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好幾年,一夜回到開放前,金恩華象一頭受傷的惡狼,瞪着冒火的雙眼,兇狠的目光在屋裡掃來掃去,兩個女人一個有病不能碰水,一個見了水就會發暈,幾次想出去看看,都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再不敢去觸這個黴頭,只是默不作聲的看着走來走去的金恩華,此刻,她們發揮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是這次行動的累贅。?
李紅年給金恩華和自己點上了香菸,朝兩個女人苦笑一聲,走出了辦公室。?
金恩華拿手指點着兩個女人吼道:“老實給我呆着,你們以爲自己是人物麼,我呸,女人的名字就是弱者,你們現在就是兩個麻煩,大大的麻煩。”?
此時的電話鈴響得刺人神經,金恩華拿起電話,傳來了陳大軍焦急的聲音:“恩華,我這裡快頂不住了,他們要開閘放水了。”?
兩個女人不約而同的走了過來,一左一右小心的靠近金恩華,豎起四隻耳朵聽着。?
金恩華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媽的,大軍,不能等到天亮嗎?”?
陳大軍說道:“剛纔地區打來了電話,命令剛剛下達,喏,李書記來了,讓他和你說吧。”?
李林揚,當然算得上金恩華的鐵哥們了,這一年沒少從月河鄉搜刮些“不義之財”,他除了擔任上洋鄉的黨委書記,身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職務:青嶺水庫管委會的主任,因爲青嶺水庫的大壩就建在他的鄉里,八孔巨大的溢洪閘的開關,就由他來指揮執行。?
“兄弟,老哥要對不起你了。”電話那頭的李林揚傷感的說道。?
金恩華罵道:“去你媽的,你少來哭耗子假慈悲,從來沒有深夜溢洪的規矩,是哪個混蛋下的狗屁命令?我和他沒完。”?
李林揚哭喪着道:“兄弟,你問問大軍,我頂了,可頂不住啊,地委周書記劉專員下的命令。”?
金恩華頓了頓道:“哦,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老哥給我兩個小時。”?
李林揚說道:“不行,你知道青嶺水庫年久失修,經不了大考驗,告訴你吧,水位已超過警戒線一米了,還在以每小時半米的速度上漲,青嶺水庫不能潰壩,這是大局,出了事,殺你我的頭也沒用,我咬咬牙,給你半個小時,現在零時二十八分鐘,一點正青嶺水庫開閘溢洪,八孔全開。?
金恩華怒吼着:“李林揚,我靠你祖宗十八代。”?
扔掉電話機,金恩華望望兩個女人,苦笑道:“你們兩個,真的要喂王八了。”?
柳慧如道:“要不打個電話給葉縣長,讓他和地區說說。”?
搖着頭,金恩華嘆道:“葉縣長?此刻的話頂個屁用,周書記是以軍分區第一政委的身份下令的。”?
李紅年和黃月生聞訊趕來,金恩華急道:“我算了一下,在洪峰到達前,我們有五十分鐘時間,立刻通知各片各村,馬上向預定地方轉移,老李,讓方成和老劉頭不停的向各村喊話,直到轉移完成爲止。”?
李紅年和黃月生領命而去,金恩華看着兩個女人,勉強的笑了笑,指着桌上的兩臺電話說道:“你們兩位也幫個忙,從各村的順序號中間開始,代我下達命令,從現在起,外面打來的電話一個也不許接。”?
雨還在下,水位在緩慢的上漲,民兵應急分隊的人將一條帶篷的小木船拖進了鄉『政府』大院,一直靠到辦公樓的樓梯口,金恩華打發走兩個民兵,糸好船繩,走到值班室一看,不急反樂,老劉頭和方成樣子狼狽,盤腿坐在辦公桌上打着電話,值班室的地上,已有了過膝的積水。?
他站在門口喊道:“你們兩個可要頂住,記牢了,幹不了就撤到我二樓的辦公室繼續。”?
也不等兩個人回話,恩華快步走回自己辦公室,嘴裡催促道:“你們兩個快乾快乾,別婆婆媽媽的。”?
一會兒,兩個女人放下電話。金恩華急道:“現在得解決你倆的事了,快跟我走。”?
兩個女人幾乎同聲道:“我們不走。”?
金恩華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手一個拉着就走:“女人麻煩,麻煩女人。”?
拉到樓下的樓梯口,兩個女人楞住了,金恩華把兩人塞進小篷船,解開船繩喊道:“坐穩了,臭娘們,這鄉『政府』大院開碼頭,算得上天下奇觀吧?慢慢欣賞吶。”?
在兩個女人的嬌罵聲中,小船由水中的金恩華牽引,衝出了鄉『政府』大院,月河街此時已變成了三尺深的河道,兩個民兵趟水過來幫忙,小船向不遠處的糧庫方向前進。?
雨夜之中,不斷的有小船加入船流,廣播站的四層小塔上的幾盞大燈,照亮着雨夜中的茫茫大地,從月河街盡頭到糧庫的幾百米路段,兩邊的稻田早已是水鄉澤國,幾百條小船有條不紊地慢慢靠攏,在幹部和民兵的指揮下,連成了一個整體,船上的人或亮着船燈或開着手電,互相的招呼着嘻鬧着,完全沒有災難來臨的慌『亂』和驚恐。?
雨慢慢的下得細了,一身雨水的金恩華坐在船頭,看着水中的小五:“小五,我姐和肖阿姨他們呢?”?
小五點着頭:“在前面呢,放心吧。”?
