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 我都躲在後院練劍。
看着明晃晃的劍刃,我突然想起小的時候流行的一句順口溜。
我讓你練刀你非要練劍(賤),你上劍不學你學下劍(賤), 金劍不學你學銀劍(賤)。
大概是這樣說的, 不知道是算俏皮話還是順口溜, 不知怎的這句話就突然冒了出來, 我反覆咀嚼之下, 越發覺得這話有味道。
有意境。
有深意。
有內涵。
……
我也有夠無聊的!
將劍收回劍鞘,我抱着劍坐在裴煜翃時常坐的躺椅上。
後悔?將來嗎?
誰可以預見將來的事呢?就像蘇驚鳳一樣,當初他能夠鼓起勇氣與葉淺予私奔, 想的肯定是兩個人美好的將來吧?山盟海誓甜言蜜語……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他心中是否在悔恨, 當初還不如隨便嫁個人, 無情無愛, 任她娶個十個八個都不妒不忌來的痛快?
人在做一件事之前,若是能預先知道結局該多好啊!
可是反過來又想想, 如果事事如己所料,那麼生活豈不就是一潭死水再無波瀾?若是早知自己終生一事無成就碌碌不爲,就整日混吃等死,那人生還有意義呢?
就是因爲命運的不可預見性,生活才能如此多姿多彩吧?
若不想日後後悔, 就該知今時當努力。
“想什麼呢?”
一件溫暖的外衣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還未回頭就已經翹起了嘴角。
“沒想什麼, 就是有點想你!”
“油嘴滑舌。”裴煜翃站到我身側, 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道:“你都在這琢磨一天了,琢磨出點什麼沒有?”
“有!”
我輕輕擁着他的腰, 笑道:“想不想聽聽?”
“洗耳恭聽。”
“啊——”我頓了頓,悄悄做好準備。一、二、三……
“就是不告訴你!”
話音還未落,我已經奔出幾米,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裴煜翃無奈的笑笑:“你老今年貴庚?”
我假裝捋捋並不存在的長鬚,“明日就是老夫六十大壽。”
“奧。”裴煜翃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來老丈身雖少但心已老,不知練的是哪門功夫能夠返老還童,可是本門回春功?”
“錯了錯了,老夫非但有年輕的身體,更有一顆年輕的心。十八歲的身體,十六歲的心臟!”
說罷,我表情嚴肅的擺出健美先生亮肌肉的經典動作,結果還沒等我的動作完全定型,就被先發制人的裴煜翃一把抓在了懷裡。
“嘿嘿。”我傻笑兩聲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略微擡頭看着他。在仰視的弧度縮小的同時不禁激動的感嘆自己又長高了,說不定繼續鍛鍊,能長跟他差不多的個兒也說不定呢!
“還有臉傻笑。”
裴煜翃邊拉着我往前走邊教訓我:“你大哥一來你就往這躲一整天,讓驚鳳多沒面子,還不以爲你不歡迎他們父女倆?”
“我哪有?”我爲自己辯解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而已。”
“那靜了一天,你想通了沒有?”
“還沒有完全想通卻也不遠矣。”
“是嗎?那晚上的時候,可得聽聽你的高見。”
……
我們說說笑笑,不一會的功夫就走到了前廳。我們平時根本沒有客人來訪,說是客廳倒不如是餐廳,這地離廚房最近,來回端那些盤呀碗的也方便。
一進門纔看見,不知誰把兩張方桌對了起來,成了一張大桌子,上邊擺滿了菜。旁人都不在,只有小惜鳳正一臉嚴肅的端坐在椅子上,因爲太矮而剛剛高出桌面一個小腦袋而已。
“啊哈哈,惜鳳寶貝!”我衝過去一把抱起她,抱的高高的然後落到懷裡,惜鳳抿嘴無聲的笑了笑,我高興的抱着他,問道:“惜鳳寶貝想叔叔了沒有?”
“小鳳兒跟他說,纔不想呢!”
裴煜翃搖她的小手,拿着它輕輕拍打我的臉。“一整天都不見人影,也不來看小鳳兒,咱纔不想他呢是不是啊?“
“啊……”我假裝後悔的連聲慘叫:“叔叔錯了,來叔叔親寶貝一個算是道歉了。”
撅着嘴就往她臉上湊,惜鳳害羞的捂着臉直往後躲,裴煜翃怕她閃了腰,忙在背後接住她。
“幹什麼呢你們,這麼熱鬧?”
回頭一看,只見蘇驚鳳端了碟菜站在門口。
我眼前一亮,驚喜道:“大哥居然親自下廚了?”
