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記得小時候,她隨父母到天宮做客,古元妃還拿她打趣,想要她做帝俊的媳婦。
只是那個時候,帝俊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王爺之子,比起他的這個身份,太子伴讀或是太子的堂兄纔是人們提起他時首先想到的。
冥魅想象不到那樣一個開朗的女子,爲什麼最後會選擇幽居冷宮,可反觀好熱鬧的自己竟也開始躲是非,心中便了然。這其中一定有許多的不得已吧。
“我記得,極伯伯後來娶了很多妾室。”
帝俊的父母失和,是天宮衆所周知的事情。傳聞古元妃因不滿夫君爲兒子奪位,將魍魎貶至弱水,執意離去。而那個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男人不但沒有挽留,反而招攬了許多女子入府,似是爲了補償自己終其一生也沒能坐上天帝之位的遺憾。
只是那些富貴繁華像是煙花一般,璀璨一時又轉瞬即逝,帝俊的父親在功成後沒多久就死了。可憐古元妃一人留在月宮,孤獨地走完了最後的人生,甚至來不及問一問她的丈夫,這一世有沒有真的愛過自己。
“其實他只是恨而已,恨自己不是太子,恨自己一腔抱負沒有施展空間,恨母親爲什麼不懂他。”帝俊提及往事,神情很是落寞,他這一生都被父親逼着走,根本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沒弄清楚,就成了棋子。以致於時至今日,喜歡或是不喜歡都不重要了。
男人低垂着頭,努力將所有情緒都收斂在眸底,可週身散發的悲傷依舊沒法隱藏,從冥魅的角度看去,對坐在窗邊的人孤寂又無力,哪怕天宮的每個角落都被他填滿了熱情聒噪的女子,還是無法融化他內心的堅冰。
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塊冰了,焐熱了的話,就要消亡了。
是夜帝俊喝了許多酒,最終還是封了既白島島主的女兒做窈夫人,允許她擇日侍寢。
這是天宮第一位有名分的女子,地位尊崇,連冥魅見了都要行禮問安,天界衆臣也因而歡慶,總盼着她能趕快誕下個兒子,母憑子貴封爲天后,這樣天君便後繼有人了。
一衆肱股之臣甚至暗中商議,只要太子以降世,就抱去絳雪軒好好習文學武,一定要培養好了,切不能再如現在這位天君一樣吊兒郎當,不務正業。
冥魅抽空去了一趟月宮,那地方就像北方苦寒之地一樣,陰冷閉塞,整個宮室年久失修,破敗至極。而因爲沒人打掃,窗櫺掛滿蛛絲,桌几書案全都落了一層灰。
房間裡也沒什麼裝飾,除了一張織機再無其他,她在牀角找到了一個繡籃,裡面有條繡了一半的帕子,只是因爲時間久了,原本的花樣子失了色,只留下淺淺的印記,而單憑用針線勾勒出的另一半並沒有辦法看出那是什麼。
且那幅繡品的所有絲線全選用紅色,明暗交替,有深有淺。
揣了那條帕子回到星繁齋,冥魅研究了許久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這到底是什麼?”屋子裡沒有傭人,她只能對着空氣自言自語,想叫雲兮幫忙看看,可自己畢竟是戴罪之身,招賀家人來天宮未免有些太招搖了。
一時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
“絳雪軒會有關於刺繡的記載麼?”天宮最大的藏書樓,海納百川,存盡天下典籍,冥魅想着到那兒碰碰運氣,卻意外地在碰見了麒麟。
慵懶地橫臥在大門口,巨大的身形幾乎把整個廡廊佔滿了。反正估計天宮裡也不會有人對知識的渴求超過對活着的嚮往,看管此處的天兵索性去了別處躲清閒。
一陣風捲着流雲而過,絳雪軒蕭瑟得幾乎能跟月宮媲美。
“帝俊到底是有多不思進取....”暗暗嘆了一句,卻發現方纔還睡得正香的瑞獸輕輕睜開了一隻眼,金色的瞳仁冷漠地看看她,隨即轉了個身繼續睡起來。
冥魅記得這傢伙性情溫順,比府裡的窮奇好太多。所以大着膽子上了臺階,躡手躡腳地想要跨過它。
許是女子的裙裾惹得麒麟身癢,掃了掃如牛尾一般柔順的尾巴,一下子把女子絆倒在地。
“好痛哦......”
“呼呼,”巨獸轉過頭,這一次是真的清醒過來,兩隻眼睛如銅鈴般圓睜,鼻子也不停噴着熱氣,彷彿是真的動怒了。
麒麟會噴火。
冥魅倒抽一口涼氣,想象着自己要是跑得不及時,下場會有多慘。直接變成灰也就罷了,萬一毀了容貌,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那個,”小心安慰着它,女子戳着手指,可憐巴巴地囁脣,“我剛被人抽了一半仙骨,打不過你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
麒麟眯着眼打量着面前這個瘦削的女子,似是在思考她到底有沒有說謊。
良久又哼了一聲,尾巴一掃示意她趕緊從自己身上下去。
“哦,抱歉抱歉,我還以爲是跌在地上了,怎麼坐在你身上也這麼疼,一點都不軟的。”伸手摸了摸它的屁股,見對方又衝她低吼一聲,忙收回手,“好了好了,別那麼兇嘛,人家是女孩子,摸你也不吃虧啊。”
不知是被她說服了,還是覺得她實在聒噪,麒麟伸出爪子推開絳雪軒的大門,慢悠悠朝館裡走去。
理了理衣服,冥魅也跟着走了進去。絳雪軒比她想象得還要大,太極宮的藏書閣與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還記得自己帶着安康去那兒偷春宮圖,好像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也不知那小丫頭現在怎麼樣了,孩子應該已經出生了吧,那麼阿黛呢,有沒有被好好養在獨孤府。
嘆了口氣,女子的神情有些悲傷。
“崔鈺,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若是再晚一點,我怕這輩子都不能和安康孟姜再見面了。”待那些人都重新入了輪迴,想要尋到雖是不難,但怎麼才能讓他們記得自己呢?
見她站在原地不動,不遠處的麒麟哼了一聲,似是在提醒她快些走。
“好了好了,就來了,你不是煩我麼?怎麼還催起人來了......”咕噥着走過去,她許是自己一個人待久了,竟對着一頭神獸也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