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頂的要塞坐落在陡峭的海崖上，帝國的旗幟在高空獵獵作響。
寬敞的港口中停滿了風帆戰艦與蒸汽補給船，穿梭的士兵與碼頭工人步履匆匆，穿梭如潮。
這裡是聖伊爾堡，是帝國在新大陸的軍事重鎮，同時也是“西北風航線”的樞紐。
半年前，地獄的軍團突襲薩爾多港的時候，哈莫爾頓將軍的部隊正是從這裡出征馳援。
今天堡壘之外的天氣不錯，晴空萬里無雲，海鷗盤旋在旗幟的周圍。
只是那空氣中卻仍殘留着海風裹挾而來的溼鹹。
就在兩週之前，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襲擊了這裡，並整整持續了一週的時間。
所幸的是，聖伊爾堡有着堅固的石質牆體、縝密的地下排水通道，以及最關鍵的施法團。
在法師們前赴後繼撐起的屏障的守護下，這座巍峨的堡壘才得以保住元氣，沒有被從地圖上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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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驚心動魄的一週。
現在想起，堡壘中的士兵們仍舊會背脊發涼，爲聖西斯的庇佑而慶幸。
總之，聖伊爾堡姑且是毫髮無損。
但可憐的薩爾多港就沒這麼幸運了。
那是帝國在新大陸沿岸的重要補給港口，也是從帝國本土通向內陸殖民地的咽喉。
如今，這座港口卻已化作一片廢墟，港區的浮橋被撕裂，倉庫被海水吞噬，整個海岸線彷彿被什麼巨物狠狠啃咬過一樣，支離破碎。
就連當初地獄的軍團佔領那裡時，都未曾造成如此嚴重的破壞！
關於這場海嘯的傳言有很多。
有人說是深海中突然出現的巨型怪物，也有人說是亞空間的惡魔降臨在了大海之上，還有的人則將其形容成了地獄不可告人的陰謀。
不過無論是什麼。
哈莫爾頓都可以肯定，那潛伏在風暴之中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麼善良的玩意兒……
堡壘的指揮室內，煙霧繚繞。
哈莫爾頓將軍坐在寬大的橡木椅上，身披軍裝，神情冷峻。
他的嘴裡叼着一隻沉甸甸的菸斗，銅口上冒着淡淡的藍煙，一動不動地聽着軍需官的彙報，目光死死盯着攤開在桌上的戰略地圖。
只見那戰略地圖上插着密密麻麻的標旗，還有許多港口和航線都被紅線圈起，或者打上了紅叉。
那是“暫時失效”的意思。
“……這次風暴幾乎摧毀了我軍部署在新大陸東岸三分之一的船隊，”軍需官語氣低沉，埋着頭說道，“特別是駐紮在薩爾多港和海鷗灣的補給船隻，由於無法及時逃離風暴，損失尤爲慘重。目前新大陸整個東部地區的所有補給線都處於癱瘓狀態，不只是我們這裡……其他幾座要塞恐怕現在也在頭疼。”
帝國在浩瀚洋上沒有對手，軍艦平時的任務也就是支援一下陸地上的戰鬥，或者打打海盜。
而像是補給船，一般海盜是不敢打劫的，劫到的東西也難得賣掉，所以根本用不上很先進的動力，風帆船足矣。
這次風暴傷害最大的，也都是這批老舊的帆船。
哈莫爾頓沒說話，只是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軍需官的喉結動了動，艱難地從嘴裡擠出了那殘酷的事實。
“根據後方指揮部的消息，等他們補充船隻，重新組織補給，至少需要三個月以上！將軍……我們必須承認，我們可能暫時指望不上他們了。”
三個月是保守估計。
雖然補給船不如軍艦那麼麻煩，但短時間徵調這麼多艘艦船也是極其麻煩的事情。
哈莫爾頓敲了敲菸斗裡的灰，聲音沙啞的說道。
