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男人死死瞪着面前一襲素縞的女子,像是要被人侮辱了似的,仇怨不共戴天。
冥魅當然知道他有多討厭阿修羅界,沒有心於他而言是畢生的恥辱,帝俊何等聰明,外表紈絝,骨子裡卻恃才傲物,叫他去與那些不被他放在眼裡的蠻夷之人待在一起,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所以他纔將去阿修羅界當做是最高的懲罰,所有逆他意的人全都送了去。
他每日算計這個針對那個,從沒有考慮過別人,明明那麼不思進取的一個人,讓一衆天界的老臣操碎了心,可卻仍舊極力保持那些條條框框,不願意輕易打破,就只爲了維持尊卑,保住他自己。
她爲了崔鈺,一次又一次同他站在了一邊,甚至不惜背叛泰山府。
但被抽仙骨的時候帝俊不曾幫過她,而崔鈺被罰的時候,哪怕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免去這些災禍,他依然不願徇私。
他喜歡看別人鬥來鬥去,從來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但他卻弄髒了她。
“你沒有心,所以自私自利,因爲自私自利,所以旁人都討厭你。帝俊,你知道麼,大家討厭你,就像你討厭修羅族人一樣。”
“你們,根本就是同一類人。”
冥魅冷冷地嘲諷着,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說魍魎心軟,可是魍魎做太子的時候,倒比你做天君還得人心呢。”
怒極反笑,帝俊分不清她說的是實話還是氣話,只知道自己縱使無心,可聽了那些諷刺也難受得不行,彷彿被人放在磨盤上來回碾壓,什麼尊嚴什麼身份,全都成了齏粉。
男人動了動嘴脣,似是想要說什麼,冥魅雖也耐着性子去聽,可到底跟他保持着距離,生怕他暗害自己。
“魅兒,崔鈺也在修羅界,你就不怕我到了地下對着他的墳胡說八道麼?”
“你敢!”冥魅被他一句話就激得怒不可遏,整個人都在抖。
帝俊見狀笑得更得意了,揚着一張討人厭的臉道,“你看我敢不敢,我要告訴他,他的妻子比朕臨幸過的每個女人都銷魂.......”
未等他說完就一腳揣在他的傷口上,冥魅不解氣,來來回回踹了好幾腳,渾身的力氣都用盡了,直到男人不停地吐血都不打算停下。
“你夠了,再踹就死了,他就是爲了激怒你,好不被活着扔去阿修羅,你怎麼還上當呢。”
夢魔攔住她,轉而看了看旁邊的天兵道,“喂,就是你,趕緊把他扔下去。”
“就是你啊,還愣着幹什麼,他把你的心上人扔下去做昌伎喲,你不恨他。”
帝俊的神思已經混沌一片,他擡起頭看着阿六,自嘲地笑笑,果然,身邊沒有一個人真心待他。
道了一句得罪,阿六咬牙將癱坐在地上的男人提起,毫不猶豫地扔下了誅仙台。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九重天,這恐怕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位被扔下誅仙台的東皇太一了。
看着腳下的旋風,白衣女子神色黯然,她替自己和崔鈺報了仇,從今以後的日子,愛恨都沒有了。
“小丫頭,接下來怎麼辦呢,要不要和我留在天宮啊?”夢魔笑眯眯的,他終於被衆人承認,哪怕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臣服於自己的淫威之下也沒關係,只要不用再回到度朔山那個鬼地方,他就覺得很好。
“九重天歸你,泰山府歸我,人間,你不可以染指。”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冥魅分得公平,將最好的地方留給了他,夢魔對此並無異議。
何況人間那個地方,他又不留戀,平白無故地去禍害凡人做什麼。
“這個地方,我此生都不會再來了。”環視了一圈,冥魅恨極了此地,事情一了便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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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粼洲上的海水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連鴻毛不起的弱水都未能倖免。
龍族被凍在海底,玄深和甯姣像是被軟禁了起來。
看着夫君略顯蒼白的臉色,女子語氣有些幽怨地開口,“魅兒這是怎麼了,連我都不見了麼?海底現在和冰窖似的,你的身體怎麼受得住。”
“還有武珝,他們之前答應了你,要給你續命的,如今都不做數了麼?”
她不知道帝俊到底做了什麼激怒了冥魅,要和夢魔沆瀣一氣,非置他於死地不可。若只是爲了那個凡人,真的要整個三界爲之陪葬麼?
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玄深向來不願捲入這些是非之中,他曾親眼目睹父親的齷齪行徑,母親因此鬱鬱而終,所以他比誰都知道家的重要性,也比任何人都更眷戀這簡單的溫暖。
“那些都不重要,魅兒這樣做也算是保護了我們,不然你要我三不五時到那個夢魔面前回稟水域的事情麼?”
知道他不是在說笑,甯姣點了點頭,“我只是很擔心魅兒,她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我看得明白,不是因爲彼岸花,她是真的很難過。”
“若我死了,你會這般傷心麼?”低頭淺笑,彷彿跟她對自己的愛相比,生死都不算什麼。
“你在胡說什麼,你纔不會死,我不要你死。”說着說着就落下淚來,囁着脣道,“若是你真的病的嚴重,我就是豁出一切也會救你的,哪怕要我一步一步跪着走到冥魅面前......”
“她哪有這麼心狠,何況我也不會棄你而去的。”沒想到自己會嚇着她,玄深本意不過是想讓她不要胡思亂想,輕輕落了一個吻在妻子額間,男人柔聲安慰着,“你不是最討厭那些惱人的公務纏着我麼,如今好了,四海冰凍,我什麼都不用做了,咱們就好好膩在一起,再給寧兒多添幾個弟弟妹妹,好不好?”
嗔了他一眼,臉馬上就紅了,可是隨即又想起什麼,甯姣擔憂地看着外面,“你不管了,那些以海爲生的漁民怎麼辦,魅兒這一次真的是要把三界攪個天翻地覆了.......”
被挖了心的女子當然不會在意這些,沒了心,她的痛減輕了許多,那些以爲熬不過去的竟輕易就揭過了,原來沒有心是這樣的感覺,原來她天生就會御魂。
哪怕沒了容器,魂靈依然好好固定在原位,她想着帝俊那冰冷的身體,嘴角又劃過一絲輕蔑的笑來。
他就活該那樣,寒冰蝕骨,日日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