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談到日影西斜,公孫娘子身爲西廂樓花魁,最是心思玲瓏剔透。】
【見三人似有要事相商,便盈盈起身告辭,不過她離去的眼神似乎對你頗爲幽怨。】
【你看着公孫娘子離去的背影,再回頭時陸華已經走進屋內熟悉的沏茶了,原本挺直的背往後一斜,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剛剛端正的做派已經蕩然無存。】
【你見狀不由失笑:“陸天師方纔的仙風道骨,原來是裝給外人看的?”】
【斗笠下傳來懶洋洋的嗓音:“小輩見識。道法自然,該端着時端着,該癱着時癱着——這叫道法自然。”】
【陸華打量小院內,嘖嘖道,羣芳宴都過去九個月了,你還過得這般悽慘,早就讓你跟我去大隋終南山,天師之位我第一個投你。”】
【女冠陸如雲扶額輕嘆。這位師叔祖因是師祖代師收徒,在三真輩分極高,行事卻總叫人哭笑不得。她偷眼去瞧謝觀,二先生親傳的劍道嫡脈,在世的唯一弟子,若真被拐去當道士,書院不得炸了鍋。】
【“觀公子,天師愛慣說笑,做不得真!”】
【陸華一下子起身,反駁道,“如雲師侄,你可能不知道,三清殿三月十五的決議,幾位老祖連謝觀的道號都擬好了,甚至爲了加入那一脈吵的不可開交。”】
【“啊—”】
【陸如雲驚訝出聲,想不到終南山還真有心讓謝觀做天師!】
【陸華忽的話鋒一轉,目光如電般刺向你,瞳孔深處竟浮現出兩枚金燦燦的“壬”字,如同活物般瘋狂輪轉,然後緩緩眼中異相不在。】
【“怪事……真是”,她斗笠下的聲音帶着幾分驚疑,“才八個月不見,你這身修爲,我竟有些看不透了?”】
【一旁的陸如雲默然不語——早在煙波湖畔,她便知曉你已踏入“神火”之境,一人殺盡十二位上三境。】
【話音未落,陸華頭頂輕紗無風自動,整個人竟如泡影般消散在原地。】
【下一刻,你身後雷光驟起,她左手掌心凝聚着一團暴烈的紫色雷霆,朝着你天靈蓋悍然按下!】
【這一擊看似隨意,實則暗藏玄機。她早算準你會以“陰符經替身”遁走,方圓三丈內已瞬間佈下“小雷界”陣法,專克你這替身的遁術。】
【然而,雷霆落下之處,唯見一隻虛幻蝴蝶翩然飛出。】
【陸華輕“咦”一聲,身形再度消失,竟似未卜先知般閃現至東南角,裹挾着雷光的一掌精準劈向虛空——】
【這次一道人影被迫現形,卻是不慌不忙,張口輕吐一道赤炎。】
【火光與紫雷相撞,竟將暴烈的雷霆生生澆滅!】
【雷火交織的炫光中,陸華的身影又一次詭秘消失,只餘庭院裡飄散的焦灼氣息。】
【陸如雲立在一旁,指尖不自覺地攥緊。這兩人的交手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兇險萬分,若換作是她,恐怕三招之內便要敗下陣來。】
【庭院中氣機流轉如春風化雨,沒有震碎一片瓦,沒有驚落一片葉。可越是這般舉重若輕,越顯出二人對真元的掌控已臻化境。】
【女冠望着那道時隱時現的斗笠身影,心中暗歎。陸華師叔祖果然不愧是三真一門,這一代同輩中修煉速度最快,殺伐最強之人,主修的雷法和劍訣都是走剛猛的路子,】
【剛剛用的是“五雷天心決”中的掌心雷,陸華已經練到不用起壇和掐訣了,信手拈來。】
【謝觀吐出的那道赤炎——分明是煙波湖上焚盡陰煞的至陽真火!竟連道門第一的雷法都能生生破開。】
【兩人雖是消失不見,但是已經暗中交手三次。】
【“叮——”】
【一聲清越劍鳴突然劃破庭院寂靜。】
【陸如雲瞳孔驟縮,但見虛空中浮現出三縷遊絲般的青光,首尾相銜結成道韻天成的劍圈——這是終南山鎮派絕學“萬法劍”之一的“周天劍陣”。】
【師叔祖竟然動真格了,青石板上忽然綻開蛛網般的裂紋,那是被無形劍意壓迫所致。】
【陸華飛躍在三丈高處,腳踩着三縷劍光忽化作虛幻的青鸞、白虎、玄龜三象,暗合天地人三才之道。】
【梧桐樹下,謝觀的身影倏然現身。他指尖輕擡,三道清冽劍意如游龍般在身前盤旋,漸漸交融爲一,化作一柄似虛似實的風刃劍罡。】