“您的建議？”
軍需官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口了。
“我們可能得……尋求民間力量的幫助。”
空氣沉默了一瞬。
哈莫爾頓將軍眯起眼睛，沉思不語。
這句話說的很隱晦，拆開來講無非是藉助帝國各大商會的力量。
他倒不是不相信那些商會，而是他們開的價碼往往不便宜，求助於那些傢伙或許能解決眼前的問題，但三個月之後肯定會面臨新的麻煩——比如要求他對他們走私的買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能把買賣做到控制上千條船的程度，可不是一般的商人能做到的，其背後基本都站着帝國本土的貴族。
指望把這些人吃幹抹淨之後一腳踢開是不現實的，而一旦上了他們的賊船，就很難再下去了。
然而現實卻是，聖伊爾堡倉庫裡的補給的確不多了，他總不能說服士兵們同意餓肚子。
哈莫爾頓的眉頭緊鎖着。
即使是面對地獄的魔晶炮的狂轟濫炸，他也未曾像現在這般感到棘手。
或許……
只能將這個麻煩扔給總督先生定奪了。
緩緩取下菸斗，哈莫爾頓剛要開口，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定了定神，示意軍需官退下，隨後沉聲說道。
“進。”
門推開，一位身穿海軍制服的軍官大步走入。
他身姿挺拔，腳步利落，軍帽下的那張臉正是熟悉的面孔——正是“恩典號”的船長，德里克·霍桑。
這位從風暴中死裡逃生的船長剛剛在聖伊爾堡靠岸，立刻就提出有重要事情稟報，於是哈莫爾頓便召見了他。
與從房間內離開的軍需官擦肩而過，德里克走到桌前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將軍。”
哈莫爾頓擡起頭看向他。
“聽說你有重要的情況要當面向我稟報。”
德里克點了點頭，神色嚴肅的說道。
“是的，關於本次出航的異常情況，我已整理成書面彙報，但有些內容我認爲仍需親自說明。”
哈莫爾頓做了個“請講”的手勢。
得到將軍默許的德里克沒有猶豫，立刻將自己在迦娜大陸的見聞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首先，關於該地區的政權——當地由一個自稱‘古塔夫聯合王國’的政體實體統治，其主體種族爲漩渦海沿岸地區常見的蜥蜴人。他們有自己的文化和宗教信仰，以及建立了相對成熟的文明社會，並非我們在新大陸遇到的那些鬆散的原始部落”
他頓了一下，面色凝重。
“最令人震驚的是，他們疑似掌握了比帝國更爲成熟、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先進的蒸汽動力技術。”
將軍的手指微微一頓，剛毅的臉上寫上了一絲驚訝和不以爲然。
蒸汽動力技術優於帝國？
這怎麼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遍佈浩瀚洋的應該是那什麼古塔夫聯合王國的蒸汽船，而不是光榮的帝國的。
雖然對德里克提供的這條情報感到不以爲然，但哈莫爾頓將軍還是沒有將他打斷，而是示意他繼續。
德里克停頓片刻，繼續道。
“其次，也是令我驚訝的另一件事情——雖然我是第一次聽說迦娜大陸的存在，但這片陸地上卻已經有帝國殖民地存在的痕跡了。”
“哦？”
哈莫爾頓將軍的眉毛擡了擡，對着菸灰缸敲了敲菸斗，用帶着一絲玩味的語氣說道，“我們的殖民者是如何殖民一個不存在於海圖上的區域的？”
“我起初也很奇怪，不過在與當地居民接觸之後，我想我已經找到了答案。”
