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這樣一來,那些靠幫人打穀子掙飯吃的工人豈不是沒飯吃了?”
這倒是個大問題,每一項機械投入使用之前都必須考慮會不會搶走老百姓的飯碗,如果會讓太多老百姓失業,就必須慎用了,否則好事都會變成壞事。但馬上有人反駁:“靠幫人打穀能換幾天飯吃啊?倒不如想辦法找一份更穩定一點的工作呢……再說了,我們也是要吃飯的嘛,既然一臺機器就能找替十個工人了,何必再掏這個錢呢?”
兩位書生聽得眉頭大皺,這麼自私可怎麼行呢?正要反駁,街道突然騷動起來,一大羣人像是發生叛亂了似的朝着城外涌去,還邊走邊吆喝:“楊大人要去講課了,大家趕緊去喲!”一聽這話,圍在讀報亭前聽秀才讀報的人呼啦一聲跑了個精光,加入了那浩浩蕩蕩的行列之中。方以智有點犯愣了,一把拉住那秀才,問:“出了什麼事了?”
那秀才興奮的說:“兄臺有所不知,我們楊大人今天要到學校去上課了!嘿嘿,他花那麼多錢辦起了學校,又掛着一個老師的名頭,卻還從來沒有給學生上過一堂課,大家都很想聽聽他是怎麼講課的呢!要不要一起去聽聽?”
兩位公子對視一眼,跟着去。就當去看熱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