金恩華喊道:“你現在擔任我和老劉頭之間的聯絡員,快點去吧。”?
小五子應了聲,一轉眼消失在水中。金恩華握住肖蘭輝的小手:“放心吧,蘭姐,有我姐照顧你媽呢。”?
旁邊的柳慧如白了金恩華一眼:“雨不下了,水位還會上漲多少?”?
金恩華看着夜空道:“就是現在停止下雨,水位也得漲一米,加上青嶺水庫溢洪,柳書記,你說呢?”?
這時,有人喊道:“李部長,金書記在這邊。”?
李紅年在水中攀着船沿艱難的趟了過來,一抹臉上的雨水,低聲道:“恩華,怎麼叫也不開門,乾脆連話也不回了。”?
金恩華笑道:“軟的不行來硬的。”?
李紅年瞅瞅柳慧如和肖蘭輝,沉『吟』道:“不能讓幾千人在水上過夜,我建議召開鄉黨委會,集體作出決議。”?
李紅年的意思很明白,私自闖進軍用糧庫的後果,由集體來承擔,大家的責任不能落在一個人的頭上。?
柳慧如把頭伸出倉外說道:“我去吧。”?
金恩華一把把柳慧如推回船倉,冷笑着道:“笑話,啥時候輪到娘們替大老爺頂罪,傳出去讓全天州的人笑話咱月河鄉。”?
一雙眼睛瞪向李紅年,金恩華笑罵道:“老李,咱相識一年多,今晚你放的屁最臭,非常時期,黨委就是我,我就是黨委,本書記今晚豁出去了,來個獨斷專橫。”?
兩個女人同時伸出手拉住金恩華的衣袖。?
金恩華對站在水中的兩個民兵喊道:“你們兩個給我看牢了,船裡不是什麼書記主任,是兩個大麻煩,少一根頭髮我找你們算帳。”?
說着噌地起身躍入水中,拉着李紅年往糧庫走去,在衆鄉親的目光中,金恩華跨上了糧庫的門臺,黃月生過來問道:“金書記,怎辦?”?
金恩華朝李紅年黃月生一樂:“好玩好玩,象老人們說過的,當年鬧荒搶糧的樣子吧。”?
李紅年笑道:“進去後,乾脆讓民兵把十幾號土崽子抓起來。”?
金恩華朝着木製漆黑的大門呸了聲:“咱從小到大走遍月河鄉,楞沒到過這裡,今晚就來一回打土豪,弟兄們,抄傢伙。”?
一把長柄大斧遞了過來,黃月生向手中吐了兩口吐沫,搶過大斧嘿嘿一笑:“這力氣活我來幹,兩位領導看好了,五斧之內搞定。”?
金恩華心裡一沉,咬了咬牙,揮揮手示意動手,然後轉頭就走。身後是斧頭砍在門上的嘭嘭聲,黑夜中格外的清脆,接着,歡呼聲中,一聲大門被推開的巨響,一股人流向糧庫涌去。?
金恩華和李紅年坐到一條小船上吸着煙,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互相放肆的狂笑起來。?
雨忽然不下了,坐着柳慧如和肖蘭輝的小船靠了過來,兩個人楞住了,這是男人的狂笑,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豪放和悽凜。?
金恩華靠着船篷,閉上了眼睛:“老李,我想息一會,你去查查各村的人數,絕對不能拉下一個人。”?
李紅年攥住金恩華的手,用力的搖了搖,轉頭就跳入齊腰深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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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蘭輝輕輕的握住金恩華冰涼的手,柔聲道:“你沒事吧?”?
就是忽然覺得累。金恩華苦笑着。?
兩個人的手緊緊的疊在一起,絲毫不顧及旁邊柳慧如的存在。?
金恩華坐直身子,故作輕鬆道:“你們倆快上去,我得回鄉『政府』盯着去。”?
肖蘭輝搖頭道:“我不,我要陪着你。”?
金恩華怒道:“快上去,你要是出了事,我就放把火燒掉月河糧庫。”?
肖蘭輝看一眼柳慧如,低聲道:“那你答應我,不要發火。”?
旁邊的柳慧如說道:“蘭妹你放心吧,我回去。”?
肖蘭輝還想說什麼,早被旁邊的兩個民兵架起來上了“岸”。金恩華衝她揮揮手,轉頭看着柳慧如,乘着旁邊沒人,低聲笑道:“臭娘們,真粘上我了?”?
柳慧如一翹嘴角:“小混蛋,快走吧。”?
金恩華跳到水裡,一邊推着船一邊哈哈笑起來:“呵呵,好好,小心我一激動,把你給辦了,你可別怨我啊。”?
劉張貴和方成的陣地還在堅守,只不過兩個人在辦公桌上加了張小凳子,金恩華樂得咧嘴直樂:“嘖嘖,有個照相機拍下來多好,老劉頭,情況怎樣?別報喜不報憂吶。”?
老劉頭一手捏酒瓶一手握話筒:“報告領導,一切進展順利,西南西北和東北三片已轉移完畢,正在進行拉網式搜索,保證不丟一人,東南片正在統計之中。”?
金恩華皺皺眉頭:“老劉頭,喝酒能壯膽,替我罵罵他們,有敢頂嘴的,我擼了他,怎麼搞的,餘中陽那片再催催。”?
老劉頭瞥一眼金恩華身邊的柳慧如:“嘿嘿,一定執行,立刻執行。”?
方成身邊的電話驟地響起,他迅即拿起一聽,馬上向金恩華急道:“金書記,第一波洪峰到達棋盤鄉的三潭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