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龍都指揮使司袁見龍也跟着憤慨道:“我輩不能救瀋陽,在此三年何爲?”
袁見龍是是薩爾滸之戰中,劉挺的舊將,萬曆四十七年就到遼東。他這話也激起了其他將領報仇雪恨之心,一個個將領叫囂支援瀋陽。
陳策雖然有些猶豫,但已經被諸將說動心了。
唐繼光本來不想得罪人的,但見將領如此不冷靜,也逼得他不得不出面。
唐繼光站起來,諸將目光旋即從陳策那裡轉移到唐繼光身上。“唐某人不才,僥倖打敗過建奴幾次。對於建奴有一些見解,希望諸位同僚考慮考慮!”
“說吧!”陳策語氣淡然的說道。
唐繼光說道:“從薩爾滸之戰再到後來一系列的戰鬥,不難在其中發現幾個共同點。第一,建奴喜歡集中主力攻擊局部,以擴大優勢。第二,建奴的細作能耐不凡,要不然不可能發現我們兵力上的佈置。第三,現在瀋陽那裡雖然不知道有多少建奴在,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會少於六萬人!”
“六萬?唐監軍太過誇張了吧!當初薩爾滸之戰,建奴也不過是六萬人,扣去傷亡和駐守各地的,恐怕也就五萬人上下!不想支援瀋陽,可以留在白塔鋪!末將可沒有什麼有就愛你的!”袁見龍冷笑着。
“哼!”唐繼光冷哼一聲,威嚴的看着袁見龍。“當初建奴攻打東江,就有一萬開原、鐵嶺降兵。現在建奴又滅了葉赫。加上之前擄掠的百姓,你道建奴真的還只是六萬人嗎?說是十萬人都不誇張!如果不是現在青黃不接,我認爲建奴這次出兵少說八萬!而不是六萬!”
“就算是六萬又怎麼樣啊?”袁見龍依舊不忿。
“沒有錯!我周敦吉願外前鋒!如果退後一步,叫萬箭穿心而死!”周敦吉怒氣衝衝的賭誓道。
唐繼光皺了皺眉頭。無視了二人的話,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建奴恐怕知道我們來,如果我們渡河的時候,他們發起進攻,我們如何應對啊?須知瀋陽淪陷已經基本成了定局,但如果我們也陷進去,那危及的就不是瀋陽一地。而是全遼!”
“唐監軍,如此瞻前顧後,如何爲大將啊?你說瀋陽淪陷已成定局,在我看來!恐怕是你不想面對建奴吧?”袁見龍冷笑道。
“不願意?袁見龍。別看我唐某人年紀小,唐某人殺過的建奴,比你見過的還多呢!建奴的佟養正就死在唐某人手上,建奴大將冷格里爲唐某人所敗!你倒說說我唐某人怎麼怕建奴了?”唐繼光霍然站起來,怒目圓瞪的看着袁見龍。
袁見龍登時啞口無言。唐繼光說的都是事實,叫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了,大家都是同僚,陳軍門。你看這事情?”童仲揆見局勢有些僵,立刻出來和稀泥。
唐繼光冷哼一聲。坐回去,沒有再說話。
陳策看了眼臉無表情的唐繼光。再看了眼憤憤不平的袁見龍、周敦吉等大將,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道:“出兵吧!瀋陽不能夠不救!”
說真的,陳策還真不怎麼想出兵,現在敵我不明。但麾下將領羣情洶涌,壓住了他們不成問題,但將領心中恐怕心生怨恨,以後軍隊就不好帶了。
“軍門!讓我爲先鋒官吧!”袁見龍冷冷看了唐繼光一眼,昂然挺胸道。
“軍門!算上我!”周敦吉也站了出來。
“老夫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這身骨子還算可以!讓老夫爲前部吧!”一直沉默的戚金,忽然插口道。
陳策想了想,點頭說道:“那就有勞老將軍了!”
大軍再次出發,不過這次隱隱約約間,唐繼光感覺到自己和其他人之間的隔膜,就算是秦民屏對唐繼光也多了幾分冷淡。唐繼光在馬背上嘆了口氣,苦笑不語。
這人啊!明軍得吃多大的虧,纔會重視建奴啊?
中午時分,抵達渾河。爲了不讓建奴發現,沒有生火,哪怕是唐繼光,也是湊合着冰冷的河水和煎餅填肚子。在吃飯的時候,陳策他們也沒有忘記派士兵加緊修築浮橋,幸虧之前做了一定的功夫,不用測量水位和流量,搭建浮橋的地方早就已經標記在行軍地圖上,這倒是省卻了不少時間。
吃過午飯,唐繼光策馬到混合邊上的一座山丘上,遙望着遠處黑煙瀰漫的瀋陽城。隱約間,還似乎聽到陣陣喊殺聲和金屬碰擊聲,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看了看附近的地形,一路平坦,就連草也不多一根,只有稀稀疏疏的幾根松樹在附近長着。
雖然沒有了埋伏的地方,但騎兵突襲來渾河,這個地形已經足夠了。唐繼光現在只能夠寄望,努爾哈赤犯一次錯誤,沒有注意到虎皮驛的那三萬明軍。
但唐繼光很快就苦澀的一笑,他自問可以嗎?自然不可能了,努爾哈赤如此重視情報,虎皮驛這三萬人,他怎麼可能不注意到?俗語有云,兵將過萬,無邊無際。這三位大軍紮營,那規模多麼大?多麼眨眼啊?努爾哈赤可能不注意到嗎?