“許久不曾下廚,手藝也生疏了,多虧了他倆幫忙。”
丹脂和苗雨不好意思的笑着從他身後走過,將碗碟放在桌上。
“大公子說笑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丹脂將他手中的盤子接了過去,蘇驚鳳又接過他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手,接着向惜鳳拍拍手。“小鳳兒來,爹爹抱,別把三叔給壓壞了。”
他誇張的語氣說的我就跟麪粉做的似的,引得丹脂和苗雨吃吃直笑,就連裴煜翃都忍不住抿起嘴脣。
我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知他是惱我躲了一天不露面。
“大哥,我哪有那麼脆弱啊!”雖然這麼抱怨,但是我還是把惜鳳交到了他手上。
“飯菜都齊了,那麼我們大家先就坐吧!”
我們的大當家裴煜翃先生一發言,我們依言一一坐下。他坐在主位,我在他右側,大哥抱着惜鳳在他左側,丹脂和苗雨則在對面。
“今個咱們就算過個晚年吧。”
我看了看這一圈人。“就差我們的小舒悅了。”
今早的陰雲彷彿被風吹散了一般,心頭開朗起來。
丹脂一聽,十分貼心的說道:“我去把小小姐抱來。”
“好。”裴煜翃說道:“卿泓還是第一次跟驚鳳一起過年吧,卿泓,敬你大哥一杯。”
“卿泓?”
蘇驚鳳有些驚訝的看看我倆。
我看了看裴煜翃,他似乎不打算替我解釋,又看看蘇驚鳳,有些狼狽的舉起酒杯,道:“是我在外邊用的化名。”
蘇驚鳳瞭然的點點頭,他也是知道蘇翊翎跟齊文宣的婚事的。
敬酒過後,我們三個都儘量挑些高興的話題的說,唯恐有一點沉重破壞了這麼美好的氣氛。蘇驚鳳向我們傳授他的育兒經,雖然當時的百花山莊裡侍人衆多,但是惜鳳卻是他親手帶大的,育兒心經一套一套的,聽得我直迷糊,直呼要拿紙筆記下來。
剛纔熱鬧的氣氛營造的太刻意了,遇到大哥之後聊的都是些不開心的事。偶有這麼高興的氛圍,讓我們沉浸其中都不忍心出來。
說得熱鬧也不覺時間流逝,待裴煜翃招過苗雨與他耳語幾句,苗雨一路小跑出去之後,我有些疑惑的看看已經泛黑的門外。
“怎麼小舒悅還沒抱來?”
丹脂怎麼還不回來?難道是小舒悅睡着了?還是弄髒了衣服在換衣服?
不知怎的,一股不安的情緒從心頭升起。
我看看裴煜翃,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稍安勿躁。
蘇驚鳳道:“我們去做飯之前,孩子就一直讓奶孃看着呢,或許是弄髒了得洗洗換件衣服也說不定。”
不一會,苗雨就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我還沒來得及扯開笑,他張口就來了三個字:
“不好了……”
這三個字就像驚雷一樣炸響,我們三個頓時都被驚的站了起來。
“怎麼了?”
我衝上前去,一把抓住苗雨的手腕。
“公、公子……奶孃和小小姐……都不見了……丹脂也不見了……”
“我先去看看。”蘇驚鳳將惜鳳放在椅子上,向我們點點頭,然後閃身而出。
裴煜翃冷靜的說道:“苗雨你別慌,把話說清楚!”
苗雨痛苦的喘着氣說道:“我滿屋子都找了,哪個都沒看到……”
怎麼會這樣?他們去哪了?
我頓時有些慌亂,但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慌解決不了問題。
“卿泓,我們去看看。”
裴煜翃轉身抱起惜鳳。
我幾乎是腳不點地的撲到關三孃的屋裡,屋裡還點着燈,裴舒悅的搖籃還在那裡,單單不見了屋裡的人。
我翻了翻屋裡的東西,感覺自己手腳冰涼。“東西都在,她們可能出去玩去了?”
這話連我自己都騙不了,舒悅還太小,晚上根本不能出去。習俗說是孩子小陰氣太重,晚上出門怕會招什麼不好的東西。那個關三娘以前就做過奶孃,這些事情她都很清楚,孩子晚上不能出去的事還是她說的,她怎麼可能大晚上的帶着舒悅出去玩去了?
該死的,我們都太疏忽了!
裴煜翃道:“其他房間都看過了?”
“我都看過了。”苗雨的眼圈開始泛紅:“公子……”
“沒事沒事,可能丹脂已經找到她們了,正一起往家走呢!”
我安慰他,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裴煜翃的臉色也很難看,裴舒悅是他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想他現在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焦急,只是他不能表現出來,若是他也慌了,我們就真亂套了。
他將惜鳳放到牀上,道:“你們在家呆着,哪都不準去,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我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不行卿泓,你得在家看着他們倆。”
我看看坐在牀上完全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的惜鳳,還有焦急的無聲落淚的苗雨,鬆開他的衣袖默默的點點頭。
裴煜翃抱了抱我,我還沒來的及感受他的溫度,他就轉身出去了,屋裡只剩下我們三個。
惜鳳坐在牀上乖巧的一動不動,苗雨抽泣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將剛纔被我翻亂的東西一一整理好鋪在牀上,假裝心情平靜的弄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將手裡的東西狠狠的扔到地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