【劍氣吞吐間,竟與空中鎮壓而下的三才劍陣分庭抗禮。】
【一人在上,一人在院中。】
【陸華念出一個,“疾——”】
【陸華斗笠下的朱脣輕啓,一聲道訣如驚雷炸響,落下滾滾雷霆。】
【天上青鸞、白虎、玄龜三象驟然光華大盛,攜着天地偉力轟然墜下!】
【奇異的是,謝觀突然打散手中劍意,渾身覆蓋金光然後猛然展開,一尊寶相莊嚴的佛陀金身,從院中傲然而立。】
【三才劍氣斬在金身之上,竟濺起漫天火星,有着金石相擊之聲,硬抗下了劍陣。】
【女冠眼神驚訝,卻認出這是佛門的“佛陀法身”。】
【她驚訝地望着那尊籠罩在梵唱金光中的身影——這位二先生傳人,何時修成了佛門至高金身?】
【你突然擡手探入虛空,五指一握,竟抽出一柄暗紋盤踞的長槍。槍身纏繞着妖異的紫色電弧,每一次閃爍都伴隨着刺耳的噼啪聲,整座小院的空氣都開始扭曲震顫,隱約有淒厲的哀嚎聲從槍尖傳出,彷彿囚禁着無數怨魂。】
【陸如雲面色煞白——這分明是魔門至高秘傳“天羅氣兵”,而且已臻化境!】
【“不打了!”】
【陸華突然散去漫天劍陣,輕紗斗笠緩緩落在院中青石板上。】
【她擡頭望向天際,不知何時,整座院落已被一層琥珀般的元神之力籠罩,虛空中浮現出巍峨的宮闕幻影。】
【“紫薇恆界?!”,她斗笠下的嘴角微微抽動。】
【方纔交手時竟未察覺,謝觀早已悄然展開元神領域,將一切波動封鎖其中,這般劍意的交鋒,外界卻毫無感應。】
【你微微一笑,手中魔槍頓時化作縷縷黑霧,順着指尖被重新吸入體內。那令人窒息的魔威也隨之消散。】
【陸華摘掉白紗斗笠,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容顏,三千青絲飄散在腦後,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一雙秋水明眸顧盼生輝,竟比那西廂樓花魁還要明豔三分。】
【只是頰邊兩個淺淺梨渦,添了幾分稚氣和可愛。】
【她蹙着遠山眉將你細細打量,朱脣輕啓時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紫薇恆界?方纔那武道真意……蓮池老和尚的佛陀金身,魔師的洞魔真經!”】
【話音突然拔高,“你武道第八境觀海了?!”】
【你見此輕輕一笑,淡淡點頭。】
【她走進上下打量於你,然後嘆了口氣,舉起石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陸華坐在椅子上,反覆念着,“一年還差十幾天……”】【“武道觀海,紫薇恆界!”】
【陸如雲不解地望着自家天師。她分明記得,這位師叔祖未及雙十便已修成紫薇恆界。】
【當時聽聞她還除了驚訝之外,還有感慨,終南山又要多一位“李青牛”。】
【可謝公子方纔及冠……陸如雲偷眼望向梧桐樹下長身玉立的青年,心中詫異,這可是一個人獨自修煉,可沒有什麼人教導!】
【陸華如同醉酒,搖頭晃腦半天,這才安靜下來。】
【“我還說我現在陽神,還準備找你刺激你一番……,想不到你修行竟然如此之快。”】
【你聽到此話,倒也不驚訝,從陸華進來之時,你便感覺陸華如用居於空處,一身氣機飄渺難尋,應該是陽神的徵兆。”】
【陸華問道,“你什麼時候突破的紫薇恆界?我看你元神盈滿如月,怕是已觸到陽神門檻了。”】
【你輕描淡寫道,“應該是四個月之前。”】
【陸華又是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
【“也就是八個月……”】
【陸華又重重坐回石椅,重新倒了一杯茶,茗了一口,“你這茶涼了!”】
【陸如雲困惑地眨着眼。即便謝觀天資卓絕,但三真門歷代祖師中,及冠之年便達紫薇恆界者並非沒有,何至於讓天師如此失態?】
【陸華瞥見女冠神色,忽然玩心大起。“如雲師侄可知,咱們這位謝公子——”】
【她故意拖長了音調,“從開始修行至今,尚不足一年光景,準確來說應該是十一個月十六天!”】
【“十一個月?!”】
【女冠她整個人如遭雷殛,“這如何可能!”】
