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走着，除了踏歌之外，路邊還有百戲。
行至芸香茶館的時候，正好見一衆人耍猴逗趣兒，鑽火拳兒，胸口碎大石.....各種表演精彩紛呈，引得茶樓外的行人駐足不前，叫好聲喊成一片。
“要進去聽書麼？吃點心？”
明媚坐在他肩膀上，隔着人羣都能看到茶樓裡烏泱泱的一片，今日人滿爲患，且又是吉慶日子，估計沒什麼神仙鬼魅的好故事可聽。
何況，她白日裡見他似是很累，如今帶着她逛也逛了，燈籠也顯擺完了，也該早些回去。
“不想吃，夫子，我們回去吧。”
對她的反常雖是有些不解，可崔鈺也沒說什麼，轉身開始往回走。
“夫子，我下來吧，燈都看完了。”他這般逆着人羣，比方纔還要難行些。
“不是怕有人看上我麼？”
頭頂上方傳來她銀鈴一樣的笑聲，明媚揚手拿起一個路邊攤位上掛着的面具，又從口袋裡掏出幾個散碎銅版扔過去。
“這樣就不怕啦。”
精緻的獸首面具只遮住男人一半的臉，另一半俊美容顏依舊露在外面，明媚不知道她這樣半遮半擋，竟給白衣書生添了幾分邪魅的氣質來，倒是愈發吸引人了。
等着他把自己放下來，可崔鈺卻依舊繼續走着，只是手攬在了腿上，護着她別被人擠到，“你人小，現在逆着人羣，萬一被踩着了怎麼辦。”
露出的一半脣角勾起，笑意直達眼底，他記得從前上元節，她也是這般不許人瞧他。
有些事，從來都沒變過。
兩人回到明府便各自回房了，明媚叫如花把那盞宮燈掛在窗前，睡覺都要看着，可見是真的喜歡。
而男人則在房中處理陰間的事情，待到午夜子時，謝必安來取時，拿着那疊薄薄的批文左看右看都覺得不對，“大人，今日怎麼少了這麼多。”
“帶魅兒出去看燈，回來得有些晚了。”正說着，右手肩膀忽然有些抽痛，男人擰眉嘆了一句，“這小丫頭也太沉了，壓得我胳膊發麻。”
白無常聞言眼睛差點瞪出來，半響都沒敢出聲。
崔鈺這才反應過來，丟了一卷書過去，“你想什麼呢，她才九歲。”
“是是是，屬下知錯，大人性子沉穩，最是耐得住。”
“呵，”冷哼一聲，崔鈺起身洗了洗手道，“我這輩子，都在忍，哪像你們府君，招了侍妾又娶媳婦兒........”
他本想說冥徹從九重天的仙子到靈狐谷的姑娘睡了個遍，可轉念還是忍住了。一來顯得他心生妒忌，二來綺羅已經投胎，冥魅的事情他尚且不希望有人提起，對旁人也要將心比心纔是。
待謝必安退下，男人想着若日後三生石歸位，她勢必會想起一切，肉身已經重生，那麼心裡的傷痛可也能好些了吧。
翌日清晨，崔鈺剛起牀，便見明媚闖了進來。
“夫子夫子，家裡來客人了，你快跟我去瞧瞧。”
男人只穿了一件中衣，外面的丫鬟婆子都不好意思進來，唯有她，仗着自己年紀小，竟爬到了他牀上。
“明媚！”一聲喚的怒氣不足，無奈有餘，他不好將她轟出去，又不知該怎麼留她在房裡。
小姑娘眨着眼睛看着他，似是根本沒想那麼多，“是給我五哥哥算吉日的，我們去看看吧，好不好？”許是他不罰她抄書時待她過於好了，這丫頭幾乎是賴上他了，幹嘛都要他陪着。
倒也好過她日日盯着那個莊家哥哥。
“那你先出去，等我洗漱更衣好了咱們一起去，好麼？”
“好！”
乖乖坐在廡廊上等着他，小姑娘晃着兩條腿，笑意像是冬日的暖陽一般。
等開了春兒，五嫂嫂就要入門了，到時候家裡又多了一個人疼自己。她偷偷去看過五哥給五嫂的聘禮，連嫁衣和繡鞋都送了，家裡人都笑他，問他怎麼連新媳婦的腳多大都知道。
五哥當時臉紅的，都能趕上喜帕子的顏色了。
她記得那衣服花樣很別緻，不像是出自東都的。
伸出小手看了看，她這雙手，投壺還成，繡工就慘不忍睹了，只能盼望來日她的夫君體貼，也給她備了嫁衣纔是，不要讓她自己繡。
“想什麼呢？”崔鈺出來的時候，見她正在愣神，不由得問了一句。
“沒什麼沒什麼，夫子，我們走吧，”一路牽着他的手，明媚就像一隻小燕子似的，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我長這麼大，只去寺裡祈過福上過香，還從沒找人看過八字呢，夫子，聽說這位術士極有名，好像，好像是金陵人士.....”
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蹲下，明媚趴在他耳邊道，“我聽說，他家祖上是侍候太常博士的，從宮裡出來的，跟着學了不少東西呢。”
兩人一路繞過九曲迴廊入了花廳，果然看見一箇中年男人正坐在堂上與明大說話。
崔鈺看着那人，似是有幾分眼熟。
“你知道這人叫什麼名字麼？”
搖了搖頭，明媚哪裡記得住，“不知道，我聽家裡人叫他厚物先生，”轉而抓着一個剛剛送了茶水出來的小丫鬟問到，“厚物先生姓什麼來着？”
福了福身子，小丫鬟壓低聲音道，“奴婢聽說他祖上隨了師尊姓氏，原本姓什麼已經不記得了。”
“那他師尊呢？”
“自然是姓李了。”言畢，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既是侍候太常博士的，那太常博士姓什麼，厚物先生就姓什麼。”
崔鈺心下了然，這纔跟着明媚走了進去。
兩方互行了個禮，明大爲二人介紹道，“這位是金陵的厚物先生，卜卦占星堪稱一流。”
“這位是我五弟的朋友，學識淵博，所以請來在我府上教這羣孩子讀書的。”
厚物謙遜地道了幾句“不敢”，這才擡頭仔細打量着崔鈺。
一襲白衣的書生面相俊朗，器宇不凡，確實是個恍若謫仙的人物。只是再仔細看去，崔鈺周身還籠着一層層淡淡的光。
厚物看不破眼前人的身份，若是修道之人，那必已是位列仙班了。可若不是……看了一下週圍的人，估摸着他是明傢什麼人的守護貴人，這才金光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