德里克點了點頭，措辭謹慎地繼續說道。 “當地居民主要是一些原籍不明的流民，根據我的觀察，他們之中疑似有在海難中不幸遇難的海員，也有失蹤船員的後代。”
哈莫爾頓咧嘴笑了笑。
“原來如此，搞了半天這些年來失蹤的船員都去了那兒……我還以爲那個會吞船的海域是什麼謠言。”
“這……我不知道，但根據我的觀察，恐怕不是最近幾年。根據當地人自己的說法，枯木港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一個叫羅克賽·科林的帝國親王統治着那裡，在當地建立秩序的同時，還代表帝國宣稱了對該地區的殖民權。”
看着面露驚訝之色的哈莫爾頓，德里克語速匆匆的繼續說道。
“在我停留的這段時間裡，科林親王並未露面，取而代之的是他麾下的封臣——一位名叫蒂奇·科西亞的帝國男爵在擔任枯木港周邊一帶男爵領的領主。而最近的枯木港，則由蒂奇委任的總督凱德森負責。”
“據男爵方面的說法，‘科林親王’曾與古塔夫聯合王國爆發過軍事衝突，目前已簽訂停火協議，處於休戰狀態。”
“雙方約定以太陽階梯山脈爲邊界，並設有通商路線，至少表面上維持着和平。”
他說到這裡，目光略微下垂，語氣微沉。
“原本我計劃在當地停留三至五日，以便補給、觀察形勢，但鑑於所見之事疑點繁多、事態複雜，我決定在船修完當日立刻返航。”
“另外，關於此事——”
德里克頓了一下，臉上浮現一抹複雜神色。
“我的艦船蒸汽動力系統在風暴中受損嚴重，本以爲短時間內修理無望，但……蒂奇男爵派遣信使從古塔夫聯合王國那邊請來的修理人員，僅用半天時間便完成了修復！”
哈莫爾頓的臉色終於微微變化。
雖然他不是很懂修理方面的技術活兒，但根據常識也是清楚的——足以讓戰艦拋錨的故障可不是半天時間就能解決的！
大多數時候，他們的工程師找到問題出在了哪兒都得花上至少半天時間！
結果這傢伙卻說，迦娜大陸上的土著們只用半天就修好了？！
開什麼地獄玩笑！
彷彿看出了哈莫爾頓臉上的錯愕與不信，德里克繼續說出了那個最令他震驚的事實——
“……他們不只是修好了我們的引擎，還對我們的動力部件進行了改良，令其運行效率提升了至少三成！”
“我可以對聖西斯發誓，我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您只需要安排一名工匠到恩典號上看一眼就知道了。”
德里克說完，筆直地站定，安靜地等候指示，沒有再幹擾哈莫爾頓將軍的判斷和思考。
哈莫爾頓抽了很久的煙，忽然將菸斗放下了，目光銳利地盯着他的眼睛開口說道。
“蒸汽機的技術……會不會是那個科林親王泄露給他們的。”
德里克遲疑了片刻，搖頭說道。
“這……我不清楚，不過從古塔夫聯合王國派遣工程師的水平來看，連我們皇家海軍學院畢業的工程師都自嘆不如，我想羅克賽·科林先生總不至於也是從皇家海軍學院畢業的。”
這倒是……
想來那個帝國親王的祖先也是個被衝上岸的倒黴蛋，否則也不會這麼年過去了，這個迦娜大陸就這麼躺在浩瀚洋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流出來。
根據聖伊爾堡法師團首席施法者的意見，這次大風暴應該是破壞了浩瀚洋上的某個結界，導致迦娜大陸的隱匿手段失效。
至於那兒爲什麼會有一個隔絕整個大陸的結界，以及結界之下又在掩蓋着什麼……只能交給帝國的冒險者們去打聽了。
他們最擅長幹這個。
哈莫爾頓的眉頭微微鬆弛了下來，可旋即又擰起。
畢竟如果蒸汽機的技術不是從科林親王那兒流入古塔夫王國的，那便說明當地人靠着自己的智慧研究出了不遜色——甚至是強於帝國的海權利器！
也得虧他們對航海沒興趣。
否則這風暴不知放出來個何等可怕的怪物……
“當地人口有多少？生產力情況呢？他們穿什麼衣服？用的什麼交通工具？馬車？還是人力車？”哈莫爾頓腦海中念頭轉的飛快，迅速向德里克提問道。
