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工商所,國人皆知,提起工商所裡的打辦,恐怕當今的八零後九零後沒多少人知曉,它的全稱是“工商所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那是那個年代的怪物,以專割資本主義尾巴,創造純潔的社會主義爲己任,如果你真想切身體會,那麼從現在的城管身上,也許能找到它們的一點點影子。
同其他『政府』派出機構一樣,工商局下面的工商所都駐在各個區公所,以前每逢初四初九集市日,城南工商所的人都象虎狼似的出現,目標是街頭擺攤的小商小販,如颱風般呼嘯而來,從無落空的時候,幹工商成了最令人羨慕的職業,當年青嶺地面上曾流傳着這樣一句順口溜:生男要做山老虎,生女當嫁工商所。
金恩華到了月河,對這幫傢伙很是頭痛。他們個個有來頭,財大氣粗,橫行霸道,自從近幾年月河成了走私物的流通要道後,這幫傢伙一改以前打一槍就跑的習慣,賴在月河不走了,租了供銷社的房子,掛起城南工商所月河分所的牌子,做起了打持久戰的買賣,對過往的走私貨,能截就截,能留則留,乾的是此路屬我管,留下買路錢的勾當。金恩華看得是相當的“眼紅”,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可惜人家有縣裡的上封寶劍,吃香喝辣,只能看着眼饞想着嘆氣,更讓人可氣的,快一年了,那領頭的連個照面也不打,每每想起,都恨得暗暗咬牙。
呵呵,金恩華獨自坐在辦公室裡直樂,土崽子們,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千萬別怪我,是你們自己撞上槍口的喲。
月河街村民兵連不愧是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光復員軍人就有二十幾個,平日裡訓練有素。一聲令下,直搗黃龍,把個打辦砸了稀巴爛,裡面的人無一漏網,個個被揍得鼻青臉腫,哭爹喊娘,那個叫錢富來的隊長最慘,打鬥中被憤怒的“羣衆”折了一條胳膊。
幸好李紅年等鄉幹部“及時”出現,把打辦的十來號人帶回了鄉『政府』。可黃月生帶着上百號年輕人,喊着“爲村民報仇,懲辦兇手”的口號,“不依不饒”的圍住了鄉『政府』大院。
“金書記,趕快向縣裡報告吧。”金天明憂心忡忡的說道,他素來膽小,大院裡燈光下聚集的都是鄉親,另一邊則是工商局的人,怕鬧出大事收不了場。
金恩華望着餘中陽,“中陽同志,你的意見呢?”
餘中陽也沒有見過這種場合,心裡有點打鼓,你是一把手,出了事也是你先擔着,離我遠着呢,“金書記,我聽你的。”
心裡冷笑一聲,他媽的,老子這場戲就是演給你看的,“唉,看來只有向上彙報了。”
拿起電話:“總機嗎?我是金恩華,給我接縣委值班室。”
突地,金恩華一拍桌子,嚇了餘中陽和金天明一跳。
“你們郵電局是幹什麼吃的?”金恩華對着話筒罵道,“老劉,你他媽的笨蛋,趕快搶修,誤了事我找你算帳。”
金恩華扔下話筒,無可奈何的說道:“等等吧,這破電話不是程控的,人工交換機壞了。”
餘中陽心裡冷笑,怕是你金書記讓交換機壞掉的吧,嘴裡卻說道:“金書記,是不是先讓工商所的人上醫院看看?我看有幾個傷得挺重的。”
金恩華毫不客氣的瞪了餘中陽一眼,“中陽同志,你看看下面,這麼多羣衆在看着,我們要是稍爲偏一點,就會出大事,天明同志是月河街人,知道月河街人脾氣吧?”
看到金天明點着頭,金恩華嚴肅地說道:“中陽同志,天明同志,你們馬上下去,到羣衆中去,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定他們的情緒,快去吧。”
餘中陽欲言又止,沉着臉,跟着金天明往外走去。
金恩華點上一支菸,學着抽起來,臉上掛出詭異的微笑。
沒想到金天明又折了回來,猶豫之中小心的說道:“金書記,有個事找你彙報一下。”
“天明同志你說。”金恩華對金天明還是客氣的。
“金書記,這,這錢富來是錢部長的親侄子。”
他媽的,麻煩大了去了。
說起錢部長錢坤,有一個流傳於青嶺縣機關內的典故不得不提。說是青嶺縣有三大“妻管嚴”,一個是黃樹鄉鄉長顧素明,快挨四十的歲數,從小學讀書開始就沒當過正職,參加工作後乾的都是二三把手,是青嶺出名的千年老二,據傳是怕老婆的緣故。還有一個是新任縣委宣傳部長孫玉霞的老公,幹來幹去還是農業局裡小小的付科級幹部,老婆太強大,男人的處境就值得同情了。
錢坤與上面兩位大有不同。原來,錢坤出身於大戶人家,兄弟五人中排行老二,家裡真個是人丁興旺,門庭光耀,可自從二十多年前錢父去世,家道慢慢的有點敗落了。姓錢麼本屬好事,卻應了風水學裡的那句話,風水輪流轉,發財不發丁,老大家只生了一個兒子,就是那個正在月河鄉的錢富來,老三老四老幺家倒挺會生,卻是清一『色』的娘子軍,加起來可編一個班,錢坤自家就更絕了,辛苦努力十幾年,光幹活沒收成,成了名付其實的“絕戶”。
因此錢坤夫『婦』把錢富來當成了寶貝,接到城裡來親自培養,無奈這小子不是讀書的料,再加上錢坤老婆的溺愛,高中畢業後在社會上廝混了兩年,怕出事,送到老同學、工商局長洪玉剛手下,雖然不時有點小差錯,倒也沒出過啥大事,還被洪玉剛提撥爲城南工商所付所長兼打辦主任。
不過,看着洪玉剛深夜撞上門來,滿頭大汗一臉緊張的樣子,錢坤心裡一個激靈,臭小子肯定出事了。
洪玉剛喘着粗氣,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原來金天明不敢打電話給錢坤,先把事情告訴了洪玉剛。
錢坤盯着洪玉剛那張胖臉,目光有些銳利,“老洪,富來他們無緣無故的,爲什麼要抓饅頭店的人?”