【陸華見女冠如此表情,突然感覺一下子索然無味,“哎,於你這種人比較起來,我陸華也是沒有才能的庸才。”】
【女冠如同石化坐在一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三人聊回正事!】
【陸華神色一正道,“你如今修爲雖是進步神速,遠超預期,可是就如同大先生所說,這次飛昇之機,不凝聚本命,沒有天下大宗師境界,沒有資格參與其中,只會被其人碾成碎片。”】
【她悠悠一嘆,“可誰能料到,這天機來得如此之急?原以爲尚有四五年光景……短短一年間,二十八宿移位,紫微帝星明滅三次連終南山的渾天儀都裂了三具。”】
【卻她眉宇間的凝重:“即便是我,武道九境、元神陽神俱全.”】
【“可要在這般短日內凝聚本命,終究是癡人說夢了。”】
【你微微頷首,眼前浮現出羣芳宴那日,鎮壓氣運的大鼎出世,自此開始天地靈氣如沸,劫氣瀰漫四野。】
【天發殺機,斗轉星移;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陸華眸中閃過一絲不甘,“若再給我三年.不,哪怕兩年光陰.”】
【她仰頭望天,青絲在晚風中飛揚,再無一點女兒態,“我陸華必能凝聚本命,躋身大宗師,與天下羣雄一戰,武碎虛空,得道飛昇,以三千年來女子天師的身份,面見陸沉祖師!”】
【忽然她收斂神色,目光如劍,“我今日來便是勸你,我知曉你心中所念,絕不是小院、大齊、大隋,甚至這天下!”】
【“你既不去三真求道,也不入書院治學,世間富貴於你唾手可得,你也不取。”】
【“可是,如今……絕不是你的時機。”】
【“你只得其才,卻不得其時。”】
【陸華嘆了口氣,“你甚至還未武道九境,元神未陽神,上面還有凝聚本命的境界。”】
【“你如果強行參與這次飛昇之戰,你如何與那些甲子年前便橫行天下的大宗師相抗,他們早就蟄伏等待了太久……夫子更是越千年。”】
【她擡頭看了看天際,明明是下午,剛剛的昏暗天空,又開始變得透亮,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撥攏光明。】
【天時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不可琢磨。】
【陸華道,“赤目軍攻破汴京之日,便是天地逆轉倒懸之時,飛昇臺大開!”】
【話音未落,三人同時擡頭。天象又有了變化,但見在汴京的上空,高處雲層中裂開一道橫貫天際的金痕,恍若蒼天睜目。】
【陸華沉聲道,“應不足兩月了。”】
【“就算是赤目軍攻不破汴京,自有有人來辦。汴京淪陷,此乃天數使然,浩劫難逃。”】
【“過去了悠悠三千年,第二次飛昇之機,再一次誰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現在天下十宗,誰也不會讓其從掌心溜走?”】
【陸華說完,看向於你,語氣也也多了可惜,再給你時間,你必定是板上釘釘的天下大宗師。】
【可惜,時間不夠了!】
【女冠似乎明白今日爲何天師來謝觀小院,二人交情似乎頗深,惺惺相惜。】
【不然這位性情不愛講道理的師叔祖,今日苦口婆心說了如此之多。】
【陸華見你沉默不語,繼續說道:“時來天地皆同力,時運一至,庸才亦能乘風而起;大運不至,天才亦不過是他人的踏腳石。”】
【“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其時,草木不生也。人有凌雲之志,非時運不能自通。”】
【“回首這三千年,歷經燕、唐之盛世繁華,三真一門中,又有多少驚才絕豔的祖師,含恨而終,抱憾老死……”】
【你卻含笑着看着她,“那你去嗎?”】
【陸華聲音戛然而止,突覺悵然,不過語氣詞卻一變,斬釘截鐵。】
【“去,怎麼不去!”】
【你道:“去便是死!”】
【“那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