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的幻想是美好的,但現實是出乎人意料的殘酷。
“放!”二百名火銃兵齊‘射’。因爲唐繼光狠狠勒索一把的緣故,朝鮮軍並沒有太多的火銃。面對敵人的齊‘射’,他們只能夠默默用‘肉’體去抵擋,只有那麼稀稀疏疏的幾聲火銃聲來到還擊。
硝煙瀰漫,火光四‘射’。因爲鉛不足,唐政重帶領的士兵並沒有裝備鉛彈,而是用生鐵鑄造的鐵丸,但這也已經殺傷力強大了。朝鮮軍普遍都沒有盔甲,僵硬而脆的鐵丸很輕易就破開他們那一層不厚的麻布衣,撞在骨骼上,生鐵立刻碎開。不經意之間,便造成了二次傷害。
近百名的朝鮮士兵倒在進攻的道路上,從空中看過去,彷彿一把無形的鐮刀,收割了衝鋒在最前方士兵一般。火銃兵的齊‘射’,大大的打擊了朝鮮軍的士氣。
朝鮮士兵衝鋒的步伐,立刻慢了下來,如同前方的空氣凝固了一般,讓他們每一步都要耗費更多的力氣。
你不進攻?那我來了!
“殺!”唐政重一點也不害怕,身先士卒,拿着一把倭刀帶着倭寇殺奔而出。那氣勢,如同猛虎下山一般。
即使是火銃兵也放下火銃在原地,拔出腰間的長刀衝出。
“別怕!我們人多!衝啊!”李將軍心中也暗暗叫苦,但他不能夠‘亂’,他唯有給士兵鼓舞士氣。李將軍現在只能夠寄望,這些倭寇也就是會遠遠放一下火銃而已。
“殺!”一名倭寇一個箭步躍起,手中長刀高高舉起。雖然身前空‘門’‘露’出來,但高高舉起的長刀,藉着慣‘性’,哪怕這倭寇死了,依舊會斬下來。
對面的朝鮮士兵那裡見過這等兇猛的作戰方法啊?立刻被嚇的臉‘色’發白,哪怕對方‘露’出那麼多破綻來,都不敢動手了,慌忙舉起手中長矛。
只是那雜木製成的長矛,那裡扛得住千錘百煉的倭刀呢?
長矛應聲而斷,那朝鮮士兵只見白光一閃,便一股刺痛涌上心頭。鋒利的倭刀劈斷左側肩骨,狠狠的劈到心臟上。鮮血不斷從傷口中涌出。
“啊!!!”朝鮮士兵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倭寇冷笑一聲,一腳踢翻那朝鮮士兵,抹了一把減到自己臉上的熱血。手提仍在滴血的倭刀投入戰場內。那朝鮮士兵在地上扭動幾下,便沒有了氣息。
這個情況在戰場上經常出現,倭寇的招數大部分都差不多。
倭寇的戰鬥方法談不上出奇,就一個字,拼命,甚至算得上單一。但朝鮮士兵可沒有這個拼命的勇氣,這就使得倭寇戰鬥力斐然。
這也和朝鮮士兵的制度有關係,作爲大明的屬國,朝鮮非常崇拜大明。再加上建立的時間,是朱元璋在位的時候,所以制度上都仿效明朝。
這軍制也差不多,實行的是類似衛所制。就是每一地幾戶人出一個士兵,盔甲武器出錢從軍隊那裡購買。士兵每隔一段時間訓練,平日耕作。同時每年派某地的士兵到邊疆戎邊,幾年一輪迴。只有少量的常備軍。
衛所制在歷史上已經證明了他的缺陷,就連大明現在都是以募兵制爲主。這些士兵平日訓練不足,說白了不過是粗通武藝的農民。再加上平日沒有怎麼打仗,現在遇到的倭寇可都是唐繼光從日本帶來的‘精’銳武士,屍山血海那裡過來的。
雖然憑藉着數量上的優勢,朝鮮軍並沒有落入下風。但一千二百名朝鮮軍,居然和五百名倭寇打成膠狀,而且情況還慢慢往朝鮮軍不利的方向傾斜。
李將軍在馬背上驚魂不定,看着眼下糟糕的戰況,他都猶豫要不要放下自己的面子,下令撤退呢?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爲這個決定而猶豫了,一聲火銃聲響起,李將軍身上立刻爆出一團血‘花’,李將軍猛然從馬背上倒下。戰馬被驚着,嘶鳴一聲,拖着李將軍那不知死活的軀體衝出戰場。雖然還不確定是不是被火銃擊斃,但被戰馬拖着走那裡遠,恐怕這李將軍死的已經不能夠再死了。
卻是唐政重發現那李將軍在馬背上太炫目了,派了三名‘精’銳火銃兵狙殺,這纔有剛纔那一幕。
李將軍死了,他的副將立刻站出來。只是主帥都死了,副將站出來,效果又有什麼用呢?如果說戰況往朝鮮軍好的情況發展,這副將說不得還有些用處。
朝鮮士兵驚魂不定,開始有人逃跑了。正所謂不患貧,而患不均。你都跑了,我憑什麼在前面替你拼命,拖着敵人啊?