洪玉剛紅着臉,吞吞吐吐地說道:“老錢,這個,這個好象。”
錢坤怒道:“現在人在金恩華手上,你是知道的,這個小子發起狠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哼,我看你還有什麼事能瞞得住?”
洪玉剛有點心虛,可又不得不說:“老錢,這事怪我,我,我讓富來他們搞了個倉庫存放點東西,結果東西讓人偷了,富來他們懷疑是饅頭店的人泄的密。”
錢坤氣得說不出話來,發抖的手指着洪玉剛。這不是截私藏私麼,自己搞事還要多事。其實錢坤自己並不是一點都不知道,錢富來三天兩頭拿回家的東西,難道是天上憑空掉下來的。
錢坤的老婆聽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着從裡屋走出來,抓住錢坤的手,“老錢,快報警吧,先把富來救出來再說。”
洪玉剛也附和道:“對,打電話讓公安局把人搶出來。”
“愚蠢,”錢坤不敢對老婆發威,只能拿眼瞪着一手提撥起來的洪玉剛,“我問你,你們截私藏私,執法犯法,夠判幾年?你這個局長想進去坐局子嗎?哼,膽大包天,別忘了嚴打還沒結束,上面正等着抓個典型呢。”
“老錢,嗚,你快想個辦法嘛。”錢坤老婆啼哭着,搖着錢坤的胳膊不放。
錢坤嘆了一口氣,苦笑着說道:“早就聽說月河街村的村民,人心齊整,民風剽悍,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會全村出動,只要粘上了摔都摔不掉,虧得金恩華這小子,能鎮得住,唉,還是劉書記和老王頭能用人啊。”
洪玉剛向來唯錢坤的話是從,眼巴巴的看着錢坤,“老錢,得儘快過去呀,十多個人,也不知道傷着沒有。”
錢坤扯開老婆的手,站起身,看看牆上的掛鐘,快半夜了。
“唉,老洪,咱們租條船,就我們兩個人去吧,希望我這張部長的老臉起點作用。”
其實,金恩華等的就是錢坤那張臉。站在辦公樓的二樓走廊上,看着黃月生和上百號村民在『操』場上席地而坐,心裡那個樂哦,看來跟錢部長真是有緣呀,你姓錢,咱姓金,金比錢強呢,金天明肯定把電話打給錢部長了,呵呵,這回錢部長的臉不知道啥模樣了。
大部分的辦公室都亮着燈,餘中陽粘在肖蘭輝的辦公室,金天明被派到『操』場上和村民們待着,金恩華拉着李紅年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老李,來根菸。”金恩華伸出手招呼着。
李紅年爲兩人點上煙,美滋滋的吸上一口,吐出一股煙霧,“怎麼,有點擔心了?”
金恩華的腿翹到桌上,微閉着雙眼,“我在想,咱們做得還有沒有漏洞,被人揪住辯子,來個秋後算帳可不好玩了。”
“呵呵,我以爲你擔心那個,”李紅年神道道的笑着,“餘中陽那小子八成看上肖主任了,嘿嘿。”
“老李,”金恩華指點着李紅年,“你腦子還有空唸叨這個呀。”
“關心領導唄,”李紅年撓着頭,開心的笑着,“陳大軍帶人端了他們的新窩點,咱們收穫大大的,就等着錢部長來收拾殘局吧。”
“這幫土崽子肯定是滾蛋了,以後你就大膽放手去幹,讓月河這個千年古市重新輝煌起來。”
金恩華坐直身子,翻了翻桌上的一大疊材料,臉上閃起一絲詭異的微笑,忽地扔掉沒吸幾口的香菸,一拍自己的腦袋,“老李,還好還好,咱們差點忘了一件事。”
李紅年一驚,急忙問道:“什麼事?”
金恩華掏出鑰匙扔給李紅年,“你去我宿舍,把我牀底下的那個走私錄音機拿過來,放到關着錢富來的房間去。”
“那玩藝不是沒磁帶麼,沒什麼用啊。”李紅年也被『迷』『惑』了。
金恩華嘿嘿一笑,神秘的說道:“快去吧,記住,不要讓餘中陽他們看到,也不要讓錢富來看到。”
“對了,放在那裡不能太顯眼,也不能太隱蔽,得讓人看得到,然後讓他們每個人,拿着自己的交代材料大聲念一遍,呵呵,雙保險呀,快去吧老李,別楞着了。”
錢坤和洪玉剛匆匆的乘船趕到月河,已是下半夜三點鐘。在李紅年、餘中陽和金天明三人的陪同下,先去會議室看了看工商所的人,十多個傢伙坐在地上七倒八歪的睡着了。在隔壁的值班室,錢坤看到了躺在長條椅上的侄子錢富來,臉腫了嘴歪着,左臂吊在脖子上,一身制服早已破爛不堪。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幕後潛規則:官道迷情 豆豆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