德里克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他畢竟沒有在那兒待太久，只能搖搖頭，謹慎地回道。
“我在當地停留的時間太短，尚不清楚古塔夫王國的具體情況。不過以蜥蜴人的繁殖速度，在糧食不缺乏的情況下，他們的足跡很可能已經遍佈了整個迦娜大陸……至於技術力，我想可以參考帝國的諸多附庸國，比如擅長蒸汽動力技術的萊恩王國。”
萊恩王國下面的坎貝爾公國是帝國在漩渦海東北岸最大的造船基地，規模上僅次於聖城的皇家造船廠，技術上可能對方還領先一點兒，畢竟那裡似乎是蒸汽機的發源地。
哈莫爾頓繼續追問。
“枯木港呢？”
德里克迅速回答道。
“聽說有一兩千人……不過我看到的只有百來個。”
哈莫爾頓皺起眉頭。
“什麼意思？”
德里克繼續道。
“聽當地人說，蒂奇將他的僕人都撤到了附近山上的庇護所，留在沙灘上建設港口的好像都是最近被衝到海灘上的人。”
撤到了山上？
哈莫爾頓目光微微閃爍。
“看來他們和當地蜥蜴人的關係不錯？”
德里克輕輕聳了下肩膀。
“我認爲這很正常，如果他們鬧僵了……以他們孤立無援的情況，恐怕早就成了對面的盤中餐。”
這是實話。
以對面蜥蜴人能輕鬆一躍跳上甲板的身體素質，如果雙方還沒有技術上的代差，恐怕整個殖民地分分鐘就被剿滅了。
那個羅克賽·科林是帝國親王，實力也許不弱，但終究也只是一個人，並不能扭轉整個戰局。
他不是專業的陸軍將領，但常識還是有的——靠着一羣被衝上海灘的平民抗衡整個王國是不切實際的。
何況那個龍神在第一紀元好像還挺厲害的？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銷聲匿跡了。
看着站在橡木桌前的德里克船長，哈莫爾頓再次陷入沉思，食指在桌上輕輕地敲着。
一個人口龐大的封閉王國，有着不遜色於帝國的蒸汽動力技術，超凡領域的成就未知，但想來也不會太弱……
那好歹是古塔夫的子民。
至今奧斯大陸上仍然有數量龐大的冒險者修習其遺留下來的“氣”系功法。
想到這裡的哈莫爾頓心中忽然微微一動。
如果這個古塔夫王國真有這般強大。
或許——
他們能解決聖伊爾堡面臨的補給短缺問題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的他思路瞬間打開，目光迅速看向攤開在桌上的戰略地圖，眼睛漸漸明亮了起來。
和異教徒合作固然令人感到不安，但從現實的角度來講，總比和聖城貴族們養的白手套攪合在一起強。
至少他和那個科林親王沒有利益的交集，而後者也沒有足夠的能力迫使他在底線的問題上讓步。
而且還能借這個機會打探古塔夫聯合王國的虛實！
哈莫爾頓迅速擡頭，看向德里克問道。
“從這兒到那邊多遠？”
德里克微微愣了下，立刻回答道。
“快的話一週就到了，慢的話兩週足夠！”
哈莫爾頓心中大喜過望。
從帝國本土到聖伊爾堡還需要四到八週的時間呢！
這一趟航運節省下來的時間，甚至都夠他順手幫那個枯木港修一座中轉物資的港口了！
如果能從迦娜大陸解決一部分補給，他們就能將節省下來的運力分配到關鍵物資的運輸上。
聖西斯並不禁止信徒們吃異教徒的食物。
而且——
他其實未必需要和迦娜大陸上的異教徒們有過多接觸，完全可以通過那個羅克賽·科林作爲中間人，如此他的物資就是從帝國的殖民地上採購的，就算是聖城那邊也不會說什麼！
這事兒不一定能談成，但只要有希望就值得一試！
沒用很長時間，哈莫爾頓便做出了決斷，推開橡木椅子站起身來，雷厲風行地說道。
“看來我們有必要和神秘的親王先生見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