於是其他朝鮮士兵也開始逃跑了,兵敗如山倒,潰敗的士兵四散於野。那些在前方拼殺的朝鮮士兵見狀,登時氣的紅了眼睛,他們不願意爲他人作嫁妝。逃是逃不了的,他們索‘性’投降。
唐政重讓一名百戶收攏降兵,自己帶着其他人追殺。
就在這個時候,那不遠處的樹林還出衝約莫百人騎兵,身穿棉甲,頭頂避雷針,寬大的裙襬挎在兩側,完完全全一副後金軍的打扮。那朝鮮士兵登時嚇的三魂不見七魄,倭寇也就罷了,雖然驍勇善戰,好歹也是兩‘腿’‘腿’的,拼一拼,說不定能夠逃跑得了。
但這些建州蠻子可是四條‘腿’的,朝鮮士兵沒有鬥志了,一個個跪倒在荒野上,磕頭求饒。因爲鐵礦場需要不少勞動力,這些僞裝的後金軍騎兵也沒有殺人。
趙將軍也派人看着,畢竟李將軍出戰如果戰敗了,他也要派人接應一下。接過他得到他戰報卻讓他猛然間出了一身冷汗,居然全軍覆沒!這可是一千二百人啊!就算是一千二百頭豬,怎麼樣也走回來幾個啊!
更讓趙將軍汗流浹背的是,那李將軍死了!死了就死了,問題他是宗室,而且纔來這裡三天時間。大王聽了這事情,會怎麼想?人到了你這裡,才三天,居然死翹翹了不說,帶出去的部下一千二百人都全軍覆沒了,你這上司怎麼做的?攔不住?我也攔不住我的怒氣了!給寡人下天牢!
趙將軍想到這裡,那冷汗就彷彿瀑布那樣,止不住的流出來。
雖然心中擔憂,但趙將軍還有一個難題,那就是上千名‘女’真騎兵在宣州城外遊‘蕩’,趙將軍那裡敢出城呢?他唯有能夠做的就是,眼睜睜的看着宣州城內的百姓被帶往鐵山縣的方向。趙將軍無奈唯有向平壤方向求援。
節度使鄭遵得到消息,也很重視。不過李將軍的一千二百人的覆滅讓他不得不慎重。須知當時不過是五百名倭寇而已,現在還加上一千名‘女’真騎兵,少說也要派五千人去。要不然在半路,說不定就被人吃的乾乾淨淨了。
但朝鮮的軍制導致了他,調動一支大軍很麻煩,需要從各地‘抽’調士兵,特別現在還是‘春’耕時節。最後費了十二天時間,這才集結到五千人。不過這五千人走在半路上,‘女’真人和倭寇已經撤退了,留下來的是一片赤地,真正正正的赤地。
房屋被燒燬,田地上長滿荒草,橋樑道路被破壞。唯一算得上正常的,就是宣州城。不過‘女’真人和倭寇剛剛撤退,宣州就出現難民‘潮’。城中的百姓都害怕了,都選擇逃難到平壤。其實他們不逃也沒有辦法,城外的基礎建設都被破壞了,沒有農村送來糧食。僅僅靠城市出產的麻布、棉布、鐵製品、白紙等工業物品,怎麼能夠填飽肚子呢?
更叫鄭遵氣憤填膺的是,宣州城‘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個牌匾。上書四個大字,天高三尺。天高三尺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麼,其實這是一個典故。
相傳唐朝大曆年間,就曾有一任縣官魚‘肉’百姓,想方設法搜刮民脂民膏,落下了千古罵名。
話說這天縣官正端坐縣衙,忽聽大‘門’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十分熱鬧。一位衙役匆忙來報:“恭喜大老爺,‘門’外來了一夥人,給您送褒獎牌匾來了!”