可惜了袁見龍、周敦吉他們都被仇恨、功勞矇蔽了自己的眼睛,而陳策又年紀老邁,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
唐繼光忽然發現,甭提什麼力挽狂瀾了,似乎連保住自己的小命,都有些湊合。
更叫唐繼光無奈的是,明知道結果是失敗,自己卻必須一腳陷進去。這種無力感,讓穿越來後,一直戰無不勝的唐繼光很是憋屈。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着,花費了一個時辰,未時三刻,浮橋終於搭建好。
戚金率先帶着三千浙兵渡河,後續的是周敦吉和秦邦屏,率領約莫五千士兵渡過渾河。
唐繼光也跟着渡河,童仲揆跟着一同。
見唐繼光過了河,周敦吉嘴角翹起,冷嘲道:“唐監軍,這建奴就在不遠處啊!”
“哼!”唐繼光那裡是讓人撩撥而無動於衷的主兒?“嘴上說的厲害,有什麼用呢?我唐繼光再不濟,也殺了幾個不怎麼樣的女真人!不過有的人!唉!算了!嘴巴沒有人厲害啊!”
唐繼光這話冷嘲熱諷都用上。特別是說殺了幾個不怎麼樣的女真人,不就是說,不怎麼樣的女真人你都殺不了,你周敦吉算什麼玩兒啊?
周敦吉氣的臉色鐵青,不過沒有說話。他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第一個衝入瀋陽城,戰後好好用建奴的頭顱羞辱羞辱唐繼光這個吃軟飯的好運傢伙。
“嗚嗚嗚!”驀然一陣帶着荒古氣息的號角聲響起。
唐繼光臉色大變。“是建奴!他們下令全軍出擊的號角!”
童仲揆也跟着臉色大變,急聲道:“布圓陣,迎敵!”
秦邦屏雖然性情穩重,但並不代表沒有膽氣。率領白桿兵於陣前列陣,長槍如林,標槍扎於地上,強弩上弓弦。
“吾輩北上!爲就就是此刻殺敵立功,封妻廕子!”戚金雖然老,但語言卻沒有一點暮氣,抑揚頓挫,充滿激昂。
三千戚家軍鳥銃兵大聲喊道:“報國殺敵!”
戚家軍迅速在岸邊以帶過來的木材扎出少量拒馬,董仲揆命令周敦吉率領本部士兵掩護戚家軍。
而此刻,八旗軍的蹤影也就顯露出來了。第一支涌現出來的是正紅旗和鑲紅旗的騎兵,唐繼光臉色立刻更加難看了。
董仲揆知道唐繼光熟悉八旗軍的情況,是少數和他們對戰過而獲勝的明軍將領,所以待在唐繼光身邊。見唐繼光這等異樣,慌忙問道:“唐監軍,這支建州叛軍難道非常厲害?”
唐繼光吐了口濁氣,艱難道:“這支建奴乃是八旗軍中的正紅旗和鑲紅旗,其旗主乃是逆首努爾哈赤的次子代善,也是目前建州的繼承人。特別是現在努爾哈赤年紀已經不輕了,很多事情都交給代善處理。他麾下這支騎兵,論起精銳程度僅次於努爾哈赤自己帶領的正黃旗。”
董仲揆原本以爲唐繼光畏懼正紅旗和鑲紅旗的勇悍,但很快就明白唐繼光話裡面的潛意思了。“唐監軍你的意思是說,現在瀋陽已經差不多落入建奴手中了?”
“十之八九!要不然建奴不可能抽調出其精銳來?而且你看那邊的山頭,黃澄澄的,恐怕是建奴正黃旗人馬。精銳都在城外,城內最多也就是在肅清殘餘。”唐繼光陰沉着臉說道。
聽了唐繼光這話,董仲揆登時陷入進退維谷中了,現在瀋陽已經淪陷了,和敵人野戰明顯是下下策。建奴基本都是騎兵,不是騎兵的不過是從大明擄掠過去的百姓和降兵,死了也就死了,傷不了根骨。但董仲揆他們則不然,一旦戰敗了,背後可就是渾河,想走都沒有辦法走。
背水一戰說的好聽,但那這也意外着沒有退路。
“撤退好嗎?”董仲揆有些艱難的說道。
“可能嗎?”唐繼光目光依舊落在女真騎兵身上,頭也不回的說道。
董仲揆苦笑一聲,道:“罷了!今天唯有死戰!”
唐繼光說道:“也並非沒有機會的!熬到晚上,就算不能夠所有人都撤退了,但走脫大部分還是沒有問題的!”
唐繼光的話,讓董仲揆好歹也安穩一些。
董仲揆安排了信使過河,給陳策說明這裡的情況,便專心戰局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