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艾華斯的言語，朱堂一時也有所感觸。
這位有天眼的中年儀式師，緩緩吐出一口氣，感慨道：“這次西行，是真的見證了太多太多……”
見到了連成爲人的資格都沒有的奴隸，也見到了從天上隕落的神明。
見到了普通人在時代大潮中身不由己、苦苦掙扎，也見到了數百年的王朝一朝傾覆、改朝換代……
他還見證了在人類誕生之前的古老種族的興盛與滅亡，還經歷了救世主完整的成長、迷茫與頓悟。
毫無疑問，這一切是他留在太初不可能見到的。
“也算是塞翁失馬，因禍得福。”
朱堂感慨道:“等我回去，我定要修書立傳。將這一切的見聞講予陛下，享予老友。只是可惜，我可能看不到最後……”
縱使朱堂是極爲強大的大巫師，他也很難在淵天司的降臨下存活。
因此他總是要離開的——那本就是他最想要做的事。
雖然沒法見證艾華斯的故事收尾很可惜，但果然還是回去見到家人比較重要。
“這倒不是什麼問題。”
聞言，“百科”普羅提諾卻是開口道：“這世上的一切，都記述在夢界。你已經與艾華斯陛下締結羈絆，那就等於是拿到了真理之門的鑰匙。”
他不知不覺間，就將艾華斯的稱呼換成了“陛下”。
雖然艾華斯並沒有掌握任何國家、任何宮廷的權力，這完全是僭越的稱呼……然而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艾華斯自己，都沒有對此提出什麼異議。
“你是說……”
朱堂回過頭來，猜測道：“遊夢僧那種在夢中窺視真實的能力？”
“窺視真實……？”
哈伊娜有些迷茫，但又好像很感興趣。
看着眼神清澈的哈伊娜，艾華斯無奈嘆了口氣，簡單解釋道：“遊夢僧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就是爲他人著書立傳的能力。這種能力類似於書寫密續書的技藝……他們書寫密續書，就是從夢界尋覓那些已經在物質界失傳的技藝，將它們保存下來。
“那麼同理……一個人不爲人所知的那些經歷，原則上來說應該在夢界也能找得到。”
“只是……有密碼？就像是保險箱一樣？”
哈伊娜聽懂了。
“沒錯。”
普羅提諾對她點了點頭，態度也很是友好：“只要兩人能夠成爲命運之友、並且得到對方的允許；亦或是尋到對方的最爲重要的遺物，遊夢僧就可以從夢界拼湊出對方的人生情報。很多無人銘刻的上古偉大英雄，就是靠着我們纔將他們的故事傳下來的。
“畢竟英雄們不一定會將自己的一切過往都和人說出來。甚至他們的能力中的致命破綻，亦或是重要的弱點情報都會隱藏在這些經歷之中。那些只有他們一人經歷的過往，究竟是如何被人所知的呢？那就是靠着我們了。”
通常來說，智慧道途對不怎麼聰明的人都不怎麼友善。
不過普羅提諾雖然對這位美麗、強壯卻似乎不太聰明的女士沒有什麼印象，但他身爲遊夢僧的學識、一眼便看出了她曾經有威權道途職業的過去。
考慮到艾華斯的妻子曾是阿瓦隆的女王，這或許是她的侍女、保鏢或是密探之類的吧……不過普羅提諾也不覺得艾華斯需要保鏢的保護就是了。聽到普羅提諾的提議，朱堂倒是有些心動了：“我倒是有踏入智慧道途的自信……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遊夢僧的晉升應該挺難的吧？”
“我記得有一個必要特性，是需要獲得‘夢界行者’這個特性。”
艾華斯開口道。
“不愧是您，真是博學廣聞！”
普羅提諾半是真心、半是奉承的誇讚道。
他隨即補充道：“任何智慧道途的基礎職業，都可以晉升成遊夢僧。其中必要的特性，正如陛下所說，就是‘夢界行者’這個關鍵特性——有了這個道途特性之後，就可以在每日的睡夢之中隨意清醒的進入夢界，並且在夢界的各個領域之中自由穿行。
“有了這個特性，纔有了能夠在夢界中游歷的基礎能力。”
說着，他閉上眼睛伸手指向自己的額頭。
一團蒲公英般的白光停留在他的指尖，拖着細細的銀絲被拉了出來。
而見狀，普羅提諾背後那兩位奈芙緹斯護衛卻是頓時急了：
“祭司大人！”
“求您，不要——”
原本這兩個奈芙緹斯護衛就像是石像一樣，不管他們談論什麼、眼神與表情都沒有絲毫動容。只是挺胸擡頭，保持沉默。
可如今，他們卻像是突然得到了生命一樣活了過來，如此就可以看出這事到底有多大。
朱堂雖然沒有睜眼，但是他僅是通過感知與聽力就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他不等普羅提諾開口介紹，便是立刻連連擺手：“使不得，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說實在的，太珍貴的東西還是別拿出來。容易傷感情。你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之後自會去尋找成爲遊夢僧的方法……”
普羅提諾微微擡起手來，示意兩位護衛安靜。
而他自己卻是坦然自若道：“你找不到的。因爲遊夢僧的數量是定死的。唯有擁有這顆‘夢行者之心’，才能得到遊夢僧的諸多至高權限。比如說書寫密續書與傳記，亦或是跨道途學習那些已經失傳的、其他道途才能掌握的神秘知識。”
“也就是說……”
艾華斯聞言微微動容：“死去一個遊夢僧，纔能有一個新的遊夢僧？”
聽起來有點像是惡魔化身的機制——無論是惡魔化身亦或是大罪學者，都需要大罪烙印。惡魔化身什麼烙印都行，但必須要有烙印才能轉化爲上位惡魔；而大罪學者哪怕不收大罪之獸，也至少需要消耗一枚傲慢之烙印……也就是說大罪學者的上限也就是一百出頭。
“四十二人，但如今留存於世的只有四十一人，因爲其中一個就是偉哲的使徒奧丁。真正的遊夢僧只有這個數量，其餘都是殘缺的夢行者學徒。”
普羅提諾認真說道：“這就是遊夢僧這個職業的硬性上限……你們也可以理解爲‘大學教授’或是‘大學教師’的差距。”
朱堂毫不猶豫的說道：“那我就更要不得了……”
君子不奪人所好——他的家教修養，讓他沒法拿走他人如此重要、如此珍貴的東西。
普羅提諾卻是搖了搖頭：“你先聽我說完，兄弟。
“——事實上，這就是由我來執行這個任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