縣官聞聽大喜:“快快,有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夥人擡來一大塊牌匾,牌匾上蓋着紅綢布。爲首一位秀才打扮的人掀開紅綢布,‘露’出四個金光閃閃的鎦金大字:天高三尺。
秀才向縣官頷首作揖:“青天大老爺,請您笑納,這是俺們草民們的一片心意。”
縣官望着牌匾上的四個大字,問:“天高三尺,這是什麼意思?”
秀才回話說:“就是說大老爺您爲民請命,造福鄉里,縣民們愛戴您,說您是位頂天立地的大人物。”
聽了秀才的答話,縣官喜不自勝,忙命人把大堂上那塊“明鏡高懸”摘下來,換上了“天高三尺”。
一天,縣官的老爹來看兒子,就看到了“天高三尺”那塊牌匾。縣官的老爹是個老學究,很會識文斷字。縣官的老爹說:“‘混’帳東西,怎麼把這麼一塊牌匾掛在大堂之上?”
縣官一臉的‘迷’茫:“是百姓們送的。怎麼,不好嗎?”
縣官的老爹氣得白鬍子‘亂’抖:“這是他們在罵你呢!”
縣官問他老爹:“怎麼會是罵我呢?”縣官的老爹氣憤地說:“是罵你刮地三尺,以致於讓天增高了三尺!”
趙將軍得到這牌匾,自然不是說他貪.污了。而是諷刺他無能,趙將軍氣的臉‘色’漲紅。據說回到府中,還吐了一口鮮血。
……總兵府……
“收穫如何啊?我這次可是聽說,宣州天高三尺呢!”唐繼光看着風塵僕僕歸來的寧完我,‘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雖然沒有聽到彙報,但看那滔滔不絕的俘虜和物資,唐繼光就已經知道收穫肯定少不了那裡去了。
寧完我吃過苦頭,應了孟子的話,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寧完我也是如此,雖然立下大功,卻沒有一絲驕傲的味道在裡面。“這一切都是軍‘門’指揮有方!下官不過是軍‘門’邊上的鷹犬,捉到獵物是應該的!”
“行了,別說這恭維話!這收穫如何?”唐繼光雖然是在呵斥,但臉上還是流‘露’出幾分笑意。恭維話,誰不願意聽呢?
寧完我思量了半響,這才說道:“回稟軍‘門’的話!詳細的還沒有統計出來,不過這次俘虜的朝鮮百姓不下於二萬人!另外還有約莫九百名朝鮮士兵俘虜!另外還有耕牛一百七十六頭,‘毛’驢三百一十二頭,駑馬三十七匹、各種農具二千三百件有奇。”
“不錯!不過繳獲的糧食怎麼沒有彙報?很少嗎?”唐繼光問道。
寧完我苦笑一聲,道:“軍‘門’,何止是少,幾乎沒有,一共也就那麼五百石,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了!而且大部分都是‘春’耕的種子。”
唐繼光詫異道:“朝鮮的百姓如此窮苦嗎?過冬後糧食少一點不奇怪,但存糧這麼少,他們吃什麼啊?”
“下官也問過了,這些百姓野菜、草根都吃,另外自己也有或多或少會有塊菜地,菜賣到城裡面,菜根自己留下來吃。另外還會向當地的大戶借米過日子,一年湊合一下勉強可以。”寧完我說道。
“看來這些朝鮮百姓日子過的很苦,只要讓他們吃飽飯,他們便不會鬧事了!”唐繼光說道。
寧完我說道:“但是軍‘門’,這糧食從那裡來啊?這可是二萬人,按照每人每月消耗半石糧食來計算,一個月下來可就要一萬!而且都是去開挖水渠、挖礦,這些工作不是一般的勞累,吃的更加多!要不都送去挖礦,這樣可以減輕一些負擔!”
唐繼光一聽就明白寧完我的意思了,挖礦是一件很危險而辛苦的工作,每個月基本都會發生小範圍的塌陷,另外道路錯綜複雜,在裡面‘迷’路都不奇怪。只要減少一些糧食,使得餓死、累死的人多一些,這二萬朝鮮人,落在鐵礦場那裡,死一半都不過是個把月的事情。
唐繼光也禁不住有一絲意動,但最後唐繼光還是拒絕了。“不能夠這樣做!我認爲拉攏他們比殺了他們更好!現在朝鮮有了準備,下次想帶這麼多人來,可不容易了!至於糧食,緊湊一些還可以熬一段日子。這段時間,我可以從日本你運送糧食過來。”
“是!”寧完我應道,實際上他出了說這話外,還能夠說什麼?畢竟他對於東江還不算太熟悉,寧完我也怕自己說錯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